《林黛玉的姐姐海外归来[红楼]》夜听春雨

2、林大姑娘

　　林霜华自小跟着父亲在海上闯荡，生得与此间的女儿家大不一样。

　　她身高腿长，重重布料也遮盖不住的肌肉紧实。肌肤是淡淡的浅蜜色，眉目飞扬间带着一种坚毅的气质，让人一见难忘。

　　她也没有穿此间女儿家常穿的宽大衣裙，身上穿了一件便于行动的水蓝色箭袖，脚蹬鹿皮靴子，束着宽宽的腰带，愈发显得鹤势螂形，十分潇洒。

　　她身边的仆妇回答道：“帖子一大早就送去了，不过那边的贾老太君并没有说什么，只说了声知道了，便打发我们回来了。”
　　林霜华沉吟了一下，摆手让她们下去了。

　　她身边的大丫鬟明珠开口说道：“少主，这件事儿只怕其中涉及的事儿，藏污纳垢。”

　　他们进京城之后就听过不少关于荣宁二府的事情，对于贾家的印象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

　　另一个大丫鬟宝珠也在一旁笑道：“都说是那荣宁二府只有两府前的石狮子是干净的，这话怕是不假。”

　　林霜华还没有说什么，那边却见她父亲，林独大步从假山后方的小径走了过来。

　　林独原本叫做林度，只是传言他出海之后，站在甲板上讽笑般的说道：“从此之后，我就是独自一人了。”

　　于是改名叫做林独，然后又在海外娶了妻，生了女。年过五旬了又从海上归来，距离当初出海，已经三十多年了。

　　他生就一副粗壮结实的模样，与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那种风度翩翩的书生形象大不相同，不过可能也是在海上风吹日晒历练出来的。海风催人老，他虽然依旧壮实有力，不过须发都已经开始斑白了。

　　林霜华站起身来：“爹爹回来了？今天又收了一大叠拜帖，要看看么？”

　　林独摆手坐下，说道：“不必搭理，无非都是些钻进钱眼儿里的商人，就算是皇商也不用给他们面子。”

　　林霜华亲自给他斟上热茶，又道：“今天怎么去了这么久？”

　　林独道：“皇上对海外各国的形势非常有兴趣，说不完的话，硬是留我吃了午饭才走。”

　　说着，端起茶来一饮而尽。

　　“爹爹说了海图的事情么？”

　　林独点点头：“他听了之后，惊得差点摔了茶盏，急忙就催着我要。我说还在后续绘制当中，不出三月，定当献上，他还连连催促呢！听我说实在快不了，这才罢休。”

　　“太上皇那边没有动静？”

　　林独摇头：“没动静，呵呵，就太上皇那种性子，怎么可能纡尊降贵来召见我一个海商？且当初闭关锁国就是从他起，如今皇上想要再次开启封锁都困难重重，难啊……”

　　“倒是也不用太着急，事缓则圆，慢慢来吧……”

　　父女两个说了一会儿这些外面的事，林霜华这才说起家事来：“今日早上就给荣国府那边送去了拜帖，落的是我的名字，直接送到内院。不过贾府老太太给扣下了，也没有回帖的意思。”

　　林独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桌子上的雪梨来，大口大口的啃着。

　　见他的样子，林霜华笑了：“爹爹还记挂着当初的事情呢？这都多少年了。再说了，上一代的事情，与那小女娃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林独呸了一下，吐出一块梨核，说道：“你哪儿知道我当初的难处？你奶奶怀着身孕被赶出来，独自一人挣命一样把我生下来。好不容易磨豆腐卖豆浆把我养大，硬生生累出一身病来，就这么去了。我当时出海给自己改名字的时候就下定决心了，你要怎么做随你，反正我是不管的。”

　　林独的母亲，林霜华的奶奶，便是林如海父亲婚前的通房大丫鬟。当时因正房夫人要进门，林老夫人便趁着儿子不在家的时候，把通房丫鬟给赶了出去。谁知道出去之后才发现有了身孕，这丫鬟也心性强硬，并没有回到林家，而是独自一人回乡，生下了林独。母亲去世之后林独就独自一人出海数十年不归家，这才有林家五服里都没人了的说法。

　　林霜华站起身来，抱住老父亲的肩膀说道：“都已经过去了，咱们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爹爹又有了家，有了家人了。想必奶奶在天之灵有知，也能感到安慰了。”

　　林独拍拍女儿的手背：“是啊，如今我有你母亲，有了你，什么遗憾也都过去了。”

　　林霜华又调皮的笑道：“再说了，要是爹爹真的一点儿都不惦念着林家，怎么会还特意去林大人坟上拜祭了呢？”

　　林独送给女儿一个白眼：“那是因为当初你奶奶生病，他瞒着林老夫人给我们送了银子和药材，这点情分还是要记的。”

　　林霜华笑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件事就交给我了哟？”

　　林独点点头：“我说了，随便你。不过你也不用着急，等到海图献上去之后，到时候就大不一样了。”

　　林霜华道：“我明白的，爹爹。”

　　不就是那句话吗？到了那个时候，很多事就由不得他们了。

　　…………

　　林黛玉带着紫鹃与春纤，一路分花拂柳，朝着老太太的正院而去。

　　有时她跟贾宝玉几人，会跟着老太太一起吃饭。时不时都要这么冒着冷气走到那边去用饭，走到地方冷风灌了一肚子，好好的人也没了胃口。

　　且老人爱吃甜烂食物，与林黛玉的清淡胃口不相宜。这才有人说，林姑娘十顿饭只好吃五顿，传出这样的话来。

　　愈发显得她身体不好了。

　　进了屋，老太太乐呵呵的让黛玉在炕上坐下，抱住她，摸摸头，摸摸脸，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

　　等到宝玉进来，笑嘻嘻的请安之后，老太太就放开了黛玉，转而把贾宝玉搂在怀里摩挲：“我的儿，今天冷了不少，怎么不穿多些？也是你屋子里的丫鬟们不上心的缘故，该打。”

　　贾宝玉今日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箭袖，没有穿外面的大衣服，笑着说道：“与她们很不相干，都是我怕燥热。老祖宗别生气，看孙儿的面子吧！”

　　“就你嘴甜心软，叫我怎么能不爱呢……”贾老太君看着面前这个衔玉而生的孙子，长得又好，心肠也好，更是爱得不行。

　　黛玉坐在一边，抿着唇微微笑。

　　老太太见了，又把她的手拉过来，跟宝玉的手叠在一起，说道：“你们两个好好的，我就安心了，看到你们啊，我这心里，就爱得不行呢！只盼着你们俩长长久久的陪着我，比什么都强……”

　　宝玉看着黛玉粉白的脸庞儿，比起前些时日似乎气色好了一些。清水一样的眼眸，鸦黑的鬓发……顿时看得痴了，呆呆的，活像一只呆雁。

　　他一向爱发痴性，周围的人都看惯了，此时也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了起来。

　　唯有王夫人坐在一边，笑意不达眼底。

　　她穿着家常半新不旧的衣裳，手里捻着佛珠，垂下眼皮，遮住了眼底的阴狠之色。

　　看到宝玉还在发痴，她便开口道：“宝玉，你父亲前儿问我，你书读得怎么样了。我也不好回答，仔细他这几天就要召你去询问。要我说，你也该好好用功一阵才是。”

　　宝玉闻言，顿时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垂下头来，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老太太不忿媳妇吓到了自己的乖孙子，当即就开口不咸不淡的说了王夫人两句。王夫人连忙站起身来致歉，但话里又带着些不软不硬的意思。比起从前在老太太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的模样来，那是很不相同了。

　　自从贾元春封妃之后，她的底气就足了。

　　贾老太太也不敢太下贵妃母亲的面子，这婆媳间，你来我往，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总没个消停的时候。

　　林黛玉坐在一边，察觉出老太太完全没有把那封拜帖的事情告知给自己的意思，顿时心底一片寒凉。

　　她向来聪慧，如何不知贾母的意思呢？

　　以前随便贾母来安排，是因为自己并无后路，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不得不顺从。只
　　是现在陡然得知林家还有人，还有顾惜自己的意思，让她的内心，不能不生出了几分希冀来。

　　但现在贾母的表现，让她又觉心寒不少。

　　贾母是爱惜自己的，这一点她内心十分清楚。毕竟是她唯一的女儿留下来的最后骨血，感情是有的。

　　但这份感情比起整个贾家，比起贾宝玉来，孰轻孰重，还能不清楚明白吗？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情，一丝一丝的阴影落在眼睑上，细细密密的。

　　“好了，摆饭吧。”老太太终于放弃了跟王夫人你来我往暗藏心机的对话，有些疲倦的开口叫摆饭。

　　贾家众人开始用餐，来迟了的王熙凤也终于赶到，跟李纨一起，站在餐桌边，笑嘻嘻的替众人布菜。

　　就在王熙凤忙来忙去稍歇一口气，转身准备喝口茶的时候，忽然瞧见平儿走到珠帘外面，朝着她递了个眼色，用口型无声的说道：“那林家又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