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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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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年春!
书房内,何荣笙在书房内告诉何思玥,今日沈晏上门有意想和她交往,何思玥当众反驳。
“我不喜欢沈晏,更不要和他交往。”
何荣笙被何思玥的声音吓了一跳,“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你和他见过面?”
何思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久前,在老师的家中见过一面,这个人举止粗鲁,傲慢无礼,对女子无礼,一身的铜臭味。”
林公馆!
何思玥回国数日,想着今日无事便去拜访自己的老师。
林萍是何思玥公学的老师,平日里对她影响也是颇深,留学也是受了她的影响。
林萍见何思玥过来,殷勤地迎了上去,“你这孩子,来了怎么还拎了这么多东西。”
“老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这礼数不能丢。还有一些我留学带回来的礼节,您看看喜不喜欢。”
“你这孩子,出国是为了学习新思想的,没有想到还这么守旧。”
“林老师,这和守旧可没有什么关系,这是礼数,老祖宗传了几千年的,这可不能忘。”
林萍家的客厅,弥漫着旧书与杭菊混杂的温暾气息。
何思玥熟络地端坐在红木太师椅边缘,湖蓝色七分袖旗袍袖口露出一截伶仃手腕,她正襟危坐着,目光却忍不住飘向多宝阁上那只钧窑瓷猫——沈晏进门时,西装下摆险些扫到它。
“思玥这篇《论妇女解放与国族命运》颇有见地。”林萍扶了扶圆眼镜,紫砂壶嘴溢出龙井的蒸汽,“只是其中关于家庭革命的部分……”
话音未落,书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沈晏举着半片青花瓷盖从门帘后钻出来,额发间沾着蛛网:“老师,您那《永乐大典》影印本实在太重……”
林萍话头被打断,倒也不恼,只摇头笑道:“沈晏,你又闯祸了。”转头对何思玥介绍:“这是沈家公子,刚从英国回来不久,今日也是来看我的。”
沈晏这才注意到厅中有人。
他慌忙将碎瓷片藏在身后,另一手胡乱理了理额前乱发,朝何思玥微微颔首:“失礼了。”
何思玥起身还礼,目光却落在他沾满灰尘的西装肘部,以及领口松开的温莎结,他站姿随意,甚至有些松垮,与她在外国见过的那些永远笔挺的男士截然不同。
“沈公子。”她声音清冷。
林萍让沈晏坐下,正要继续方才的话题,却见沈晏目光落在何思玥带来的那摞外文书上。“《女权辩护》?”他眼睛一亮,伸手便去拿,“沃斯通克拉夫特这本……”
“沈公子。”何思玥按住书封,指尖微微用力,“书页脆弱。”
沈晏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却没收回。
他抬眼看向何思玥,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何小姐放心,沈某虽是个商人,却也懂得珍视好东西的价值。”
这话说得微妙,既像是回应她对书页的担忧,又仿佛另有所指。
何思玥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却见沈晏已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副细金丝边眼镜戴上。这个动作让他身上那点随性的书卷气褪去几分,镜片后的眼睛透着精明的光。
“沃斯通克拉夫特这本书,去年我在伦敦查令十字街的古书店见过初版。”他翻看书页的动作变得专业而迅速,指尖在版权页上轻轻一点,“但这本是纽约1900年的再版,印刷和装帧都差了些。何小姐买的时候,店家可曾告知您这一点?”
何思玥一怔。她确实是在纽约一家二手书店购得此书,当时只觉得内容难得,并未深究版本。
“版本不重要,思想才重要。”她语气平淡。
“自然。”沈晏摘下眼镜,用绒布擦拭镜片,这个动作透着商贾子弟特有的讲究,“只是思想也需要载体。好的版本留存更久,传播更广——就像做生意,同样的货,包装得体面些,价钱就能翻上一番。”
林萍在旁听着,忍不住咳嗽一声:“沈晏,这不是在商行。”
沈晏这才意识到什么,笑着将书递还给何思玥:“失礼了,职业习惯。家父常说,我这是看什么都先估个价。”他话锋一转,“不过何小姐若对女性著作感兴趣,我倒知道上海一家新开的书店,专进外文社科书。老板是我留英时的同学,可以给个折扣。”
他说“折扣”二字时,语调自然得就像在说今日天气。
何思玥接过书,指尖无意间碰到他递书的手——指腹有薄茧,是打算盘留下的痕迹。
“多谢沈公子好意。”她将书放回原位,“不过我买书,从不在意价钱。”
“那是自然。”沈晏靠回椅背,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敲,节奏分明,像是在默算着什么,“只是如今书价飞涨,能省则省。上月商务印书馆的《新字典》又涨了三成,听说是因为纸张进价……”
他突然停住,因为看见何思玥微微侧过脸去,显然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
空气一时静默。窗外的梧桐影子在青砖地上慢慢移动。
林萍适时开口:“思玥这次回来,可有打算?”
话题转开,沈晏却又自然地插进来:“何小姐若想做事,家父的纱厂正要设个夜校,教女工识字。正缺□□。”他说这话时,身体微微前倾,是个谈生意的姿态,“薪资从优,按课时结算,另有交通补贴。”
每说一个条件,他的食指就在膝上轻轻一点,像是在报账。
何思玥终于转过头,正视着他:“沈公子,女子读书识字,难道只为进纱厂做工?”
沈晏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自然不是。但总要一步步来。先识字,明事理,日后或可做□□、护士,甚至……”他顿了顿,笑容里透出商人式的务实,“但眼下,能自食其力总是好的。夜校的工钱,足够一个女子独立生活。”
这话说得实在,甚至有些残酷的坦率。
何思玥看着他镜片后那双精明的眼睛,忽然明白了父亲说的“铜臭味”是什么——不是真有什么气味,而是一种将万事万物都放在天平上衡量的习惯,连理想和未来都能折算成银元。
“沈公子的好意,心领了。”她站起身,“老师,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改日再来拜访。”
走出林公馆时,春风吹起她旗袍的下摆。何思玥走得很急,仿佛要甩掉身后那种被估价般的不适感。
可她没听见的是,在她离开后,沈晏对林萍叹了口气:“这位何小姐,怕是觉得我俗不可耐。”
林萍给他续了茶:“你方才,确实太像谈生意。”
沈晏望着何思玥离去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杯上摩挲——那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良久,他才低声道:“我只是……见到何小姐的那一刻,想和她多聊会儿,似乎适得其反了。”
这话说得很轻,轻得被窗外突然响起的卖花声淹没了。
只有那只钧窑瓷猫,在暮色里静静睁着眼,看着这个满身“铜臭味”的年轻人,第一次露出了与精明算计无关的怅惘神情。
此刻,何思玥站在父亲书房里,眼前又浮现出沈晏那个无礼傲慢的男人。
“那个人……连自己的衣衫都打理不妥,谈何打理人生?”
何荣笙却笑了:“我倒听说,沈家公子在剑桥读的是政治经济,回国这半年,已经帮着家里处理不少实业上的新式业务了。”
“那又如何?”何思玥转身看向窗外,早春的梧桐才抽出嫩芽,“满口新思想,骨子里仍是旧做派。老师家那只钧窑瓷猫,他经过时连看都不看,险些碰碎。对器物尚且如此,对人又能有多少尊重?”
她没说出口的是——当他辩论时眼睛里闪动的光,竟比书房窗外的春阳还要灼人。而这份灼热,让她莫名地想要退避。
何荣笙忍不住‘扑哧’一声,“你们还真的见过,怪不得沈晏过府的时候,说和你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见面的时候,相处的还不是很愉快,原来这些都是真的,这小子倒也是挺实诚。”
原来他一早在父亲面前承认了错,这下任由她找理由拒绝,反而显得她有点不通情达理了,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我不愿意和沈晏交往,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此人是谁?”
“此人你也认识,就是和我一起在公学的同学顾修白,我心里早已经有他了。”
何荣笙听完,猛地拍了桌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在何思玥的印象里,父亲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她吓了一跳,“父亲为什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当初您和顾修白的父亲这般交好,为什么我和顾修白就不能在一起?还是您有门第之见?以顾修白的学识见地,前途未必会比沈晏差。”
更何况他们青梅足马,从小一起长大,有感情基础,在公学的时候还送她花,写情书。
何荣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啊,他顾修白什么都好,可惜他已经结婚了,而他的新娘不是我这傻女儿。”
何思玥申请错愕,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父亲,您说什么?”
何荣笙随手将一旁的请柬递给何思玥,大红色请柬打开,上面赫然写着顾修白的名字,新年叫‘杨小曼’
一个她很陌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