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在我从神庙回来的第二天,也就是到达库图的第三天晚上,“霉运”便找上了门——我开始发起低烧。梦里会儿是那只死不瞑目羊的尸体,一会儿又是那个脑袋巨大的黑影。
招待所的管理人姓古,我们都喊她“古婆婆”。库图的年轻男人大多在外打工,村里几乎见不到太多年轻男性,像古婆婆这样的留守老人十分常见。招待所是两层楼的构造,我和王娜睡在两个侧卧,古婆婆住主卧;至于这栋房子的二楼,因为有一道拴着红布的小门拦着,我和王娜都不曾上去过。
自从开始发烧,王娜就翻出她的感冒药给我吃,药似乎不大对症,我的病情没得到多少缓解。
“那怎么办?要不我开车带你去县里医院看看吧?”
“你上哪儿找车?”
我从厚厚的卫衣里露出一双眼睛,无奈地看向王娜。
“那也不能让你就这么烧下去啊。”
“再观察观察吧。”
王娜调整了下姿势,余光却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忽然捂着胸口站起身:“您在家啊,吓我一跳!”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日落时分,惨白的光涂抹在灰白的墙壁上,穿着繁复当地服饰的古婆婆,像个小巧的巫蛊娃娃般,一脸阴沉地站在那里,不知已经听了多久。
也难怪王娜总被她吓到,从来没见她对谁笑过。这村子说不上来是欢迎还是不欢迎外地人,总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古婆婆像是听见了王娜的话,又像是没听见,转身就往院子里走。王娜朝我递了个眼神,无奈地撇撇嘴,而后凑到我身边,神叨叨地说:“我这几天睡得老不踏实,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二楼‘咚咚咚’的,像是有小孩跑来跑去的脚步声。”
二楼明明没住人,我们甚至不知道上面有没有房间,怪不得王娜这几天一直一脸没睡好的样子。
“昨天就更渗人了,我还听见小孩儿的哭声了。”
“哭声?”
她微微瞪大眼睛,反过来问我:“你不会啥都没听到吧?”
“真没听到。”
王娜回头瞥了眼院子,古婆婆正站在鸡圈外喂她养的鸡,离得远,说话不用太顾及:“这二楼到底有什么啊?你没发现吗?她好像从来不上二楼。”
我好奇地向二楼张望。这房子大多是木质构造,木板间的缝隙很大,脑子里不禁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有人从上面趴着往下看,整个客厅应该能够尽收眼底,倒是个监视的好低头。
王娜搓了搓胳膊:“这地方真是够古怪的。”
当天夜里,我被鸡窝的一阵骚动吵醒——鸡群正声嘶力竭地扑腾呼救。这动静显然也惊动了王娜,我听见她开门的声音,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因为离得近,我比她先一步打开了屋里的电灯。
“啊——!”
猝不及防地,王娜在我身后惨叫出声。我的心脏像被抓了一把,猛地回头,就见我们站的位置外,隔了一面窗户,一只血淋淋的鸡头被穿在篱笆杆的顶端,眼睛蒙着一层灰翳,幽怨地瞪着我和王娜。红艳艳的鸡冠在黑夜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堂溪!那是啥啊?”
王娜的指甲狠狠扣进我的手背。
“咔——”
主卧里传来轻微的脱靴摩擦声,古婆婆披了件外套,手里拎着电灯走出来查看情况。
“哪儿怎么会有只死鸡……”
王娜指着窗外,情绪有些激动。
古婆婆的眼神在鸡头和我们之间游移了两个来回,那张沟壑遍布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破灾的。”
她因为缺了两颗门牙,说话颇为费力,但我们还是听懂了。我和王娜面色惨白地看着她,夜里湿气重,寒气一点一点顺着脊背往上爬。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我:“你撞了替主挡灾的牲畜,这是破灾的。”
我看看那只鸡头,又看看解释完便缓慢挪着脚步往回走的古婆婆,震惊之下终于找回几分理智。
王娜搓着胳膊,面色崩溃地看着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把鸡头挂杆子上就能破灾?”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道:“至少人家是一番好意,还特意杀了只鸡。”
王娜表达完无法理解,我们便各自回了房间。
后半夜,我大概烧得更厉害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但还能感觉到有人在照顾我,用湿毛巾擦拭着我的皮肤。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眼角是不知道怎么淌出的高盐分□□,眼前有个人影,我眨了眨眼想看清,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却让影子变得更模糊。
无意识地,我想抓住点什么,却意外握住了一只手——触感略微粗糙,骨骼分明,比我的手大了一圈,显然是个男人的手。我身体的感知在慢慢回笼。
身边萦绕着一种我从未闻过的味道,说不上好闻,却很特别,让我联想到雨后寺庙里的香灰味。
那只手的主人被我贸然抓住,似乎愣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我才感觉到他缓缓从我的手心里抽离。
“他醒了?”
眼前光影晃动,灌进来一些风,这是王娜的声音。随后我彻底清醒过来,发现王娜正趴在我床边睡着。我动了动手指,她立刻惊醒:“醒了?”
我转了转眼睛,指尖还残留着那只手的触感,竟像个变态似的在心里回味着。环顾四周,我才认出这里好像是神庙。
“出息,你发了高烧知不知道?”
我梳理着前因后果,开玩笑道:“不会是被你昨晚那嗓子吓的吧?”
王娜瞪我:“用不用给你网购点镇惊丸?”
“那不用了。”我笑了笑。
“还有力气开玩笑,就把这个喝了。”她把一个颇有分量的碗放在我的床头柜上。
我微微撑起上半身,本以为碗里是水,却见里面装着浓稠的绿色液体。
我皱起眉:“这是什么?”
“治你病的药啊,达明给你精心调配的。还有,长老说你是因为象头神生气了,才惩罚你突然病倒的。”
几句话听下来,我的大脑止不住地嗡嗡作响。刚要反驳,帐篷的帘子忽然被拉开,帐篷里响起一阵“丁零”悦耳的宝石碰撞声。
我抬头去看,一下子撞进了一双眼睛里。一阵细微到难以察觉的恍惚过后,王娜的声音才再度钻进我的耳朵:“他醒了,您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达明弯下腰,用一双温度很低的手在我额间短暂停留。他身上当地宽袖长袍的布料很轻柔,轻轻落在我的脸旁。
似乎有什么挂坠垂到了我的胸口,我听到珠链碰撞的声音。眼前只剩下他的脖颈线条,占据了我所有的视线。我浑身僵硬,不敢再动,眼神也定在那里不敢乱飘。过了好一会儿,那只手才离开我的额头。
“怎么样?”
“退烧了。”
“啊?”王娜看看我,又看看达明,“那他的脸怎么这么红?”她说着凑过来,贴着我的额头确认,“你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怎么心跳也这么快?”
我拨开她的手,把脸埋进被子里:“我没事…”
“你没事?没事脸这么红?”
我又羞又愤,恨不得立刻堵上王娜的嘴,同时我我不确定达明是不是还在看我,但我很确定,我没病。或者说,这是我身体的另一种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