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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偷·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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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
叶婧梦已经三个月没有再见过江凛宴。
九龙半岛酒店的会议室里,冷气开得很足。长条会议桌两侧,叶氏与江氏的代表相对而坐,空气几乎凝固。这是两家公司竞争同一大型地产项目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关键谈判。
叶婧梦坐在叶氏首席谈判代表的位置上,一身白色西装剪裁利落,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她翻阅着面前的文件,目光冷静而专注,仿佛那个三个月前在酒吧买醉、在父亲面前哭泣的女人从未存在过。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江凛宴走了进来。
叶婧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纸张边缘微微皱起。她强迫自己不要抬头,不要去看他,专注于文件上的数据。
但有些存在是无法忽视的。
江凛宴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黑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银灰色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他比三个月前更瘦了些,下颌线更加凌厉,眼神也更加深不可测。当他抬眼看向她时,叶婧梦感到一阵熟悉的电流窜过脊椎。
“叶总,好久不见。”他的声音平稳,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江总。”叶婧梦微微点头,礼节性的微笑恰到好处,“可以开始了。”
谈判开始了。双方就项目细节展开激烈交锋,报价、条件、风险分担...每一个环节都寸步不让。叶婧梦的表现无可挑剔,她对数据的掌握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对市场趋势的分析令人信服,对江氏可能提出的反对意见预判得滴水不漏。
连江氏团队的成员都不得不暗自承认,这位叶大小姐的确能力出众。
但叶婧梦自己知道,她的每一个完美回应背后,都耗费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这三个月中,她将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工作,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用无尽的工作填满每一分每一秒的空隙,只是为了不去想他。
不去想那晚酒吧里的对话,不去想他认真的眼神,不去想他说的“我不想再当你的敌人了”。
“叶总的方案很周全,”江凛宴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但在风险分担方面,我认为还有调整空间。”
他提出的调整实际上会增加叶氏的负担,但理由充分,难以反驳。叶婧梦快速思考着应对策略,却发现自己无法像平时那样全神贯注——因为江凛宴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
“江总说的有道理,”叶婧梦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但我需要看到具体数据支持您的观点。”
江凛宴示意助手递上一份文件:“这是我们的风险评估报告。”
叶婧梦接过文件,翻阅时发现其中一页夹着一张便签。便签上只有一行字,是他的笔迹:
“你瘦了。”
她的呼吸一滞,差点控制不住表情。她迅速合上文件,将便签夹在掌心,若无其事地继续讨论。
谈判进行了整整三小时,最终仍未达成共识,双方决定休会,次日再议。
“叶总辛苦了。”散会时,江凛宴走到她面前,礼节性地伸出手。
叶婧梦迟疑了一秒,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依旧宽大温暖,握住她手的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她的心跳无法控制地加速。
“江总也是。”她试图抽回手,他却微微收紧了一下。
只是短短的一秒,快得让叶婧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当她看向他的眼睛时,却发现那里有一闪而过的、她熟悉的光芒。
“明天见。”江凛宴松开手,转身离开。
叶婧梦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会议室门口,掌心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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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是两家公司的商务宴请,地点在酒店顶层的中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景璀璨如星河。
叶婧梦被安排在主桌,不巧的是,江凛宴就坐在她旁边。席间,她尽力避免与他直接交谈,将注意力集中在与其他宾客的寒暄上。
“叶小姐最近在忙什么新项目?”一位江氏的高管问道。
“主要在跟进今天谈的这个,”叶婧梦微笑回答,“另外还有一些海外拓展计划。”
“叶氏的发展势头很猛啊,”那位高管感叹道,“江总,您觉得呢?”
江凛宴放下酒杯,侧头看向叶婧梦:“叶总的能力有目共睹,我很期待与叶氏的合作。”
这句话听起来冠冕堂皇,但叶婧梦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在暗示合作的可能性,而不是单纯的竞争。
“江总过奖了。”她谨慎回应。
席间,服务员陆续上菜。当一道辣子鸡转到面前时,江凛宴突然开口:“这道菜太辣,叶总应该不喜欢。”
叶婧梦一愣。他怎么会知道她不喜欢辣?
“江总记错了吧,”她淡淡地说,“我很喜欢辣。”
江凛宴挑眉:“是吗?那高中时是谁吃了半口麻辣烫就灌了一整瓶水?”
叶婧梦的脸颊微微发热。她没想到他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更没想到他会在这种场合提起。
“人的口味会变,”她坚持道,“我现在能吃辣了。”
“那就好。”江凛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晚餐进行到一半,叶婧梦感到一阵轻微的头痛。她最近睡眠不足,加上谈判压力大,偏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她悄悄揉了揉太阳穴,希望没人注意到。
“不舒服?”江凛宴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很低,只有她能听见。
叶婧梦摇头:“没事。”
但江凛宴已经招手叫来服务员,低声吩咐了几句。几分钟后,一杯温水和两片止痛药被送到叶婧梦面前。
“吃了吧,”他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你头痛时右边眉毛会不自觉地抬高一点,和以前一样。”
叶婧梦的心脏猛地一缩。这样细微的习惯,连她自己都没注意过,他却还记得。
她默默吃了药,温水下肚,头痛确实缓解了一些。她看向江凛宴,想道谢,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用谢。”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举起酒杯,“为明天的成功谈判。”
叶婧梦举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的目光在杯沿上方交汇,那一瞬间,叶婧梦感到三个月来筑起的围墙出现了一丝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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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后,宾客陆续告辞。叶婧梦站在酒店门口等司机,夜风微凉,她下意识抱了抱手臂。
一件西装外套突然披在她肩上。
“不用——”她转过身,正对上江凛宴深邃的眼睛。
“穿着吧,”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你司机还有十分钟才到。”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雪松香气,温暖得令人心悸。叶婧梦想脱下来还给他,却发现自己贪恋这份温暖。
“你没必要这么做。”她低声说。
“我知道。”江凛宴双手插在裤袋里,望向远处的夜景,“但我控制不住。”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叶婧梦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她低下头,看着地面上的影子,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几乎重叠在一起。
“那晚之后,”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我父亲禁止我再和你见面。”
江凛宴沉默了片刻:“所以你三个月没联系我。”
“不是不想,”叶婧梦听见自己说,“是不能。”
这是三个月来,她第一次承认这一点。承认那些未回复的信息,那些刻意回避的场合,那些深夜里的思念,都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能。
江凛宴转过身面对她,夜色中,他的表情模糊不清,只有眼睛亮得惊人:“如果我现在问你,你改变主意了吗?你会怎么回答?”
叶婧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想起父亲的警告,想起叶家和江家多年的恩怨,想起自己肩上的责任。
“我不知道。”她最终说,声音里满是疲惫。
江凛宴点点头,没有逼迫她。他望向驶来的车灯——是叶婧梦的司机到了。
“外套明天还给我吧,”他说,“谈判时带过来。”
叶婧梦点点头,脱下外套递还给他:“谢谢你,但我不能收。”
江凛宴接过外套,手指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背:“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固执。”
“你也是。”叶婧梦转身走向车子,拉开车门前,她停顿了一下,“江凛宴。”
他看着她,等待下文。
“如果...”她犹豫着,“如果有一天,情况改变了...我会告诉你。”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但江凛宴听清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三个月来,叶婧梦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容。
“我等着。”他说。
车子驶离酒店,叶婧梦从后视镜里看到江凛宴站在原地,身影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夜色中。她靠在椅背上,感到一种久违的、复杂的心情。
手机震动,是一条新信息,来自江凛宴:
“三个月没见,你变得更美了,也更让人心疼。”
叶婧梦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没有回复,也没有删除。她只是将手机按在胸口,闭上眼睛,任泪水无声滑落。
这三个月,她以为自己在忘记他。
现在她才知道,有些人,有些感情,时间根本无法抹去。
它们只是深埋心底,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破土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