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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暧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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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将那些华美的新衣仔细收起,依旧日日穿着那件已有些旧损的青色衣裳,安静地待在自己的院落里,像一株被移植他乡、努力适应着不同水土的植物,沉默地生长,亦沉默地铭记。
在她的院落里,那棵枫香树苗到底被她亲手栽下了。北地的土硬,她摸索着松了许久,指尖沾满冰凉的泥。这几日天寒得紧,她忽然想起该为这孱弱的幼苗缝一件御寒的“袄子”。
眼睛是自小受的伤,她从未正经动过针线,此刻捏着剪刀与粗布,动作生涩而慎重,屏息凝神,仿佛回到了九黎,在祭台上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祈福仪式。
“娘娘!外头这样冷,您怎的把大氅褪在这儿!”新来的宫女昙香抱着厚厚的斗篷急急走来,声音里满是担忧。
流云被罚后,这伶俐的小丫头补了上来,年纪虽轻,心思却细,照顾得颇为周全。
“不妨事,”元诺枫并未停手,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给它裁件衣裳,那大氅碍事。”
她难得地解释了一句。
其实昙香很喜欢听这位侧妃娘娘说话,她的声音如鸣佩环,叮叮咚咚,十分悦耳。
昙香瞧她鼻尖冻得微红,忙取了温热的帕子为她拭汗,又寻了件轻软的短袄轻轻披在她肩上。
“娘娘,仔细手!”见那剪刀紧贴着树皮移动,昙香看得心惊胆战。只是,与这棵树相关的事情,元诺枫都不允许他人插手,她也只能在一侧看着,时不时搭把手。
“就快好了,”元诺枫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专注的愉悦,“你看,这样行吗?”她微微侧首,向昙香的方向“展示”着手中的成果。
昙香看着那团被裁剪得有些歪斜、软塌塌裹在树苗根部的粗布,一时语塞。这实在……算不得好看,甚至不如那些初学刺绣的女子。可元诺枫看不见,无论是栽树还是此时的裁剪,都是摸索着的。
目光落在元诺枫那双原本白皙、此刻却添了两道细小血痕的手上,昙香喉头微哽,软声道:“娘娘做得……极好。简直是织女下凡。只是天色暗了,风也起了,咱们回屋吧?”
“嗯。”元诺枫点点头,任由她搀扶起身。
殿内刚点上安神的香,外头便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与内侍特有的清亮嗓音。
“太女口谕:侧妃元氏,性行温良,特赐和田暖玉一方,软萝纱一匹,点翠银饰一套……”
唱喏声中,一行宫女手捧朱漆托盘鱼贯而入,将赏赐之物陈列于案前。
为首的內侍笑容妥帖,指尖轻轻拂过那套银饰最上方的蝶翼,低声道:“娘娘,这都是今秋最新的贡品,极是难得。这般精巧的银作,就连太女妃娘娘处,也还未得见呢。”言罢,方躬身领着人退下,留下满室静谧与珠光宝气。
昙香引着元诺枫一一触摸。
大乾风尚多崇金玉,如此繁复精巧的银器着实罕见。那顶头冠上,錾刻的赫然是九黎的枫香树纹,枝叶缠绕间,数只银蝶栖落,蝶翼纤薄如生。
“娘娘,这手艺真是绝了……”昙香凑近细看,忍不住轻声赞叹。
元诺枫伸手,指尖极轻地抚过冰凉的银纹与微凹的蝶翼脉络。每一处转折,每一点细节,都非寻常匠人能为。赠此物者,其用心之深,几乎要透过这冰冷的金属传递过来。
正思忖间,李响踏着暮色进来,目光扫过案上光华,最后停驻在元诺枫身上,语气是刻意的平淡:“今年贡品里的玩意儿。旁人用着不合适,衬你这身青衣,倒正好。”
“妾身谢殿下厚赐。”元诺枫依礼微微欠身。
李响却已走上前,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到那套银饰前,眼底漾开一丝笑意:“孤记得……你应当还有件红色的衣裳?”
元诺枫微微一怔,耳根悄然漫上薄红,声音低了低:“是从前奶娘为我备下的嫁衣。”那并非正式的大红婚服,而是一件绯红渐染的对襟衫。
李响瞧见她颊边那抹倏忽即逝的羞赧,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一股热意涌上。她立刻转头吩咐昙香:“去,将那件衣裳寻来。”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兴致。
“殿下,这如何使得……”元诺枫下意识想婉拒。
“你我之间,有何使不得?”李响打断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指尖,声音放柔了些,“你眼睛不便,这些琐事,交给孤便是。”
她靠得极近,温热气息拂过元诺枫泛红的耳廓,看着那抹红晕迅速蔓延至脖颈,李响喉间微动,终是没忍住,极快地将薄唇在她滚烫的脸颊上贴了一下。
一触即分,却如石子投入静湖。元诺枫浑身一颤,下意识抬手掩住脸颊。李响并未察觉,自己的目光带着近乎沉醉的柔软光亮。
昙香早已取来衣裳,垂首侍立一旁。李响接过那件绯红衣衫,亲自为元诺枫换上。动作不甚熟练,有些笨拙,却异常仔细,指尖小心避开她敏感的腰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