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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只身行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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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捏着一枝没有花朵的香榭兰。脸色苍白,紫色的T恤,发白的牛仔。我从未料想这样与杨见面。那个送我来医院的骑自行车装白色香榭兰的男人,怎么就会送我到杨的急诊室?冥冥中自有天定的。这使我相信,更无心去挣扎。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告诉杨不要告诉襄阳。杨捏起我的手腕,叫我自己看。横着三条迹竖着三条迹。他知道唯有襄阳的名字,是这样书写。这是暗涌。杨说。但有一天会决堤。决堤的时候是毁灭。
从未为襄阳感觉到痛苦。但这一次不同。我心很痛。我原本以为我的心不贪,他给我这样多的爱,安于接受。可是他要收回去的时候,才感觉到他的珍贵。但是理智告诉我。杨也告诉我。思念一个不能在一起的人,是走向毁灭。
我在杨下班后悄悄走掉。其实我不知道我会走向哪里。但是离开是我唯一的选择。我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狠狠的把那个风铃扔进垃圾桶里。抚摸着襄阳为我做的书,看着上面的字,泪流。我想余生有此做枕,便已足矣。背起素来黑色的行囊,买了一张不知开往何处的火车票,开始我的流浪。
我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黑暗中的上铺,越往北走越感觉温暖的被窝,被子里面赤裸的胳臂,每一个触觉都告诉自己,我在怀里。没有手臂当枕,没有胸膛如炬,一个人的旅程,被子是最好的怀抱。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和上来的时候都是黑夜。听着广播里播着新到小站的名字。几许陌生,几许伤感。我是在离他们越来越远了。羽再也触不到我的身体,襄阳再也摸不到我的耳垂,我亦再闻不到那淡淡的烟草气味。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火车到了西安。如潮的人织,牵引着我跟着他们行走。在地下室里面行走,一个人没有方向。淹没在人群里,阳光刺眼的从出站口照到我的身上。我在寻找自己的影子。我的影子,在别人的身上。被带走了。如同割掉的体香,割断的退路。他们找不到我了。我在心里想。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人间蒸发。便是如神经质的我。
从火车站对面的梯子爬上城墙。我终于可以引亢高叫了。这里。天高云淡,风马牛与我不相及。我在城墙上奔跑。如同回到了自己的前朝。那远处的宫殿,是不是我旧时的寝居?这里,是不是也有我的旧事。在一百年前,是不是也有个人在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在风中发呆。在大街上行走。吃一块钱的馍。喝渭河的水。去碑林看水墨书法,去广场听秦腔。在满是古典的城内游走,象一具走出地狱的兵马俑。我是谁的殉葬品?是爱情吗?夜里无处可去,只得呆在网吧。开始写一篇关于情花的小说。我是中了情花毒的小龙女。被殉葬在这个头枕玉,脚踏水的古城,长成一颗植物。等待我的杨过,如白马王子般吻开我的眼睛,让身体如花般绽出放。
囊中羞涩的时候,开始给杂志社投稿。亦开始在各个医院找工作。天气越来越冷了。买了一条白色长毛的狗皮,围在穿着皮夹克的脖子上,羊毛衫是温暖的红。脚上亦穿起了长长的毛靴。去杂志社交稿,总有人笑我在哪里买的便宜货。在医院里做护理,总是有人告诉我,你的围脖掉毛在我床上了。下决心扔提那假冒伪劣的狗皮,在看上了一套羊毛围巾和帽子手套以后。鲜红的兔毛围巾,长长的茸茸的,围在脖子里温暖极了。帽子打开来可以一直盖到脖子。这样走在风里,也不用害怕了。
收到很多信。我总是第一时间看有没有M市来的。终是相信,襄阳会找到我。我写的字,他每一个字都能懂。而我的羽,我宁愿他从那一刻开始忘记我。我们始终无法安然面对。在于我们的家庭,我们复杂的历史,彼此对对方的了解。都象一张透明的纸,却无法穿越。
我戴了新围巾,新帽子,应杂志社之邀拍了张照片放到我的小说里面去。其实我是想,如果他真的认不出我的字,我的照片他亦会认识的。但是冬天快要过去了,我没有看到所有关于他的信。于是我想着要离开这里了。写了一篇《最后的香榭兰》。香气还停留在那晚。花瓣离开枝头。我在飘零。
我去的第二个城市是我的老家重庆。我在旅程中慢慢生起病来。到达了一个地方,便不记得曾经历过。发出去一篇稿子,收到退稿信的时候,亦不记得当时为何写的这样。依旧在医院从事着勤杂工一样的职务,以换取微薄的报酬。时常对着不认识的人微笑,使人象看猴子一样的看我。亦会夺过实习护士手里的针头,注射向病人的身体。常常吓得她们大惊失色。就算我只是去搜垃圾桶,她们也会全部出动,站在门口,等我收完才肯进来。依然会写小说。只是很多时候写到鬼。写到做鬼的外公,伟,应该叫雪珂的姐姐。跟我对话。其实那都是梦。他们真的在对我在讲。只是没有人相信我。很多编辑退我的稿,说就算是写鬼片,也没有见过写得这么烂的。好在我吃东西的时候总会正常。不吃肉,只吃蔬菜。就象中学的时候。
山城里有许多我喜欢的东西。温泉,峨眉,过江缆车……我都有想去。甚至幻想过怎么面对峨眉的周芷若,我把自己当作小龙女哦。亦想象在温泉里裸泳,出来的时候摆个贵妃出浴的POSE。亦想象过江缆车就在中央断下来。我在空中飞,张开天使般的翅膀。坠落入滚滚的江水之中。唱着不如归去。万河终入海。在海的一方,有襄阳。我们曾说过,死后的姿势。是中了情花毒,便用华山的树木,做一个筏子,上面铺满鲜花,放在河流里,飘向远方。
但是山城养不活我了。于是我下乡去了舅舅家。外公坟上的青草,长得好高。夹杂野花儿,有蝴蝶在飞舞。我和它们嬉闹,对它们笑,回去的时候手上沾满泥土,偶尔亦会布满血丝。在伟老师的坟头乱烧纸,拿着燃烧的纸,让它们在风中飘。反正我最爱去的地方,便是那是土丘山岗。有时候会抓着野草回来要舅妈当菜做。舅舅终于忍无可忍给我妈妈打电话了。
妈妈来的时候,我已被几个粗鲁的大男人用绳子捆在我曾和华一起睡过的床上了。那是因为我在高岗上烧的纸,被风吹到草垛上,差点儿烧毁了人家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