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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冰封前尘 ...

  •   第三卷·第四十六章冰封前尘

      寒冷。

      刺骨的寒冷,像无数根细针扎进每一寸皮肤,钻进骨髓。沈清辞的意识从混沌中挣扎着浮起,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这股要将血液都冻结的寒意。她吃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白茫茫一片——雪,到处都是雪。天空是铅灰色的,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落下,落在她脸上,冰冷刺骨。

      她撑起身体,发现自己躺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身下是厚厚的积雪,周围是嶙峋的黑色山石,远处是绵延不绝的、被冰雪覆盖的山峦。这里绝不是京城附近,也不是江南——这里的冷,带着北方特有的、干燥而凛冽的气息。

      “醒了?”

      一个苍老却依旧铿锵有力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沈清辞抬头。

      山坳边缘,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拄剑而立。他穿着单薄的灰色布衣,在风雪中却站得笔直如松。面容冷峻如石刻,皱纹深刻,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像鹰隼,正静静地看着她。正是雪崖剑尊。

      “前辈……”沈清辞想站起来,却双腿一软,又跌坐回去。她这才感觉到,身体里空荡荡的——不是虚弱,而是像被彻底掏空后又强行塞进乱七八糟的东西。织机还在,但布满裂痕,运转滞涩;敖炎的龙魂蜷缩在织机一角,光芒黯淡;来自赫连灼的狄戎血脉在左臂经脉中横冲直撞,与右臂的太祖血脉激烈冲突;心口那道社稷禁制时明时灭,像随时会崩断的弦。

      更糟糕的是,她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如跗骨之蛆的气息,正缠绕在她的魂魄深处——是无面最后打入苏月见体内的“噬运咒种”,在传送的混乱中,竟有一丝顺着气运连接,沾染到了她身上。

      “别动。”雪崖剑尊从山石上跃下,落在她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她腕脉上。他的手指粗糙冰冷,但探入的内力却精纯而温润,带着雪后初晴般的清冽,“你体内现在至少有五股力量在打架,再乱动,神仙也救不了你。”

      他收回手,眉头微皱:“凌虚子那小子,真是胡来。居然让你这种半吊子的织命者去吞龙魂……没当场爆体而亡算你命大。”

      沈清辞喘息着:“其他人……月见姐姐、赫连灼、我兄长……他们在哪?”

      “都在。”雪崖剑尊朝山坳另一侧抬了抬下巴,“苏丫头中了噬运咒种,老夫用‘冰魄封魂’暂时冻住了咒种的扩散,但最多只能撑七天。赫连小子失血过多,又强行狂化,狄戎血脉反噬,现在昏迷不醒。你兄长……”他顿了顿,“燃烧寿元启动传送禁制,伤了根基,至少要卧床半年。”

      沈清辞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七天。她只有七天时间,找到解除噬运咒种的方法,否则苏月见会死。

      “凌虚子前辈呢?”她想起最后那道月白色的身影。

      “他?”雪崖剑尊冷哼一声,“留下来断后了。无面那老东西不好对付,再加上一个叛徒云无意……不过以那小子的本事,应该死不了。”

      应该。

      这个词让沈清辞心头一紧。凌虚子很强,她见过他出手。但无面显然也不弱,再加上那个深藏不露的云无意……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换了个问题。

      “北境,雪龙山。”雪崖剑尊道,“老夫隐居之地。太祖陵寝的最后禁制,会将身负太祖血脉之人随机传送至三处保命地之一——太庙地宫、江南谢氏祖祠,以及老夫这里。你们运气不错,传到了最近也最安全的一处。”

      他转身,朝山坳深处走去:“能走就跟上,不能走就爬。老夫的剑庐在前面,那里有药,有火,有吃的——前提是你们得自己走到。”

      沈清辞咬牙,撑着旁边的岩石,一点一点站起来。每动一下,体内那五股力量就互相冲撞一次,痛得她眼前发黑。但她没吭声,只是踉跄着,一步一步,跟在雪崖剑尊身后。

      山坳深处,果然有一座简陋却结实的石屋。屋前用木栅栏围出一个小院,院里晾着些草药,屋檐下挂着风干的肉条。推门进去,屋子里很暖和——中央挖了个火塘,炭火正旺。火塘旁铺着几张兽皮,赫连灼、苏月见、沈延舟都躺在上面,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毡。

      苏月见脸色青灰,呼吸微弱,眉心处有一小块冰蓝色的结晶,正散发着寒气——那是冰魄封魂。赫连灼赤裸的上身缠满了绷带,胸口那个血洞虽然不再流血,但皮肤下的青黑纹路依旧清晰可见,时明时暗,像活物般蠕动。沈延舟的情况最稳定,只是脸色苍白,昏睡中眉头紧锁,似乎在做噩梦。

      沈清辞跌坐在火塘边,伸手握住苏月见冰凉的手。

      “噬运咒种……到底是什么?”她哑声问。

      雪崖剑尊从屋角的木柜里取出一个陶罐,倒出些褐色的药粉,兑水调成糊状,开始给赫连灼换药。“噬运盟那帮疯子搞出来的玩意儿。”他动作麻利,声音平静,“以施术者的魂魄为引,种入目标体内,会不断吞噬目标的气运、生机、乃至记忆和情感。等目标被吸干,咒种就会成熟,破体而出,变成一个新的‘无面’分身。”

      他瞥了沈清辞一眼:“你身上也沾了一丝,不过很淡,暂时不成气候。但苏丫头身上这颗是完整的,七天后若不能拔除,她就会变成一具空壳,然后……长出另一张无面的脸。”

      沈清辞握紧了苏月见的手。

      “怎么拔除?”

      “两个办法。”雪崖剑尊给赫连灼包扎好,坐回火塘边,往炭火里添了根柴,“第一,找到施术者——也就是无面本人,杀了他,咒种自解。第二,用更强大的、涉及魂魄本源的规则之力,强行将咒种剥离、净化。”

      他看向沈清辞:“第一个办法,你们现在做不到。第二个办法……”他顿了顿,“需要‘织命者’完整形态的力量,或者……‘门’后世界的那种‘纯粹污秽’。”

      沈清辞愣住。

      织命者完整形态?她现在连雏形都控制不好。而门后世界的污秽……那不是要人命的东西吗?

      “污秽……也能救人?”她难以置信。

      “万物相生相克。”雪崖剑尊淡淡道,“噬运咒种的本质,是施术者用自身魂魄污染目标魂魄。而要净化这种污染,要么用更纯粹、更高层的力量冲刷——比如完整的织命之力;要么就用更原始、更混乱的污秽去‘以毒攻毒’,在咒种被更强大的污秽吸引、转移目标的瞬间,将其剥离。”

      他拿起一根烧火棍,在炭灰上画了个简单的图:“就像你手上扎了根毒刺,拔不出来。那就找条更毒的蛇,让它咬你一口——毒刺的毒会被蛇毒压制甚至吞噬,然后你再解蛇毒。当然,这法子九死一生。”

      沈清辞沉默了。

      火塘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屋外风雪呼啸。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特别累。从穿越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月,却像过了几十年。每天都在挣扎求生,每天都在被迫选择,每天都在失去重要的人。

      表哥苏暮雪死了,为了救她。

      萧景云生死未卜,为了护她。

      赫连灼半死不活,为了给她争取机会。

      苏月见命悬一线,为了履行对她的承诺。

      就连兄长沈延舟,也差点因为她变成傀儡。

      她到底……还要拖累多少人?

      “觉得累了?”雪崖剑尊忽然开口,声音里没了之前的冷硬,多了些苍老的温和,“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觉得要是自己不存在,这些人就不会遭罪?”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

      “傻丫头。”雪崖剑尊叹了口气,“这世上的灾祸,从来不是一个人能引来的。噬运盟布局三十年,新帝谋划半生,狄戎虎视眈眈,赤焰之门将破……这些,哪一件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左右的?你只是恰好站在了风暴眼,恰好有他们需要的东西,恰好……不够强而已。”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漫天风雪。

      “三百年前,上一任织命者也像你这样,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她选择牺牲自己封门,以为这样就能平息一切。结果呢?噬运盟还在,门后的污秽还在积蓄力量,大景朝堂依旧腐朽,百姓依旧受苦——她只换来了三百年的虚假和平,和如今更猛烈的爆发。”

      他转身,看向沈清辞,眼神锐利如剑:“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像她一样,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干脆自我了断,让那些想要你力量的人扑个空——但那样,你在乎的人照样会死,这世道照样会乱。第二……”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变强。强到能掌控体内的力量,强到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强到……能改变这个操蛋的世道。”

      沈清辞缓缓抬起头。

      火光照亮了她苍白的脸,也照亮了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却坚韧的光。

      “怎么……变强?”

      雪崖剑尊笑了。

      那是个很淡、却莫名让人安心的笑容。

      “从学会控制你体内那五股力量开始。”他走回火塘边,盘膝坐下,“老夫虽然不懂织命者的道,但论对力量的控制,这天下能超过我的不超过三个。接下来的七天,老夫会教你如何梳理、平衡、掌控它们。至于能学到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七天时间,三个目标。第一,让你的织机雏形稳固,至少能正常运转。第二,调和太祖血脉与狄戎血脉的冲突,让它们共存而非互噬。第三……尝试沟通你体内那条龙的残魂,从它那里,挖出更多关于‘门’和‘织命者’的真相。”

      沈清辞重重点头。

      “那月见姐姐的咒种……”她看向昏迷的苏月见。

      “第七天,无论你修炼到哪一步,老夫都会带你去一个地方。”雪崖剑尊的眼神变得深邃,“那里,也许能找到拔除咒种的方法。”

      “什么地方?”

      雪崖剑尊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站起身,走到门边,推开木门。

      屋外风雪更急了。

      而在风雪深处,隐约能看见,遥远的天际线上,有一座比周围山峰都要高出一截的、形状奇特的雪峰。峰顶不是尖的,而是平的,像被人用剑削掉了一截。更诡异的是,那座雪峰周围,没有一片雪花落下——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将风雪隔绝在外。

      “看见那座山了吗?”雪崖剑尊的声音在风雪中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那是‘剑冢’。”

      “三百年前,上一任织命者封门前,将她毕生所得的所有秘宝、典籍、以及……从门后带出来的几件‘不该存在于此世之物’,都封印在了那里。”

      “而封印的钥匙,就是她的‘织命织机’碎片。”

      他回头,看向沈清辞:

      “你的织机雏形,与她的碎片同源。”

      “七天后,我们去那里。”

      “要么,你得到她的传承,真正成为织命者。”

      “要么……你被那里的禁制撕成碎片,和之前所有尝试闯入的人一样。”

      风雪灌进屋里,吹得火塘的火焰剧烈摇曳。

      沈清辞坐在火光中,看着门外那座孤绝的雪峰,轻轻握紧了拳头。

      “我去。”

      【第四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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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预告:第四十七章·七日筑基

      ·雪崖剑尊开始特训,以严酷的“冰火锻体法”强行锤炼沈清辞的经脉与意志。
      ·沈清辞在痛苦中逐渐领悟织机的本质——不是工具,而是自身意志与规则的延伸。
      ·敖炎的龙魂在雪崖剑尊的帮助下短暂苏醒,吐露了一个惊天秘密:三百年前那位织命者,并非自愿封门,而是被当时的大景国师以“苍生大义”逼迫,含恨而终!
      ·赫连灼在第三日醒来,狄戎血脉与太祖血脉的冲突让他性情大变,时而暴戾时而清醒。
      ·沈延舟在第五日恢复意识,得知京城剧变:新帝已正式登基,以“谋逆”罪名将永昌侯府下狱,三日后满门抄斩!
      ·沈清辞在绝望中强行冲击织机第二层,却因心绪不稳走火入魔,体内五股力量彻底暴走!
      ·雪崖剑尊不得不动用禁术“雪葬”将她冰封,争取最后两天时间。
      ·冰封中,沈清辞的意识坠入织机构筑的“命运幻境”,在那里,她见到了三百年前的织命者残魂。
      ·残魂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
      “孩子,你想知道……凌虚子到底是谁吗?”
      ·而在幻境深处,沈清辞看见了——
      凌虚子跪在织命者面前,称呼她为: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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