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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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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能预见?”
“如果我承认的话,你会相信吗?”
“会。”
殷遇暝仿佛受了极大的触动,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情感。
漆见凛看不懂他是因这份突如其来的信任而感到惊喜,还是在揣测话语中的真心,能够明确察觉到的只有,殷遇暝的确为他的话愣神了很久。
“我能梦到一些模糊的死亡场景,虽然并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梦的主人公是完全与我的生活无关的各类陌生人,起码在今天以前一直是这样。但如今出现了一个和我间接相关的人,让我有一点……有一点觉得死亡正在渐渐迫近。”殷遇暝不知道一个字就可以碰到他的脆弱之处。
有些秘密只要开了一个口子,就会争先恐后地涌出。
“大概一年前吧,我开始做一些离奇的梦,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到一定年龄就觉醒了什么恐怖小说天赋。但你知道,梦的遗忘速度有多快,如果你不反复回忆或者和人讲述的话,那它们在白天几乎就像一阵轻烟消失了,只有偶尔几个极度惊险的梦能稍微留下点印象,但就是这么几个梦,我发现竟然在现实中一一应验了。”
“可是这种事情我告诉别人,有谁会相信吗?我和我爸妈说过,但他们以为是我得病了,驱鬼、中药、心理医生轮番上阵,结果发现都没有什么作用,最后就开始监视我的行动,让我不要祸害他们,说什么‘发病也给我在家里发,别让我们被扣上异端的帽子’。后来,我只有谎称再也没做过这样的梦,他们才稍微把我当正常人,让我回归学校。”
“你以前看到的都是凶杀案吗?”
“不,也有自然死亡的,那是难得的平和的场景。”
“那这次关于焦韫,你看到了什么?”
“那是好几天前的梦了,我看到一张脸,隐隐约约能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但我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一直躺在手术台上。后来我在办公室里听到焦韫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切都对上了。但我又没有立场去医院,我去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你梦到的人,都无一例外地死了吗?”
“这我没办法考证。”
“也是,那做梦的时间都会早于现实中发生的时间吗?”
“就我已知的事情来看,会。”
“早多久?”
“一到两周。”
“既然可以提前知晓,你有成功干涉过吗?”
“没有,我缺少认识他们的途径,有时我能在梦里听到别人呼喊他们的名字,但有时却是什么信息都不知道,只有一张醒了就忘记的脸,而且光凭名字来找人也不容易,就算我成功见到他们了,取信也是一个问题,毕竟,我也不能准确地说出凶手会在几天后行动。如果以上的步骤都能顺利进行,被害人也愿意相信我,那还有蝴蝶效应,凶手看到加害人有了防备,真的会按原计划进行也是需要考虑在内的因素。最好的办法是,我每天都去案发的地点等候,如果发现有和梦重合的地方,就立刻报警,但……”
“但失败了?”
“嗯,凶手发现异样,没有行动,但我因为报假警,被通知监护人了。从那以后,我再想要自主行动就很难了,我爸妈会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你现在的行踪还会被监视吗?”
“没有以前那样了,但需要时刻报备。”
“不报备又怎样?”
“他们会发疯,我之后再到回家就是辱骂,殴打,禁闭,不给食物。”
“这是虐待罪了。”
“没关系,我现在已经学会和他们相处了。”
“殷遇暝……”
“我没事,我可以很好的。”
“那我们不提他们了,你做梦的频率怎么样?”
“不太准确,一个月会有十次吧。梦的内容也非常混乱,有时候根本分辨不出发生在在哪个城市的哪个角落,我可能会梦到一片芦苇荡,可能会梦到一个公寓的卫生间,而此后所有的一切都只在这个场景里上演,根本没有其他的线索。有时我也在想,为什么梦不到一个地理坐标呢?”
“……也许物品能透露什么也说不定,我觉得你下次可以把梦当作日记来写。”
“不行,我爸妈会发现的。”
“那好吧,或许你可以来我家写?又或者你写好了,就把日记本存放在我这儿吧。”
“你真的相信我?”
“不是你先相信我的吗?把你的秘密都告诉我,相信我不会吐露出去。”
“是这样吗?”
“是啊,你的一饭之恩也太隆重了吧。哦对了,我先去把锅里的骨汤打包一份,然后我们就下楼吧。”
“好。”
夜晚的医院,总是会比白天多几分沉静的死气。仿佛死亡在白天是格格不入的事,而夜晚才是值得它耗尽一整个白天的时间画上浓妆登临的舞台。
“焦老师,情况怎么样?”殷遇暝不忍心看对面人的表情,错开了视线,低声问道。
焦石摇了摇头。
“老师,给您。”漆见凛郑重地说道。
“虽然电话里忘记问您有没有吃饭,但我们想着今夜您肯定是要陪在这里的,所以还是带了点汤。”殷遇暝解释道。
“两个好孩子,谢谢你们来,谢谢。”
“事故原因查明了吗?”殷遇暝问道。
“视野盲区,货车司机在转弯的时候没注意到行人,责任判定还不好说。”
“本来身为单亲家庭父亲,我已经让这个孩子少得到一份爱了,而现在竟然还要……还要让她这样走吗?她还那么小……她得多疼呀……她害怕的时候会怪我不在身边吗……她已经在这世上得到过足够的爱了吗?”
“焦老师,我们先不去想最坏的结果。您女儿她会好的,她还有很多美景要看,有很多梦想要实现,而且她也一定舍不得您。”漆见凛说道。
次日,病人转入ICU。
殷遇暝原本和漆见凛约定,一起来看焦韫,但放学以后,他打完报备电话就要去医院时,却怎么也不见漆见凛的身影。
“忘记问他联系方式了。算了,我自己先去吧,应该能碰上。”
殷遇暝买了些水果,还买了毛毯。
“她醒了吗?”
焦石摇了摇头,显然他已经憔悴到没办法开口了。
“这个给您,夜里凉,盖着好休息。”
“阿遇,你别……”
正要说话时,医生走了出来,“病人醒了!”
“可以去看她吗?”焦石以一种满怀希望又克制希望的语调问道。
“嗯,去吧。”
“那是稳定下来了吗?”
“要看后续状况。两位都去吗?先来跟我穿防护服吧。”
病房内,正望着天花板出神的焦韫,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门开了,焦石看见她的眼球受动静影响偏转过来,这时自己心中那些令他焦虑不安、提心吊胆的猜想,终于可以被坚定的事实驳回了。
殷遇暝见此反应,也在心里下了一个判断,“大脑和各器官之间的信息交互还算正常。”
焦石努力咳清嗓子,想要在女儿身边说一些话,可是这两日来,他在腹中翻来覆去的话语,却在关键时刻,一句也说不出。
父女俩只是无言地看着对方。
许久,好像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悲伤的焦石,背过身去偷偷地抹净眼泪。
随后,焦韫把目光转向了他身边的殷遇暝。
殷遇暝难免有些惭愧,一个素味平生的人,凭什么可以站在一个恰逢危难之际的人的病床前,他是顶替了病人身边哪位所爱之人吗,还是病人本就没有那么多爱她的人呢?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心里不能好过。
因此他也就无法坦然地接受焦韫的目光,进而更加难以理解,为什么此刻眼前人的神色如此熟悉。
这世上很难得会有以这种眼神看人的家伙,漆见凛算一个。他的眼神如同黑夜里凛然一瞬的刀光,锋利而彻骨,但如若在冥蒙的林间风光中,染上一道殷红的血色,那彻骨也会变得润喉,凛然也会变得黯郁,逼退一切的寒光也将变成容纳万物的暮光。
殷遇暝仿佛心有所感,刚想说些什么,结果下一秒,焦韫便失去了意识,再次陷入昏迷。
“医生,医生,怎么会这样?她还会醒过来吗?我还能再见到她吗?”焦石带有哭腔的询问声在病房里回荡。
“请家属先离开,我们会全力救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