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她已入无情道》花履虫

3、出山

　　小青像听懂了一样，不情不愿地伸出了自己的一小截尾巴，往出口处指了指。

　　蒋弥玉郑重地朝族长拜谢，再三保证今后绝对夹着尾巴做人。

　　族长颔首，派身材高大的人鱼又一把将她提起，慢悠悠地跟着小青指向的位置，蹚着水将蒋弥玉带了过去。

　　看着那道粉衫消失在结界之外，族长才不舍地叹了口气，朝密林处缓缓走出的身影无奈地摇摇头，“可惜我惦记你的小青这么久，好不容易玩了两天，又要给你送回去了。”

　　素云生一袭白衣，清冷胜雪，足尖点在湖面上，却如履平地一般慢慢走到族长面前，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师门礼。

　　“师母。”

　　族长笑眼盈盈地颔首。她的脸霎时变幻成另一幅模样，正是传言中得道升仙的采药女，落英宗的创始人，宗门内女徒爱戴依赖的师母。

　　“我们弥玉，也终于长大了啊。”她感慨地望着蒋弥玉消失的方向，半开玩笑地说着，“难得见这孩子服软认错。”

　　“云生今日为了小青出手伤了同门，犯了嗔怒大忌，请师母责罚。”

　　素云生双膝跪地，上半身却仍挺拔，垂首等待着鲛人幻歌响起。

　　师母打量着她毫无波澜的眉眼，心里暗叹一声，亲手将她扶起，声音无奈温柔。

　　“云生，你又何错之有？”

　　“无情道并不是让你斩断所有心绪，封闭自我，而是让你去体味世间百种情态，允许万事万物流过此身，最终悟得自我之道。”

　　她这女徒，面上看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冷漠样子，实际上只是喜怒不形于色，虽早早入了无情道，内心仍存有常人应有的情绪波动。

　　然而，她总太过苛责自己，认定只要有情绪波动就是有违所修之道，因此极力避免与宗门师妹们打交道，渐渐变成她们口中冷淡疏离、不近人情的存在。

　　素云生起身，垂首立在师母跟前，面容沉静。

　　师母看着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把出言点拨的心思收了回去。

　　有些事情，得她自己亲身体会才能领悟，一味劝阻只会适得其反。

　　“最近，观星阁呈报天象有异，凡间恐生大乱。先前都是你只身下凡解决，此次我想让你带同门里一个师妹一同前往，至于带谁，你自己决定就好。”

　　“是。”

　　素云生颔首，恭敬地又行一礼，领命而去。

　　*

　　长生殿。

　　粉衫少女提着裙摆，一路跟着手上盘踞的青绿小蛇的指引，来到了这座古朴典雅的殿宇外。

　　“大师姐住的地方也太美了吧。”蒋弥玉看着眼前清新淡雅的陈设，不由惊叹道，“就是有些空荡荡的。”

　　小青傲娇地用尾巴点了点，认同了她的说法，然后松开她的手指，哧溜一声钻进了内殿。

　　完璧归赵，蒋弥玉不敢多留，准备回自己的住处，洗一洗这一身狼狈。

　　忽然，清风徐来，檐下那串风铃清脆地响了起来。

　　素云生刚从鲛人池回来，就和戳在长生殿门口的蒋弥玉打了个照面。

　　“大师姐。”

　　蒋弥玉笨手笨脚地行礼，嗫嚅开口。

　　“小青自己进殿了。请大师姐原谅弥玉先前犯下的过错，给弥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素云生早就感知到内殿里小青的气息，只轻轻“嗯”了一声。

　　她目光淡淡划过蒋弥玉散乱的鬓发和满身水渍，微不可察地蹙眉，眼尾的红痣跟着轻颤了一瞬。

　　“进来。”

　　蒋弥玉有些懵，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在光洁如玉的地板上踩出几个脏兮兮的脚印。

　　“她好像变温柔了一点点……？好感度是不是涨了啊。”

　　蒋弥玉有些忐忑地戳了戳系统小窗。

　　“收到，正在为宿主查询。”

　　“攻略对象素云生，当前对宿主的好感为，-99。”

　　蒋弥玉耷拉下脸来。不过想到原主先前对素云生做的种种恶劣行径，她又很快释怀，至少现在能让她进屋子了，也算是可喜可贺。

　　素云生把她带到了内殿，穿过层层水色帷幔，来到了一处……澡堂。

　　“去洗。”

　　素云生撂下一句话就准备走，还未转身，小姑娘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看着她，满是感激和孺慕之情。

　　那眼神向来在众师妹脸上看到，却甚少在这五师妹眼中看到，这还是她长大后第一次露出这样乖顺的模样。

　　素云生想到五师妹刚入宗门时，四岁的孩童不哭不闹，天真地抬脸问师母，娘亲为何不与她一起来当仙人。

　　彼时恰好师母第一次带她下凡修渡。凡间遭遇蝗灾，朝中奸佞当道，贪下巨款赈灾银。天灾人祸下，民间生灵涂炭，百姓易子而食。

　　她随师母解决了那惑乱朝纲的宦官，本不欲再插手凡间之事，谁料在路上遇到挥刀斩向妇孺之恶徒。

　　她当时年少气盛，出手相救。那妇人伤重而亡，临死前握住素云生的手，求她收下那孩子，哪怕为奴为婢也好，只要能让她活下去。

　　而那个面黄肌瘦，身上却干干净净的孩子，正是蒋弥玉。

　　“修道之人应顺应天意，不该出手干涉凡世因果。你救了这孩子，她必会成为你此身沾染的部分因缘。若她有朝一日不但不感怀你的恩德，反倒怨你恨你，你今日仍会选择救下她吗？”

　　师母之语犹在耳畔，也正应验了五师妹现在的所做所为。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救她，可免日后修行之心蒙尘。云生初入无情道，自知道心不坚，如若不救，此事常常萦绕心头，反倒坏了修行。”

　　就如此刻，对眼前小人一瞬间的怜惜，只是出于自身顺应了本心，遵的是师母所设同门相护之道而已。

　　“沐浴好后来外殿，我有事同你商议。”

　　说是商议，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啊，好……”

　　蒋弥玉眼巴巴看着仙气飘飘的大师姐转身，脑子飞快运转。

　　“按照书里的故事线，素云生要在宗门里挑一个师妹下凡修渡了。”系统嗡嗡地适时开口提醒，“宿主要好好表现，能和素云生单独相处的机会可不多啊。”

　　“可是好感度没变化啊。”蒋弥玉嘀咕。

　　“这就和你减肥一样，现在少吃几口看不到什么变化，但是坚持下去就是胜利！”系统给她灌下一碗毒鸡汤，机械音听上去格外兴奋。

　　“行。”

　　蒋弥玉舒舒服服地把身体泡在热水里，暂时丧失了思考能力。

　　外殿。

　　素云生盘腿而坐，屏气凝神，心中默念道诀。

　　她每日都会花半日时间来修炼心力，觉察动心起念，任由思绪如水流走。

　　忽然，她指尖动了动，捻到了手边一点水汽。

　　素云生睁眼，冷淡的美眸向下一扫，一道带着细微白光的传话诀悬浮在半空，好像在期期艾艾地等她修炼结束才敢上前。

　　她展开传话诀，上面短短地写了一行字，能看出来捏诀之人在小心翼翼地措辞：大师姐，我洗好了，请问我现在可以出来了吗？

　　蒋弥玉已经换好了衣衫，一身月白色，和素云生身上的如出一辙，却丝毫没有任何清冷的气质，反而衬得她小脸粉嫩嫩的。

　　她蹑手蹑脚地走近外殿，先是探了个头，观望了几秒后马上规规矩矩地朝睨来一眼的素云生行礼。

　　“大师姐。”

　　“坐。”

　　蒋弥玉往身下垫了一个蒲团，学着素云生的样子盘腿而坐。

　　“落英宗素来有下凡修渡的传统，以观星阁中的星象图为参照，派我宗门道娘出山，纠清凡间乱象，回归正源。”

　　素云生的声音清泠泠的，如檐上风铃。

　　她指尖轻轻一动，捏了个施法手势，一幅深蓝色星象图就跟全息投影似的弹在了蒋弥玉眼前。

　　“哇。”

　　蒋弥玉瞪大眼睛，瞬间有些眼花缭乱。

　　“看这里。”素云山伸手点了点星象图中央，袖口落出一截细白的手腕。

　　“帝星蒙尘，血色当空。天象有异，都城即将生变，必会祸及百姓。此行，需助帝星象征之人安然渡劫，顺应天道，如此方能护黎民百姓周全，对修道之人的道行增益也大有好处。”

　　“你我虽入道不同，本源却是一样的。你若有意参与这次修渡，七日后我会带你下山。如若不愿也无妨，回去后唤……”

　　“我愿意！”

　　蒋弥玉响亮地答了一声，铿锵有力，目光炯炯。

　　素云生微不可觉地一顿，颔首道：“好。”

　　蒋弥玉面上乖巧，脑海里却在天人交战。

　　“下凡会遇到什么事啊？你能不能给我剧透下，我还没看到那里。”

　　“书里原主拒绝了和大师姐同行，所以系统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到底有啥用。”蒋弥玉极其嫌弃。

　　系统嗡嗡了两声，好像在笑一样，“如果原主自己就能搞定大师姐，宿主也不会穿过来了。”

　　蒋弥玉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对劲，还来不及细想，素云生就下了逐客令。

　　“回去吧，届时我来接你。”

　　“是。”

　　蒋弥玉应下，迈着小碎步慢慢往外挪，挪了半天还杵在原地。

　　本来已经继续屏气凝神的素云生听到动静，睁开眼无声地投去一瞥。

　　蒋弥玉打了一肚子腹稿，对上那道淡淡的眼神，千言万语憋成一句话：“师姐，要不我帮你拖拖地吧，刚刚进来的时候我把地板踩脏了。”

　　“……”

　　素云生默然不语，弹指一挥，门口长廊处的一串脏脚印瞬间消失无痕，地板光洁如新。

　　系统好像也有点茫然，嗡嗡作响，“宿主，你在说什么？”

　　“呃，这不是想抓住独处机会嘛。”

　　蒋弥玉冲着素云生尴尬一笑，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那那那我先走了师姐……”

　　素云生看着眼前窘迫的小人，恍然回想起当年黏在她腿边扒都扒不开的的小团子。

　　蒋弥玉转身准备逃离，却听身后人好听的声音淡淡响起，“此行凶险，你道行尚浅，在外跟紧我，万事多加小心。”

　　蒋弥玉睁大了眼睛，面露喜色地回头，她的冰山大师姐却再度合上了眼，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这是师母嘱咐，托我转达。”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