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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破产项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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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约生效的第一分钟,折磨就开始了。
路子烨甚至没给她放下行李箱的间隙。那只旧箱子,是她过往世界唯一的遗物,此刻却像个巨大的讽刺,提醒着她的狼狈。
“跟上。”
他拿起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
程维夏抿紧唇,几乎用尽了二十四年来积攒的全部教养,才压下将箱子砸向他背影的冲动。她拉起它,快步跟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不再是优雅的节奏,而是逃犯被迫奔赴刑场的鼓点。
他带她去了一个高端商场。
“Ernest,”他对迎上来的店长报出一个名字,“给她选几身。商务,低调,但不许丢我的脸。”他顿了顿,补充道,“记账上,从她债务里扣。”
程维夏猛地看向他,指甲掐进掌心。他连这点物质的、表面的自主权都要剥夺,用她自己的债务,来购买束缚她的枷锁。
他却已经走到休息区的沙发坐下,随手拿起一本财经杂志,将她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店长的目光扫过她和那只廉价的行李箱,依旧保持专业微笑,但眼神里的评估却让她如芒在背。
一个小时后,她换上了一身剪裁精良的浅灰色西装套裙。镜子里的女人陌生而冷冽,昂贵的布料包裹着她,没有一丝褶皱,也抽离了最后一点属于“程维夏”的温度,成为另一层无形而精致的枷锁。
路子烨抬眸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人靠衣装。”
……可惜,骨子里的落魄,遮不住。他没说出口,但程维夏从他眼神里读到了。
她别开脸,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翻涌的难堪。
傍晚,他直接带她参加了一个商务晚宴。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场景熟悉得让她心脏微微抽搐,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主角,而是跟在主角身后,格格不入的附属品。
路子烨游刃有余地周旋各方人物,谈笑风生,精准犀利。他偶尔会侧头,以近乎亲昵的姿态轻声吩咐:“记住张总刚才提到的数字。”或者,“李董夫人的生日是下月初,提醒我备礼。”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动作暧昧,眼神却异常冰冷,像是在训练一只不听话的宠物。
程维夏尽力扮演着木偶的角色,直到——一个油腻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这不是程大小姐吗?”
程维夏抬头,是之前与程氏有过合作、但最后闹得不太愉快的宏达建材的李总。他端着酒杯,胖脸上堆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
“真是世事难料啊。程小姐现在在哪里高就啊?”他目光扫过她身上的新西装,“要是没地方去,我公司正好缺个端茶送水的秘书,看在往日情分上,薪水好商量嘛!哈哈!”
周围几个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带着玩味的笑容。
程维夏握着酒杯的手指泛白,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羞辱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言语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就在她准备豁出去反击时——
一只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忽然揽住了她的肩膀。
“李总,”他声音不大,却让周遭瞬间安静,“我的私人助理,目前只负责我一个人的事务。”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李总僵住的脸上,“毕竟,我亲手接管的破产项目,不喜欢别人碰。”
“破产项目”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程维夏心上。她能感到周遭目光里的怜悯与快意,但一股更强的力量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她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让这些人看更大的笑话。
她忽然笑了,一个明媚依旧,仿佛仍在云端的笑容。
她没有立刻回应他,而是将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回了李总西装翻领上一枚不起眼的古董袖扣上。
“这枚维多利亚时期的老坑翡翠袖扣,金托的鸢尾花缠枝纹路真是精细。”她顿了顿,纤长的睫毛轻扇了一下,仿佛在回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去年苏富比秋拍有一对几乎一模一样的,是被一位瑞士藏家拍走的。当时最有趣的说法是,那对袖扣的翡翠背面,在特定光线下能看到一道天然形成的、像小闪电一样的棉絮纹……独一无二,算是防伪标记了。”
她困惑地看向李总瞬间僵硬的脸,声音更轻了些,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能听清:“李总这枚……灯光下好像特别干净?是我记错了,还是现在高仿的工艺,已经连这种胎记都能做得以假乱真了?”
话音落下,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远处隐约的钢琴声还在流淌。
在场的都是人精,或许不识货,但绝对听得懂弦外之音。在这个圈子里,戴不起真古董无可厚非,但戴着高仿硬充门面还被当众点破,才是真正的社交性死亡。
李总的胖脸由红转白,额头瞬间沁出了冷汗。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遮挡那枚袖扣,动作仓皇而笨拙,与他之前志得意满的样子判若两人。
程维夏这才仿佛刚刚注意到自己衣领的微皱,从容地抬手轻轻理顺。她的指尖掠过昂贵的面料,动作优雅如昔。
然后,她才抬起眼,看向身侧面容沉静无波的路子烨,瞳孔里跳动着属于狩猎者的火光:
“李总的好意,我心领了。她声音平稳,甚至带着点惋惜。
“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让路律师亲自接管的,有些东西,自己觉得像真的不行,得经得起懂行的人看才行。您说是不是,路律师?”
路子烨没有立刻回应,他岩灰色的眼眸沉静地锁住她,那里面惯有的评估资产的冰冷似乎被什么搅动了一下。他看到了她被迫亮出的爪牙,更看到了这爪牙背后,那份即便身处绝境也未被碾碎的、属于昔日骄阳的锋芒与骄傲。
心底那股陌生的躁动再次涌现。他揽住她肩膀的手微微收紧了一瞬,随即松开。
猎物不仅露出了爪牙,还开始尝试划定自己的领地了。
事情,果然变得有趣了。
他微微勾了下唇角。
“失陪。”他不再看僵在原地的李总,对着周遭微微颔首,揽着她,离开了这片已然被她彻底扭转了胜负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