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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云端坠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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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是有形的。
在程维夏二十四岁的认知里,肖邦的夜曲是流淌的月光,是缠绕在她纤细指尖的银色丝线。夏夜的风吹动她礼服裙摆上细碎的晶光,也拂过她绸缎般的乌发与线条优美的天鹅颈。
灯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影。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眼尾微挑,在夜色中映着灯火,清澈中带着不谙世事的慵懒。
然而,下一秒,这被精心维持的平静假象被猛地击碎。
“程维夏小姐?”
雕花木门被“嘭”地推开,一群身着深色制服的人鱼贯而入,瞬间冲散了靡靡之音。
“程氏集团已于今日下午四时三十分,正式向法院申请破产保护。经初步核查,集团存在严重资不抵债,并涉嫌通过关联交易、违规担保等方式进行利益输送,非法转移巨额资产。现在依法对相关资产进行查封。”
破产。
这个词像一颗子弹,精准击穿了她二十四年来用优渥与宠爱构筑的世界。指尖一僵,香槟杯直直坠落。“啪——”清脆的碎裂声刺破空气,酒液在她礼服裙摆上溅开深色的痕迹。
一分钟前,她还是被伯父要求“必须露面、稳定人心”的程家千金,在这露台上扮演着一切如常。
一分钟后,执行人员冰冷的宣告,将她连同这虚假的繁华一同钉在了审判台上。周遭那些原本和煦的目光,瞬间变成惊愕、鄙夷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但在一片窃窃私语中,她看着地上碎裂的玻璃,一股更强的力量,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
她抬起眼,琥珀色的瞳孔在强光下收缩,却奇异地燃起一点冰冷的火光。
“辛苦了。”
她不再多言,径直走向门口,老管家周伯快步上前,沉默地将一本旧羊皮封面的诗集——她母亲的遗物,塞进她手里。
她捏紧了诗集,像捏着最后一根浮木。
走出鎏金大门,盛夏的热浪裹挟着尘世的气息扑面而来。夕阳如同聚光灯,残酷地打在她一个人身上,这落幕,竟比她任何一次登台都更要“万众瞩目”。
手机在掌心震动,屏幕亮起,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程建明先生在破产申请前签署的最后一份有效法律文件,指定瀚海律所为特定事务代理人。明早九点,瀚海,路子烨律师。过时不候。】
几乎同时,几条微信涌入,来自那些“朋友”,内容无非是小心翼翼的探询或假惺惺的安慰。在这堆杂乱的信息中,一条简洁的留言显得格格不入:
【方铭】:维夏,听闻家中变故,甚忧。如有需要,请联系我。一切可待。
“一切可待?”她几乎要冷笑出声。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如何能承载她此刻的天崩地裂。它像投入泥潭的石子,当时的她心力交瘁,无暇顾及。
而路子烨。
这个名字,裹挟着高中时代关于一个沉默、清瘦、永远穿着旧校服的少年的全部模糊记忆,像一颗生锈的钉子,狠狠楔入她摇摇欲坠的人生。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又凭什么,在这里?
她抬起头,都市的霓虹刚刚点亮,像一场与她无关的盛大演出。这片她曾理所当然地俯瞰的天地,此刻,正以一种冰冷的陌生,审视着她的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