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3.3 ...
-
“我没在开玩笑!”
“那你说说,怎么会有这么无厘头的事啊?”
“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意识到自己无意识间发出的声音太大了,我赶紧压低了声音,“它就是这么无厘头,可它就是实实在在地发生过嘛。”
课间,带着满腹的疑惑,我忍不住向同桌发起牢骚。
因为,就在刚刚的政治课——
上课铃才一打响,早已在教室门口等候多时的班主任,穿着一身正装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皮鞋的鞋跟踏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将趴台的我从白日梦里扰醒。
可当我费力抬起头,艰难地把目光对焦后,首先出现在我视线中的,却是投影仪上“生产与经济制度”这几个大字。
我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当是自己视线尚还模糊,或者是意识尚未清醒。
我揉了揉眼睛,甩了甩脑袋,才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选择接受我看到的这几个字的含义——“生产与经济制度”,那正是“生产与消费”之后紧接着的内容。
“你说他昨天毫无征兆地就跳到了必修二,而今天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必修一?哥,你真确定你没有在做梦吗?”
“我记得清清楚楚!我还记得,昨天我忍不住来问你的时候,你还嘲笑我该好好听会儿课了来着。”
“你还说你没在做梦,我哪有?”
“我……”
窗外一阵冷风刮进来,将同桌的桌面扬了个乱。
“我先收拾桌面,一会儿再和你争。”
在同桌整理桌面的时候,我无意间瞥到了同桌的笔记本上的某一页:
2019年2月17日
发展生产满足消费
同桌的动作停了下来,显然是也注意到了这个:“你说他昨天讲的是政治生活,可我笔记上白纸黑字记着经济生活的笔记呀。总不能是我在梦中完成的笔记吧。呐,还有。”同桌把昨天每一节课的笔记一一摆出来给我看。
我哑口无言——没有做笔记习惯的我,压根没法质证。
上课铃响了,倒是把我从尴尬中解救。
同桌拍了拍我,缓和了语气:“你呀,是该听会儿课啦。小心沉沦在梦里出不来了。”
梦……吗?
一个大胆而离奇的猜想突然涌上我的脑海,让我一时间不敢接受——不,已经发生了太多这样荒诞的事了,倒也不差这一个……
昨天的一切,发生在未来……吧。
除此之外,我想象不到其他的可能了。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昨天的老师们,不约而同地讲起了本应在几个月后才可能讲到的课程;才能解释为什么乍暖还寒的岭南,在刹那间,变得如盛夏一样炎热;才能解释,为什么我和她仅仅分别半个月,却让我的心感受了像半生一样长的失散……这一切异样,似乎在我踏进校门起开始,又在一夜之间回归正常——就像一场梦,在不知何时悄然开始,却又在一瞬间化为泡影。
我不由得想起半个月前的那场梦,想起那个“梦饮酒者”的故事。
“那么,你又认为自己从这里醒来之后又是否在做梦呢?”
这个问题,我现在也无法回答——恐怕永远也回答不了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冥冥之中我感受到,那个凌驾在我命运之上的神明,也许未曾远去。
窗外的雨,好冷。
“我说你啊,这么冷的天怎么穿这么少?”看着悄悄打着寒战的我,同桌将手上的暖水壶递给了我。
“切,像我妈一样。”我故作嫌弃地接过这份温暖。
暖水袋带来的暖意,在寒风中,没一会儿就消散了。
正常的日子,似乎也是这样,被一片混沌冲了个破碎。
清晨,从梦中惊醒,眼眶中噙满泪水。
可当试图回忆方才梦中之事、梦中之景、梦中之人时,却一样都想不起来了,残存的,只有一阵幽幽的伤感——那是一种微妙的情感,像是与什么人分别后的痛楚,被时间的浪潮长久洗刷后余留的惆怅。
可我死活无法忆起,到底是什么样的梦,才能让我产生这样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好像,把什么东西给落在记忆的角落了,再想拾起,却觅不着了。
睡不着了。
我看了看手表:“5点44分”——也没必要再睡了。
我坐起身,看着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啊,又是通往盛夏的一天吗?”
我坐在床上,带着未散尽的怅惘,默默迎接充满未知的一天的到来。
在之后的几天里,每天的日子在初春和盛夏里来回交替——不,与其说是交替,倒不如说是无规律地随机出现——让人完全拿不准,每一个第二天都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展现在眼前。一觉醒来,窗外可能是暖阳和煦,也可能是骄阳似火;可能是冷雨淅沥,也可能是大雨滂沱。如果要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的话,这样的日子,就好像中了木马的游戏,每一天都随机读档到不同的时间,随机开启着的存档。
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好几天。
我抬头看着黑板右侧的今日课程表:“周五了啊。”
自从这种阴阳乱序的日子开始,我好像渐渐不再关注日期——我又如何知道眼前那个太阳照常升起的第二天,和日历上记录的第二天,到底是不是一回事呢?
我把目光回溯到开学的那一天。
那一场本应持续好几天的冷雨,在我踏进校门的那一刻起,便即刻停了——更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荒谬,便是从那一刻起开始,在那场雨的骤停之后紧随而来。
答案似乎就在眼前了——学校,似乎就是一切离奇荒诞的正中心。
无论是我所受的来自老师、还是同学的有意无意的欺负,无论是来自高考这个不可名状之物、还是数不清的小测大考的折磨,无论是一场又一场的幻梦、还是那个逐渐从我梦中淡出的故事……总而言之,名为“秩序”的梦魇的一切组成部分,一直寄宿在学校、盘旋在我心中。
可我能怎么办?高高的围墙以及其上的铁丝网,将我的视线拦在了学校里;没有通信设备的我,甚至无从得知外界发生了什么——是否像我眼前的一切一样莫名其妙呢?
我只能这么干等着。
等啊,
等啊……
等着等着,甚至忘了自己在等。
所以,看着黑板上的课程表,我才想起今天已是周五——正是我苦等了许久的那一天,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能短暂逃离这片沼泽了。
这一天,一切出奇地平淡。
班主任没有找茬,不识趣的老师们也没有无事生非,甚至是每周五晚的例行周测也临时取消了——一切都是那么和谐,甚至未曾发生些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
出逃的前日,就在顺利中安然度过了。
“要是每天都如这般祥和,谁又会抗拒在学校的生活呢?”我苦笑着,在对明天的期待和些许不安中,我将意识交付给了梦境。
……
眼前是一片幽深的虚无。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没有知觉。
一朵花,凭空出现在眼前的虚无中。
这朵花,似乎称不上惹人惊艳,却以独有的静美与绵长的幽香,让人忘却眼前的虚无。
我驻足远望,沉醉其中。
回过神来,它已在我眼前。
我微微抬起手,想要轻抚它、感受它。
她渐渐黯淡。
她化作一只透明的蝴蝶。
蝴蝶,
飞去了。
“公寓关门时间已到。公寓关门时间已到。请还在公寓内的同学,加快脚步,马上离开公寓。”
熟悉的广播让我从梦境中回到现实。
周围一阵似乎是在收拾东西的捣鼓声。
“海瑜啊,你怎么还在床上!宿舍楼要关门了!你小子等着晚出被扣分吧!”
“啊……?可是……今天不是周六吗?”
“你这家伙睡迷糊了是吧?我来不及管你了,我先走了!”
宿舍重归寂静,只有门外时不时传来一阵飞奔的声音。
一阵不安袭来,笼罩着还未来得及回忆刚才那般梦的我,同时将我的睡意一扫而尽。
扣分什么的倒是其次,或者说是完全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比起我真正恐惧的:为什么周六会查晚出?还是说……今天压根就不是周六……
我全身发寒,没有查证今天日期的勇气,一直瘫坐在床上,不敢动弹,试图用这样的方式骗过时间,让它不再流逝。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后,宿管推开房门,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着:
“几点了还不起床呐?现在的学生可真是,才休息完第一天就偷懒了,真的是!”
我瞥向宿管手上的手机屏幕,注视着无意间看到的今天的日期,却连一个字都无力说出。
“2019年2月24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