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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篇日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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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过去以后,我在一个晚上看见了他的睫毛隐隐约约在动,我“唰”的一下就从椅子上弹射起来,套上防护服就往里面冲进去。
我感觉得到他费了许多功夫才睁开眼睛,只可惜这时在晚上,我为了节约用电,把灯关了,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到底长什么样。
但是现在的情形完全不用考虑用电的问题,我找了一条毛巾先盖在那个人的眼睛上。
然后我开了灯,过了几秒,我才将他眼睛上的毛巾拿掉。
我现在看清了他的瞳色了,灰色的,像晨雾一样,和他的清冷的脸很搭。
我看到他的氧气面罩上有些许薄雾,我猜想他可能想要说话,但是由于身体太虚弱了,他说不出来。
我确认了他的生命仪表数值没有问题以后,还是关了灯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我不打扰他了。
今天睡着前我想了很多,比方说如果他很感谢我怎么办?他要给我回报我要不要接下呢,他会不会因为自己感染了潘多拉而崩溃呢?
想着想着,困意最终将我强制关机了。
第二天我请了假,我的上级也批了,但是他还是强调注意安全。
或许是经历了死亡的代价,现在他说这些话都比原来管用的多。
他早上还是不能发出声音,我仍然给他注射了葡萄糖。
只不过这次注射我看见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他可以发出声音了,他说:“热。”
我马上把室内温度调低了,在观察区问道:“还有什么要求吗?”
“这是哪里?”他问道。
“实验室。”
我本来担心他会不会接受不了,会不会难受,我都在脑子里面疯狂打稿怎么才能安慰他,结果他动了动嘴唇说道:“没读过城市法律吗?谁允许你私自用人当样本的?蠢货。”
我被他这么一骂,脑袋都是蒙的,嘴巴就张在那里,但吐不出来一句话,仿佛刚刚能说话的不是他,是我。
不过我也不是被骂大的,更何况我有理有据:“你已经被确诊感染了潘多拉了,我是城市注册病毒研究者,你可以选择不配合我的研究,我将现在就杀了你。”
刚说完这个话我就后悔了,我说的虽然是事实,但其实也是气话,他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道,现在我直接替黑白无常给他下了死刑书,我又开始担心他会不会适应不了。
“研究员?”他眯起眼睛是重复我的话。
那种道德上的不安感又开始蔓延了,我舔了舔嘴唇。
“是研究员连葡萄糖都不会扎,你怎么毕得业?”
我再次被打击到退化了语言功能,我救的这真的是个正常人吗?
还没有等我想出来怎么回复他来自证清白,他的嘴像淬了毒一样继续开炮:“还杀人?就你那个样子?你端枪过吗?”
被戳中了痛点,我彻底宕机了。
他说得不错,由于潘多拉的百分百致死率,每个在岗的检测员,研究院,医生都拥有杀掉他们的法律权力。
我也有,但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我无法做到将枪口对向活的人类,尤其是当他们得知自己得了潘多拉时的崩溃,绝望的样子,我完全下不了手。
我看他现在思路清晰逻辑严密开口说话一切正常,不需要再让我担心什么了,我直接走了,去平复我的,想干架的心情。
回去睡了一个午觉,我感觉自己再次心如止水了,我再次来到观察室,然后深呼吸,准备说话。
“你都不给你的样本吃饭的吗蠢货。”
我的嘴又张在那里,梅开二度。
不过这次他的话有理有据,这几天一直是给他注射的葡萄糖,他可能确实,胃有点空虚。
我想了想,一个刚刚醒过来的病人吃什么会比较好呢?最后我做了一碗鸡蛋面,有蛋白质,有盐分,有淀粉,不油腻,不刺激,可以说在各个方面都刚刚好。
我做好以后穿上防护服,端着面进去了。
“需要我喂吗?”我问道。
他拿着他那灰色的眼睛轻飘飘的瞟了我一眼:“你觉得呢?”
我不觉得,我觉得你一定能自己吃。
最后我哄好了自己,他是个病人,要对病人好一点,我夹起一筷子,喂到他的嘴边。
“啊。”我说道。
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二十岁。
他张了口,吃下这一筷子。
然后立马皱起眉头:“你不会吹一下吗?这么烫,直接进入喉管会烫伤的不知道吗?”
我想打人,但还是好声好气的说道:“抱歉,我穿了防护服吹不到,而且请你吃面的时候咀嚼一下,不要直接吃到喉咙里。”
他鼻头“哼”了一声,我夹起第二筷,这次他老老实实的吃了下去。
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吃完这碗面。
我心里看到面条消失的那一刻可以说是解脱了一般。
然后他又说:“好难吃,你也是蠢得可以,鸡蛋面都能做的这么难吃。”
我还是保持着我的微笑,看着碗里的汤也开口道:“你读过城市法律应该知道浪费资源是不可取的吧。”
他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难听的见解,我动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和平生在生物解剖课所学的一切,将他的嘴张开,把汤给灌了进去。
他被迫喝下,还有点呛到,开始咳了起来。
我不想再理会这个毫无人性的家伙了,干脆就呛死吧,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是为了我的研究大业,我还是妥协了,象征性的拍了拍他的背,就看见他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
我隔着防护服上的透明面罩给他做了一个鬼脸。
晚上还是鸡蛋面,加了两片青菜。
不过晚上做饭的时候我仔细的掌握了火候,调料。他晚上吃饭的时候没有让我再产生想把碗盖在他脸上的想法。
这一天可以说是有惊无险的过完了,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在想,他下次又会对那里挑三拣四的呢?
不过我更好奇这家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要求这么多。
我猜是那种家里有钱的纨绔少爷。
但少爷不会在意生死吗?还是因为他反正醉生梦死多了不在乎了?
我没想明白,打算以后再问他。
翌日我没在和抽检处告假,老老实实的去上了班。
不过今天有一大队士兵回城了,聊天的时候听同事说他们是城市的特派武装部队,一般只执行大型任务,这次应该也是收到科学杂志上对能进行光合作用的植物的影响,前往森林深处寻找样本。
我点了点头,非常赞赏他们的行为,森林深处,想都不用想有多可怕。
我带着非常崇敬的心情给这些士兵一个一个检测样本。
不过他们好像一个个心情都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比较低落。
我好奇心上来了,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没采集到样本吗?”
我的同事听到我这句话也陷入了低沉状态,“下午你就知道了。”
所以我保持着这种好奇心,连中午做饭的时候没那么关注火候和调料导致面的味道再次被他嘲讽的时候我都神游域外,根本没理他。
下午城内聚集了很多人,我猜想这应该是同事说的事了,虽然想去看看,但是手上的抽检工作不能停。
意料之外的是,城内居然开了广播,声音我这里也听得到。
“我们将大家聚集在此,是为了共同纪念为了人类抗击潘多拉病毒而牺牲在野外的周昼少将,他为了样本的转移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是一个伟大的人类战士,是人类的标兵,此刻,让我们为周昼少将的牺牲默哀三分钟。同时,经过军方的讨论,军方也决定,追授周昼中将军衔。”
我明白了,听见这个,我很难不想起子夜,眼泪再次归潮一样涌了上来,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为子夜,也为了那位素未谋面的周昼中将默哀。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情,我整个人都很丧,后续上班是这样,回实验室也是这样,做饭也是,所以情理之中又被骂了:“你是在做猪食吗?”
我还是丧丧的,并不想理这个变态。
变态看出来我的状态非常不对,被迫做了一回人,问道:“你怎么了,你也得潘多拉了?”
虽然他说的根本不是人话。
我如实说了。
我看见他的眉头拧成一团,然后问道:“周昼不认识你吧,你也不认识周昼吧,你伤心什么?”
我心里这几天的怒火“咻”的一下涨到了一个高潮,抄起旁边的备用枕头就是往他的脸上一呼。
但是他眼疾手快,一下子挡住了我的一枕头。
“你发什么疯?”
这个家伙他还有理了,我又是一枕头。
“你还是个人吗?周中将他战死了我难过怎么了,我就是难受啊,一定要我们互相认识吗?我单方面欣赏他,为他默哀不行吗?”
我说的慷慨激昂,异常激动。
变态眉头拧的更紧了。
我现在想把他扔回野外了,哪怕我这辈子没有样本了。
“中将,他哪来的中将,不是少将吗?”
我翻了一个白眼:“追授的好不好,你没听见吗,全城的广播。”
“没。”
不过这人最后又略带疑惑性的看了我一眼。
“那你为什么不好好照顾我?天天给我做猪食。”
我崩溃了,“这有什么关系,我是为周昼中将难过,和照不照顾好你有什么关系?”我又想抄枕头抽他,但是这次我的手举着枕头僵在半空。
等等,我是在野外捡到这家伙的,周昼中将好像也是在野外牺牲的,我捡他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全是血,给他换病号服的时候我没仔细观察过他的衣服,只是觉得有点眼熟,现在回想起来。
我去,那不就是军装吗?
“你……你。”
我觉得我的世界观崩塌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用了什么扭曲的声音挣扎着说:“你是,周昼?!”
周昼挑了挑眉:“如假包换的本人。”
我还是把自己扔回野外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