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妖精再就业指导中心》》面面巨盗大人

4、五十块钱与流量思维

　　超市的菜价比林柚想象中贵。

　　她推着咯吱作响的购物车，在生鲜区转了两圈，最后只拿了最便宜的一小袋米、几个土豆、一把蔫了吧唧的小白菜，还有一板打折的鸡蛋。路过粮油区时，她盯着那桶促销的食用油看了十秒，最终还是没拿——太贵，而且重，拎回去费劲。

　　调味料架子前，她站得更久。盐、酱油、醋，都是必需品。但加起来又要十几块。

　　她低头看了眼购物车里的东西，又摸了摸兜里剩下的四十二块钱。

　　前世她逛超市从不看价签，现在得精打细算每一毛。

　　最后她只拿了包最便宜的盐。酱油和醋，用原主厨房里那半瓶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凑合吧。

　　结账时，收银员是个中年阿姨，扫完码后看了眼显示器：“五十一块三。”

　　林柚一愣：“多少？”

　　“五十一块三。”阿姨重复，指了指那板鸡蛋，“这鸡蛋是土鸡蛋，贵。”

　　林柚这才注意到价签上的小字。她咬咬牙：“鸡蛋……不要了。”

　　阿姨把鸡蛋拿出来，重新扫码：“四十三块八。”

　　还是超了。

　　林柚沉默了两秒，又把那袋小白菜拿了出来：“这个也不要。”

　　“三十九块五。”

　　她递过四张十块纸币，又数出五个硬币。收银员找了她五毛。

　　拎着轻飘飘的塑料袋走出超市时，林柚觉得手心被勒得发疼。不是东西重，是那种扑面而来的窘迫感，比前世任何一次财务危机都来得真实。

　　她站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马路上的车流和人流。

　　得赚钱。

　　立刻，马上。

　　回到巷子时已经快十点。太阳完全出来了，老城区的烟火气开始升腾。她先去后院看了树洞。

　　茶叶已经撒了——她出门前就撒好了，围着树洞细细的一圈。深褐色的碎叶混在潮湿的泥土里，不太起眼。

　　光屏自动弹出来：

　　【讹兽（微弱）】
　　【状态：轻度焦虑（持续缓解中）】
　　【备注：受到外部庇护（茶叶圈），安全性提升。建议继续维持当前环境。】

　　很好。

　　林柚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树洞周围。茶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玻璃罐里的水又少了一点，罐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她没多停留，拎着菜回了屋。

　　厨房很小，灶台是老式的煤气灶，打火需要用力按着旋钮才能点着。她花了点时间把米淘洗干净，放进那个有点变形的铝锅里煮粥。土豆削皮切块，和剩下的一点白菜叶子一起，准备等会儿炒一炒。

　　等待粥熟的间隙，她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餐桌前，打开了《妖精谱》的光屏。

　　界面依然简陋得像二十年前的网页。除了任务日志和附近预警，她昨天就注意到右下角有个很小的“？”图标。

　　她用意念点开。

　　弹出来的不是帮助文档，而是一个类似日志记录的界面。标题是：《谱系传承纪要（残卷）》。

　　记录断断续续，时间跨度很大。

　　最早的一条，字迹模糊，只能看清片段：“……周赧王三年，持谱者姬姓，卒于晋阳。讹兽暴走，一城之人言不由衷三月……”

　　中间跳了很多年。

　　“……唐开元间，李姓道人持谱三十载，饲育七妖，卒时妖皆送葬，异象三日……”

　　“……清光绪，最后一位满语持谱者于奉天失踪，谱失传七十九年……”

　　最近的一条，是民国时期的，字迹清晰了些：“辛未年（1931），杭城张半仙持谱，善养灯笼妖，以占卜为生。丙子年（1936）饿毙于桥洞，灯笼妖散，城南夜路多怪火三月。注：此人曾言‘谱欲更迭，需待新世’，不知何意。”

　　林柚盯着最后那条记录。

　　桥洞饿死——和宴临说的一样。

　　她往下滑，后面没有了。这似乎是谱自己记录的历代持有者结局，成功案例寥寥无几，大部分是惨死。

　　关掉日志，她又翻了翻其他隐藏界面。在一个角落找到个类似“能量槽”的东西，标注为“灵力反馈/谱系经验”，目前只有可怜的5点，是从讹兽那里获得的。

　　旁边还有个灰蒙蒙的、未解锁的图标，下面小字写着：“谱系商城（需经验值达到100开启）”。

　　商城？

　　林柚第一反应是：这玩意儿还需要氪金？

　　但仔细看，解锁条件是经验值，不是钱。她稍微松了口气——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粥的香气飘出来了。她关掉光屏，起身去厨房。

　　简单的白菜炒土豆，配白粥。她坐在餐桌前慢慢吃，脑子却没停。

　　按照宴临的说法，和谱的记录来看，这个“持谱者”的身份就是个高危职业。历代前辈们不是饿死就是被妖魔鬼怪弄死，偶尔有几个善终的，看起来也得先脱层皮。

　　而她现在的处境，比那些前辈可能还糟一点：一穷二白，毫无经验，唯一的“外援”是个兴趣值只有0.4、自称“无聊”的未知存在。

　　但她前世能在互联网大厂卷到总监，靠的不是运气，是一套完整的解决问题的方法论。

　　第一步：定义核心问题。

　　问题1：生存。需要钱和稳定的生活环境。

　　问题2：履行“谱”的职责，避免反噬。

　　问题3：理解和应对这个世界的隐藏规则（妖精、灵气、危险）。

　　这三个问题相互关联，但优先级很明确：先活下来，才能做事。

　　第二步：拆解可执行项。

　　针对问题1（赚钱）：
　　- 短期：找兼职。体力活或零工。
　　- 中期：利用现有技能（运营、策划）或谱的潜在能力（？）。
　　- 长期：未知，需探索。

　　针对问题2（履行职责）：
　　- 当前首要任务：稳定讹兽状态（进行中）。
　　- 学习妖精相关知识（来源：宴临、谱的记录、书籍）。
　　- 准备应对可能的“恶意窥伺者”（昨晚巷子里的黑雾那种）。

　　针对问题3（理解世界）：
　　- 观察。从宴临处获取信息（需谨慎）。
　　- 阅读相关书籍（旧书店是个资源）。
　　- 等待谱解锁更多功能。

　　第三步：制定行动计划。

　　今天下午：
　　1. 整理原主物品，看看有没有可换钱的东西或线索。
　　2. 去附近网吧（如果有便宜的那种）查查本地的兼职信息，顺便了解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原主的记忆碎片化，很多常识需要补全。
　　3. 晚上再次检查讹兽状态。

　　明天：
　　1. 尝试与宴临进行更多信息交换（用什么交换？她目前一无所有，可能需要用“帮忙”来换取）。
　　2. 开始系统性地记录和归纳谱的信息，建立自己的知识库。

　　思路清晰了，焦虑感稍微减轻了一点。她快速吃完碗里的粥，洗干净碗筷。

　　整理房间花了她两个小时。

　　原主的东西不多：几箱专业书籍和笔记（民俗、地方志、神话传说），一些旧衣服，少量零碎的个人物品。在一个抽屉最底层，她找到了一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些零碎：褪色的照片（原主和已故父母的合影）、几张邮票、一支坏掉的钢笔，还有一个小小的、用红绳系着的铜钱，上面刻的字模糊不清。

　　她把铜钱握在手心看了会儿，放回盒子。

　　没有值钱的东西。

　　唯一可能有点用的是原主的笔记本电脑——一台厚重的旧款，开机花了三分钟，键盘有几个键不太灵光。她试着连上网络，发现这个世界的基础科技水平和前世相差不大，互联网普及，社交媒体盛行。

　　她搜索了“民俗学兼职”“古籍整理”“地方传说收集”等关键词。跳出一些信息，但要么要求全日制坐班（她需要灵活时间），要么报酬极低，要么在遥远的外地。

　　又搜了“短期工”“日结”，出来一堆餐厅服务员、发传单、快递分拣的招聘。时薪低得可怜，而且很多要求“身体健康，能扛重物”——她这具身体显然不符合。

　　她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前世她擅长的是线上运营、流量转化、用户增长。但那些技能需要平台和资源，她现在连台像样的电脑都没有。

　　等等。

　　她的目光落在手腕上。

　　《妖精谱》……本质上，是不是一个特殊的“产品”？

　　她要“运营”的“用户”是那些濒危妖精，而“盈利模式”是获得灵力反馈和经验值，解锁更多功能，避免反噬。

　　那“获客渠道”呢？谱会自动预警附近的妖精。但效率如何？被动等待的话，可能很久才遇到下一个。

　　有没有可能……主动一点？

　　她想起昨晚宴临随手关掉招牌灯的行为。他提到“红光很吵”，说明他对环境中的“异常”有感知，且有能力干预。

　　那她呢？除了谱的预警，她自己有没有可能感知到异常？

　　她闭上眼睛，尝试静下心来，去“感受”周围。

　　最初只有老房子惯有的细微声响：水管里的流水声，窗外远处隐约的车声，自己的呼吸。

　　但慢慢地，当她刻意把注意力集中在“非正常”的层面时，似乎能察觉到一丝极微弱的、不和谐的“波动”。

　　不是声音，也不是气味，更像是一种……频率上的不协调感。

　　来自后院的方向。

　　是讹兽吗？还是宴临撒的茶叶圈产生的某种“场”？

　　她无法确定。

　　但这是个线索。如果她能主动感知到妖精或异常的存在，就能更早介入，也许能提高“任务”效率。

　　光屏这时闪烁了一下，弹出一条新信息：

　　【感知力微弱提升（持续接触异常环境所致）。】
　　【当前感知范围：半径15米（以持有者为中心）。】
　　【备注：感知力可随经验值增长、灵力吸收或特殊际遇提升。】

　　果然。

　　林柚盯着那行字，脑子里开始浮现新的思路。

　　如果她把“拯救濒危妖精”这件事，看作一个特殊的“公益项目”呢？

　　项目需要资源（钱、知识、安全保障），需要可持续的运作模式。她目前是唯一的“项目执行人”，但可以寻找“合作伙伴”（宴临？）、“信息渠道”（旧书店的书籍？）、“潜在赞助方”（这个世界有没有类似“管理局”的机构？谱的日志里提到过官方镇压）。

　　甚至……能不能把这个“项目”包装成某种能被普通人接受的形态？

　　比如，一个专注“都市传说与民俗保护”的线上账号？分享一些半真半假的故事，吸引同好，同时暗中收集线索？

　　她想起前世那些成功的自媒体案例。内容要有吸引力，要有差异化，要能建立社群。

　　妖精的故事，天然具有吸引力。

　　但风险也大——暴露的代价可能是无法承受的。

　　她需要平衡。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林柚关掉电脑，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先去后院再次查看讹兽——状态稳定。她又往玻璃罐里加了点过滤雨水。

　　回到屋里，她煮了剩下的粥，就着一点咸菜吃完。

　　晚上七点，她决定再去一趟旧书店。

　　这次不是空手去。她从原主的书箱里翻出一本比较新的《中国民间精怪故事考》，书页干净，有原主做的笔记。可以当个由头。

　　走到书店门口时，她发现“休息”的木牌翻到了“营业中”。

　　门虚掩着。

　　她推门进去。

　　店里还是那样昏暗。宴临坐在柜台后，这次没看小说，而是在摆弄一个老式收音机。收音机嘶啦嘶啦响着，调频指针在刻度盘上缓慢移动，偶尔捕捉到一段模糊的戏曲声，又很快滑走。

　　听到门响，他抬眼。

　　“有事？”他问，手指没停，还在拧调频旋钮。

　　林柚把书放在柜台上：“这本……你可能感兴趣。我借来看完了。”

　　宴临扫了一眼书名，没什么表情：“考据错误很多。”

　　“……你看过？”

　　“写书的人没见过真东西，只能靠猜。”他把收音机音量调小，“第三章说‘讹兽好居于清溪畔’，错了。它们喜阴惧光，爱找老树洞或地穴，最好附近有稳定水汽。清溪？那是找死，容易被天敌发现。”

　　他说得很自然，像在说常识。

　　林柚心跳快了一拍。她打开书，翻到第三章，果然看到那段描述。

　　“你……见过很多讹兽？”

　　“见过几只。”宴临终于把收音机关了，杂音消失，店里突然安静得过分，“最后一只，八十年前死在滇南。被猎户当狐狸打了，皮剥下来，肉喂了狗。”

　　他语气依然平淡，但林柚听出了一丝极淡的……不赞同？或者说是对那种愚昧行为的漠然否定？

　　“那现在的这只是……”

　　“可能是那一支的后代，或者从别处流落过来的。”宴临站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线装的手抄本，放在柜台上，“看这个。民国时一个老道写的，他真养过讹兽。”

　　林柚接过。纸页脆黄，墨迹工整，是竖排繁体。内容是关于讹兽习性、饲养方法和注意事项的记录，比光屏上的建议详细得多。

　　“这……”

　　“借你看三天。”宴临说，“别弄脏，别弄丢。我只有这一本。”

　　林柚握紧手抄本：“谢谢。”

　　“嗯。”

　　又是一阵沉默。

　　林柚这次没急着走。她看着宴临重新坐下，拿起那本《霸道总裁的落跑娇妻》，但没翻开，只是用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封面。

　　“我有个问题。”她开口。

　　宴临抬眼。

　　“如果……我想主动寻找需要帮助的妖精，除了等谱预警，还有什么方法？”

　　宴临盯着她看了几秒。

　　“你想主动找？”

　　“嗯。效率高点。”

　　宴临似乎觉得这个回答有点意思。他放下书，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柜台上。

　　“方法有几种。”他说，“第一，去灵气残留点找。老宅、古墓、废弃的庙观，这些地方容易聚妖。但危险，也可能撞见别的东西。”

　　“第二呢？”

　　“第二，留意异常传闻。”宴临说，“妖精要生存，总会留下痕迹。附近有没有奇怪的失踪事件？有没有人声称看见怪东西？天气异常？动物反常？这些都是线索。”

　　“第三？”

　　“第三，等它们来找你。”宴临靠回椅背，“谱的气息会吸引一些走投无路的妖精。但来的也可能是恶意的。你现在的水平，第二种最稳妥。”

　　林柚记在心里：“异常传闻……去哪里收集？”

　　宴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这还要我教？”

　　“茶馆、菜市场、老人扎堆的地方。”他说，“或者，你们现在用的那个……网络。”

　　“网络？”

　　“论坛。贴吧。那种讲鬼故事、都市传说的版块。”宴临说得很顺，显然他不是完全与世隔绝，“真真假假混在一起，但总有蛛丝马迹。”

　　林柚忽然想到自己下午的构想。

　　“如果……我开一个账号，专门收集和讲述这些都市传说，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宴临沉默了片刻。

　　“会。”他直接说，“但如果你处理得足够巧妙，也可以成为一种掩护。关键是把真实信息藏在大量虚构故事里，并且不要暴露你的真实目的和身份。”

　　他顿了顿，补充道：“历代持谱者，有开茶馆的，有摆摊算命的，也有做记者的。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那个既能接触信息又能保护自己的平衡点。”

　　林柚点点头。思路更清晰了。

　　“最后一个问题。”她说，“我该怎么判断，一个传闻是不是真的和妖精有关？”

　　宴临这次想得久了一些。

　　“感觉。”他最终说，“你看完那本手抄本，多了解不同妖精的习性，然后结合传闻的细节去推敲。有时候，太像传说的反而假，而那些听起来荒诞却又有某种内在逻辑的，可能是真的。”

　　他拿起书，翻开一页，不再看她。

　　“三天后还书。”

　　这是送客了。

　　林柚抱起手抄本和那本考据书，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宴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轻：

　　“别死太快。”

　　“你现在的味道，比昨天淡了点。”

　　林柚回头。

　　宴临低头看着书，侧脸在台灯光线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谱的反噬是缓慢的。如果你长时间不做‘事’，它会开始吸取你的生命力。”他翻过一页，“讹兽的任务只是开始。你得找到下一个。”

　　林柚握紧手里的书。

　　“我知道了。”

　　她推门出去。

　　夜色已深，巷子里只有零星几盏路灯亮着。她抱着书往回走，脑子里消化着今晚的信息。

　　主动寻找妖精、利用网络收集信息、开设账号作为掩护……

　　以及，那个紧迫的提醒：不能停。

　　回到屋里，她打开台灯，迫不及待地翻开那本手抄本。

　　纸张的霉味混着墨香。第一页是工整的序言：

　　“余养讹兽十三载，渐通其性。此物虽擅欺言，然心性单纯，若得善待，可辨人心真伪，护宅院安宁……”

　　她一字一句读下去。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

　　手腕上的光屏，在昏暗的台灯光下，泛起极微弱的、只有她能看见的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