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月传说：大明字骨师》以石

8、第八章：背上长出的那只眼

　　【一、 活体灯笼】
　　“它在眨眼！它他娘的在眨眼啊！！！”
　　谷城主一边狂奔，一边惊恐地指着戚伯圆的后背。
　　此时的三人一童，正狼狈地穿梭在卫城外围的密林里。
　　夜色浓重，伸手不见五指。
　　但他们根本藏不住。
　　因为戚伯圆的后背，正在发光。
　　那不是【日骨】的金光。
　　那是那个【影钉】留下的黑色印记。那只原本只是画在皮肉上的黑眼睛，此刻竟然立体了起来。它像是一个寄生在戚伯圆脊椎上的活物，眼球凸起，死死盯着天空。
　　每隔三息，它就会眨一下。
　　每眨一下，就会射出一道笔直的、刺眼的黑光，直冲云霄。
　　在这漆黑的夜里，戚伯圆就像是一个顶着探照灯狂奔的靶子。
　　“关了它！快想办法关了它！”
　　戚伯圆跑得肺都要炸了。他能感觉到背上那个东西不仅在发光，还在往他的骨头里钻，那种又痒又疼的感觉，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啃他的脊梁骨。
　　“这哪是印记？这分明是个活祖宗！”
　　子月被戚伯圆拽着跑，脸色苍白，但语气依旧冷静：
　　“关不掉。”
　　“那是【天道信标】。除非你把那块皮连着骨头剜下来，否则它会一直向天上汇报你的坐标。”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那里，乌云正在疯狂搅动。那个巨大的【影】字虚影，正顺着那道黑光的指引，在大地上缓缓移动，像是一个正在搜寻猎物的巨人。
　　“往左！”
　　子月突然喝道。
　　轰！
　　就在他们向左变向的瞬间，一道墨色的雷霆精准地劈在了他们刚才经过的地方。
　　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瞬间被劈成了黑色的粉末，连燃烧的过程都省了，直接被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乖乖……”
　　谷城主吓得酒都醒了一半，“这审计员的脾气也太暴躁了。这是要把地皮都刮一层啊！”

　　【二、 你的命是我的资产】
　　“放……放开我……”
　　戚伯圆怀里的虎子突然挣扎起来。
　　这孩子虽然小，但也看明白了：那个天上的怪物，是在追他，也是在追背着他的这个人。
　　“债主爹……你放我下来……”
　　虎子哭着喊，“它是来抓我的……我不想连累你们……”
　　“我娘不要我了……我就是个没人要的烂命……你们别带着我了……”
　　说着，虎子一口咬在戚伯圆的手臂上，想要挣脱。
　　“啪！”
　　一声脆响。
　　戚伯圆反手一巴掌抽在虎子屁股上。
　　这一巴掌打得不重，但把虎子打懵了。
　　“闭嘴！”
　　戚伯圆停下脚步，也不管后面紧追不舍的雷霆，恶狠狠地把虎子举到面前。
　　他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孩子，表情狰狞得像个真正的恶鬼：
　　“烂命？！”
　　“你给老子听清楚了！”
　　“你的命，是老子花了三十年阳寿换回来的！你的每一个呼吸，每一滴血，甚至是你屁股上的肉，那都是老子的资产！”
　　“在没还清老子的债之前，你就是想死，也得问问老子答不答应！”
　　他指着天上那个恐怖的虚影，唾沫星子喷了虎子一脸：
　　“天要收你？那是天的事！”
　　“老子没点头，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动我的账！”
　　“给老子老实待着！再敢乱动，老子现在就把你卖了抵债！”
　　虎子被骂傻了。
　　他看着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看着他背后那个不断眨眼的恐怖黑眼，却突然不害怕了。
　　他在这个男人的怀里，缩成了一团，小手死死抓住了戚伯圆那件破烂的战袄。
　　“爹……我不动……”
　　“我不动……”
　　戚伯圆冷哼一声，把他往怀里一揣，转头看向子月：
　　“往哪跑？！”
　　“再这么跑下去，老子就要变成烤猪了！”

　　【三、 世界的句号】
　　子月看着四周。
　　这里是一片荒废的乱葬岗，到处是残破的石碑和枯骨。
　　“这里。”
　　她指着乱葬岗中央，一口早已干枯的枯井。
　　那井口是用黑色的石头砌成的，圆得有些诡异，周围寸草不生。
　　“一口井？”
　　谷城主跑过来，探头看了一眼，“这井都干了几百年了，跳下去有啥用？挖地道吗？”
　　“不是地道。”
　　子月走到井边，神色肃穆，“这是一个【句号】。”
　　“句号？”两人异口同声。
　　“大明疆域辽阔，山川河流皆是文章。”
　　子月解释道，“但在文字与文字之间，总有缝隙。在段落与段落之间，总有留白。”
　　“这口井，就是当年某位大能写这片地界时，落下的一个句号。”
　　“它是【终结】，也是【隔断】。”
　　她指着井口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井里面，没有光，没有影，甚至没有天道的规则。”
　　“那里是【字缝】。”
　　“是所有被文章遗弃的废字、错字、烂字苟延残喘的地方。”
　　“只有跳进去，才能切断那个信标的信号。”
　　轰隆——！！！
　　头顶的雷声越来越近。
　　那个【影】字虚影几乎已经压到了树梢上。戚伯圆背后的黑眼眨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发出的尖啸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跳！”
　　子月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
　　那白色的身影瞬间被井口的黑暗吞没，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就像是一滴水落入了大海。
　　“妈的，拼了！”
　　谷城主一咬牙，抱紧了他的酒葫芦，“只要别把老子的酒摔碎了，去哪都行！”
　　他也跟着跳了下去。
　　戚伯圆站在井口。
　　他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巨大的【影】字已经落了下来，一只漆黑的巨手正朝着他抓来。
　　那巨手未到，恐怖的风压已经让他皮开肉绽。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戚伯圆惨叫一声，抱着虎子，闭着眼睛跳进了那个名为“句号”的深渊。

　　【四、 坠落无声】
　　没有风声。
　　没有失重感。
　　跳进井口的一瞬间，戚伯圆感觉自己像是穿过了一层粘稠的膜。
　　原本背上那种火烧火燎的剧痛，瞬间消失了。
　　那种被天道死死盯着的恐惧感，也像是被刀切断了一样，戛然而止。
　　四周一片漆黑。
　　但他能感觉到，这里并不是空的。
　　黑暗中，似乎漂浮着无数发着微光的碎片。
　　他伸手抓了一片。
　　那碎片入手冰凉，上面隐约能看到半个残缺的笔画——那是半个“死”字，或者半个“生”字。
　　这是【废字屑】。
　　“到了。”
　　子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紧接着，一点微弱的磷火亮起。
　　戚伯圆睁开眼。
　　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里不是井底。
　　这里是一条倒悬在虚空中的长街。
　　街道两旁，挂满了残破的灯笼，散发着惨绿色的光。那些灯笼上写着的字，全都是缺胳膊少腿的错别字。
　　而在街道上行走的，也不是人。
　　是有半个脑袋的书生，是只有一只手的铁匠，是身体像墨水一样流动的怪影。
　　它们是被大明文章剔除的“废稿”。
　　它们生活在字里行间的缝隙里，不见天日，不入轮回。
　　“欢迎来到【行间巷】。”
　　子月站在那诡异的长街口，白衣胜雪，在这群妖魔鬼怪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回头看着摔得七荤八素的戚伯圆和谷城主，淡淡道：
　　“这里没有影子。”
　　“因为这里，连光都是假的。”
　　戚伯圆挣扎着爬起来，摸了摸后背。
　　那个一直折磨他的黑眼印记，此刻紧紧闭上了，像是一个失去了信号的死物。
　　“活……活下来了？”
　　他抱着虎子，瘫坐在地上，看着这满街的鬼怪，竟然觉得它们比外面的天道还要亲切几分。
　　然而。
　　就在他们松了一口气的瞬间。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从长街的尽头传来。
　　那声音像是由两块烂骨头摩擦发出的：
　　“哟……”
　　“又有新来的错字了？”
　　“闻着……好香的阳气啊。”
　　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死死盯住了戚伯圆……和他背上的【日骨】。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