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月传说：大明字骨师》以石

6、第六章：改账之后，天要反噬

　　【一、 乱风撕幕】
　　“起风了！”
　　随着疯子谷城主的一声暴喝，那把看着像烧火棍一样的破桃木剑，猛地刺向夜空。并没有什么璀璨的剑光，也没有什么浩大的声势。只有一股气。一股憋屈了太久、在酒坛子里泡了太久、带着股子“老子不服”的辛辣酒气，顺着剑尖，直冲天幕。
　　呼——！！！ 风，倒卷而上。这不是自然界的风。这是【意气】。城墙上的那些残破旗帜，瞬间被扯得笔直，发出猎猎的爆响。头顶的灰瓦被掀飞，像是无数只受惊的黑鸟，在夜色中乱舞。
　　谷城主站在风眼里，长发狂乱飞舞，衣衫鼓荡。此刻的他，不再像个醉倒路边的乞丐，倒像是一个在祭坛上发酒疯的神官。他眯着眼，盯着那张压得让人透不过气的天幕账本，眼底泛起一层猩红的醉意，那是藏在酒底下的恨。
　　“天写得正，老子偏不吹正。” “字写歪了，就该让风来读一下。”
　　他恍惚间又看见了那个村子。当年那个执笔写账的人，甚至没有露面，只是在云端抬手，轻轻抹了一道。村口那棵活了三百年的大槐树，地上的影子瞬间就没了。第二天，全村三百口人的名字，像墙皮一样剥落，连带着他们的脸，一起褪色成了灰白的泥。没人记得他们活过。连那条被他们喂大的黄狗，也忘了主人的模样。
　　“去你娘的抹除！” 谷城主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 “当年你们这群拿笔的，没给我那个村子留活路……今天这笔账，老子先收点利息！”
　　轰！ 那股带着酒气的狂风，狠狠撞进了天幕之中。原本那张悬浮在空中、字迹工整、因果森严的巨大“账本”，像是被一只顽皮的手狠狠揉了一把。那些灰白色的名字开始晕染、模糊。原本笔直垂落的因果线，被吹得东倒西歪，甚至缠绕在了一起。那森严的四大审计栏目——军籍、户籍、流民、负债，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错位。特别是“虎子”名字所在的【销账区】，被这股乱风吹得一阵摇晃，原本锁定的红光偏离了半寸。
　　“松动了！” 谷城主脸色一白，一口鲜血喷在剑上，显然这“逆天吹风”的代价不小。但他眼里的光却亮得吓人，那是赌徒看到了骰子翻面的狂喜： “老戚！神仙姐姐！我撑不了多久！” “这风太硬，硌牙！”
　　子月站在一旁，衣袂不动，眼神如冰雪般冷静。她在心里默数。 “一。” “二。” “好。账本松动，因果混乱。只有三息。”
　　她猛地转头，对着早已浑身紧绷的戚伯圆喝道： “戚伯圆！动手！” “把你那一身的高利贷，全给我烧出来！！” “烧出一个只容一字的缝！！”

　　【二、 日灼破锁】
　　“知道了！别催魂！” 戚伯圆咬着牙，发出一声类似野兽濒死前的低吼。
　　他不想干。真的不想干。他这辈子，连一文钱掉在地上都要心疼半天，何况是烧自己的命？但此刻，看着头顶那个红得发紫的“虎子”，看着谷城主喷出的那口血，他脑子里那根名为“算计”的弦，崩断了。
　　“给老子……烧！！！”
　　轰——！！！ 这一次，不是【日骨】逼他动，是他逼着【日骨】动。他主动敞开了自己的经脉，像是把一座堤坝主动炸开，让那滚烫的太阳金浆，毫无保留地冲刷过他的肉身。
　　痛。剧痛。不是皮肉之痛，是骨髓被煮沸的痛。戚伯圆感觉自己的脊梁骨变成了一根烧红的烙铁，喉咙里像是吞了一块炭，连呼吸出来的气都带着火星子。他的指尖瞬间崩裂，鲜血还没流出来就被蒸发成了红雾。他的鬓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那黑发变白的过程，就是寿数在燃烧的倒计时。
　　“啊啊啊啊——！！！” 他惨叫着，但这惨叫声中，两道如有实质的金光，从他的双眼中暴射而出！ 在剧痛和濒死的感觉中，戚伯圆的眼前出现了走马灯。但他看到的不是爹娘，不是战友，也不是什么光辉岁月。他看到的是“李记当铺”那块黑漆漆的招牌。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操！老子还欠当铺一两二钱银子没还！那当票还在□□里缝着呢！” “要是现在死了，这钱不用还了……可老子借出去的那几笔账也收不回来了啊！” “亏了！亏大了！” “老子这辈子第一次花命不是为了我自己……这买卖做得太他娘的亏了！”
　　这股“亏本”的滔天怨气，比单纯的怒气更可怕，更纯粹。它化作了最锋利的燃料。
　　嗤——！！！ 金光精准地轰在了天幕账本的下方，轰在了那个锁定“虎子”的红色光圈上。那是天道的锁。是生死的界限。但在【日之灼】的霸道高温下，那红色的光圈开始颤抖、扭曲、冒烟。
　　“给我开啊！！！” 戚伯圆眼角瞪裂，血泪横流。 “要是烧不开……老子做鬼都不放过你们这群查账的！！”
　　咔嚓！ 一声清脆的裂响。那道红色的锁，断了。在那密密麻麻的账本底稿上，被这股充满了铜臭味和血腥气的金光，硬生生烧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焦黑缺口。
　　“开了！” 戚伯圆身子一软，差点跪下。子月一把扣住他的肩膀，一股冰凉的神力瞬间注入，稳住了他差点散掉的三魂七魄。 “别死。” 她在他耳边低语，声音里第一次没有了嫌弃，只有一种战友般的冷硬： “还没完。”

　　【三、 移花接木】
　　缺口已开。风势已乱。接下来，是执笔者的时刻。
　　子月松开戚伯圆，向前踏出一步。她赤足凌空，踩在虚风之上。那双金色的眼眸中，繁复的字纹疯狂旋转，仿佛在解析着整个宇宙的源代码。
　　她伸出了右手。那只手纤细、苍白，但在这一刻，却透着一种掌控万物的威严。她没有拿笔。或者说，她的手，就是这世间最锋利的笔。
　　“起。” 她对着那个缺口，虚空一抓。这一抓，不是抓空气，而是抓住了“虎子”这两个字的“命根”。
　　嗡——！ 天幕颤抖。整个卫城的上空，仿佛掠过了一阵看不见的涟漪。戚伯圆和谷城主震惊地看到，随着子月的动作，那个原本死死印在账本上的“虎子”二字，竟然真的被她“拔”了下来。
　　那不是两个墨字。那是一团微弱的、颤抖的白光。那团光离开账本的一瞬间，整个卫城里，那些所有正在褪色、正在消失、正在被抹除的“失名者”的魂息，都轻轻震了一下。那种震动，带着一种本能的战栗和臣服。仿佛是在向这位能徒手改天账的存在，无声地叩首。
　　子月的指尖触碰到那团白光。隐约间，她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极细微的、孩子的哭声。 “娘……怕……” 那一瞬间，子月的眼神微微动容。那一向冷漠的神情里，裂开了一道名为“慈悲”的缝隙。 “别怕。” 她轻声说道，声音温柔得不像她，“本座给你找个新家。一个虽然烂，但很硬的家。”
　　她手腕一翻，动作快如闪电。趁着天道账本还没反应过来，她抓着那团代表“虎子命格”的白光，狠狠地塞进了另一堆乱糟糟的因果线里。那是【戚伯圆】的名字下方。那是那个被标注为【高黏度欠债体】的、如同乱麻一般的坏账区域。
　　噗。白光没入。原本红色的“必死”标记，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新的、细细的因果线，将“虎子”和“戚伯圆”死死绑在了一起，像是一个死结。
　　子月收回手，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她转过身，看着瘫在地上的戚伯圆，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记住了。” “从今往后，你俩是一条命。” “你活，他才有名字。” “你死，他也得陪葬。”
　　就在这时。天幕上的账本突然疯狂闪烁起来。那些灰白色的字迹开始变红，无数条因果线开始乱窜。一行行触目惊心的红字，像是在疯狂报错： 【警告：账目冲突】 【警告：因果错链】 【警告：发现违规操作字段】

　　【四、 审计反噬】
　　成了？谷城主擦了擦嘴角的血，刚想笑。但他笑不出来。因为他感觉到，头顶的那片天，变了。
　　原本只是在那儿死板运转的“账本”，突然……活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沉睡的巨人，被一只蚊子叮醒了。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压迫感，从天幕深处降临。那不是杀气。那是“权威”。是那种掌管生死的判官，发现有人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涂改生死簿时的震怒。
　　天幕上的字迹瞬间变得锋利如刀，颜色从灰白变成了铁青色。城中，那些原本还没轮到的红名百姓，突然齐齐发出一声惨叫，像是被什么东西抽了一鞭子。
　　紧接着。天幕正中央，自动生成了一行新的、巨大无比的红字。每一个笔画都像是由鲜血浇筑而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酷：

　　【审计异常：疑似外部改写】 【定性：恶意抗法】
　　在这行字下面，又浮现出一行更加令人绝望的小字注脚： 【注：影将军审计无情。无留存，无缓期，无例外。】 【若账本遭篡改，其反噬力度提升至六倍。】
　　“六……六倍？！” 谷城主看着那行字，手里的酒葫芦都在抖，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他娘的……这回不是被□□了……这是捅了阎王爷的肺管子了！”
　　“影将军……” 戚伯圆瘫在地上，牙齿打颤，“他……醒了？” 他现在只觉得浑身发冷，刚才烧命的燥热瞬间变成了冰窖。
　　子月没有回答。她死死盯着天幕，那双金色的眸子里，倒映出一个正在缓慢浮现的巨大虚影。那个虚影不是完整的人形。那只是一个字。一个极其潦草、却又霸道无边的——【影】。
　　它还没完全落下，只是浮现了半寸。轰隆——！！！ 三人脚下的城墙，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坚硬的青石砖像豆腐一样炸开，一道巨大的裂缝顺着墙体疯狂蔓延。
　　“跑！！！” 子月发出一声厉喝。她一把抓起戚伯圆的后领，另一只手扯住谷城主的袖子，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城下的巷子里冲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碎石在身后崩塌。被拖着飞的谷城主，即使在这种时候，还死死抱着他的酒葫芦，破口大骂： “喂！你轻点！慢点！我的酒还在葫芦里晃荡呢！洒了你赔啊！”
　　戚伯圆被勒得差点断气，虚弱地回了一句： “你要是摔死了……那酒就是我的了……”
　　子月冷着脸，头也不回： “你们两个，闭嘴。”
　　轰！！！ 就在他们离开原地的下一秒。一道漆黑的墨雷，从那个【影】字中劈下。那段百米长的坚固城墙，连同上面所有的痕迹，在瞬间被轰成了齑粉。
　　烟尘漫天。但在这毁灭的烟尘中，那句冰冷的宣告依然清晰可闻：
　　“这笔账没平。” “天要开始追账了。”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