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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灵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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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笙当日说话时脸上带着的笑容和眼中清浅的泪,楚音华记了很久,以至于再次看到,心中依旧动容。
楚家新立了规矩,他要赶在日落之前回去,二人只走到街中心便就此别过。
卫笙回到家才知道父亲被皇帝召到了御前。
二人在正德帝生病前偶有相聚,都是闲聊,不谈政事。
回到屋内仔细思索着,他对慕容异辰的了解并不多,前世自己守孝三年后才继任右丞,那时正德帝已经病入膏肓,就连上朝次数都少之又少。
但卫笙并不认为一个毒死对方的人会真的只聊家常。
然而皇宫内,卫言和与慕容异辰真就家事聊到了现在。
卫言和拿着一杯柳林酒,十分悠闲地半倚在桌边,应该喝了有一会儿了,脸上明显带了酒意。
只见慕容异辰举起手中的杯子,浅笑着抿了一口,“言和啊,朕有时真的很羡慕你,小阿笙又聪慧又机灵,朕那几个皇儿真是一个比一个差。”
卫言和手里还捏着酒杯,说话却十分清醒:“陛下,几位皇子只需有用人之智即可,现下已经很好了。”
慕容异辰存心吓他,晃了一下脑袋道:“朕把皇位传给小阿笙吧,还不愁人。”
席间的珠帘子被风吹动,轻轻晃动着,传出清脆的击打声。桌子另一边的卫言和同样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笑着看向对面的慕容异辰:“那先替犬子谢过陛下了。”
慕容异辰就知道吓不到他,没趣的喝了口酒。
“你总是这样,等我死了要你给我陪葬。”他佯装生气地指控着面前的好友,宛如十几岁的少年。
还没硬气一会儿,就没忍住自己收回了:“算了,舍不得,我们言和那么聪明,世界上还有很多需要你的人。”
次日,国子监。
卫笙才将墨宝放好,李韵光就扔了个纸团来,看着桌上的纸团,卫笙只觉莫名其妙,明明没打铃,怎么不能过来。
但他还是打开纸团慢慢看了起来:你和那个楚枫怎么回事?
卫笙不觉失笑,他慢慢起身,捏着纸团走到李韵光身边,铺开纸写道:偶然有一次机会见过,我得罪了他,现在误会解开了,仅此而已。
看着认真在纸团上写字的卫笙,李韵光只觉得他脑子不好,他扔纸团是因为楚音华就在卫笙那边,卫笙写纸团干嘛,他都走近了,说小声一点不就行了。
算了,不和笨蛋计较。
确认他们真的只是有些误会后,李韵光就拉着卫笙留在位置边上画画玩,打铃了才放人走。
这堂课是礼学,授书博士是王守义博士,出了名的严厉。
王博士今日讲的是君臣之礼,他握着长到下巴下一点的胡子说道:“君臣如父子,君当礼待臣下,臣当遵从君上……”
王博士跟着书本念了一会,发现有接近一半的学子昏昏欲睡,当即怒不可遏,他点起最前面的宁逸阳道:“别睡着了,起来回答我,天璇国臣子与君王意见不合应当如何?”
宁逸阳见这根本不是书上的内容,这老头存心害他啊。他眼睛转了一圈道:“臣子先思虑意见不合的源头,若依旧认为自己是对的,当与君上探讨。”
答案中规中矩,王博士让他坐下,然后顺着宁逸阳往后挨个抽问,一连问到了楚音华。
博士见他刚来国子监不久,便挑了个简单的问题,他问楚音华:“天璇国将军觐见陛下应行何礼?”
将军见君主的礼,楚音华行了这么多次,当然知道。
他低头故作思考了一会儿,认真道:“抱拳行礼。”
两个字虽然气到了王博士,但真真逗乐了卫笙。
只见一旁安静听着的人嘴角微抬,只差笑出声了。
王博士气得不轻,他捏紧书道:“我记得你是楚家的,怎么万都的都不知道,真是想气死我吗!”
“是鞠躬礼,弯腰低头,双手合抱,记住了。”说罢懒得将眼光留在他身上,又去提问下一个学子。
楚音华像真第一次知道一样,在人走了还认真回复:“谢谢先生解答,学生记住了。”
等王博士提问到再下一个学子时下课的钟声就响起了,他只好作罢。
卫笙一下课就直奔陈灵玉前面的上官图而去,他走到上官图位置边上半蹲下,问道:“上官图,今日的礼学你听明白了吗?”
虽然不知道卫笙要干嘛,上官图还是认真回答:“嗯,是哪里有疑问吗?”
卫笙用一种刚好够陈灵玉听到的声音道:“ 若我是父母官,我管理的地方百姓食不果腹,君王远隔千里,我该怎么做能既不失礼数还能保住百姓?”
上官图思索道:“先向周围封地借粮食,再禀告陛下,陛下不会怪罪。”
卫笙并不需要他的答案,确定陈灵玉已经听到后认真点了点头:“兔兔好聪明。”
午饭后卫笙被陈灵玉叫了去,他们一站一坐地待在国子监后花园的亭子中。
亭子立在花园正中心,初春时节,后花园美不胜收,站在中间刚好能看到整个美景。
陈灵玉背对卫笙站着,并不说话。
卫笙等了一会儿,见他真没有开口的意思,站起身来,看着陈灵玉:“陈小将军叫我来却不说什么事吗?”
陈灵玉冷嗤一声,走下亭子随手摘了一枝花,转过身看着卫笙。
他低头观赏着手中折下的花,漫不经心道:“你在礼学课后不是刻意说的吗,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呢?”
卫笙走到陈灵玉面前,将花从他手中接过,笑着问他:“那陈小将军有何高见?”
看着卫笙手中的花,陈灵玉叹了口气。
“我岭郡作为整个西南最富裕的地方都有人难以果腹,你认为西南其他地方又如何?”
“近几年战事确实少,但从泉以国滚过来发起小动乱的人数不胜数,正德帝不在意边西部不是一天两天了,若你是我,你想怎么办?”
见他真将西南的事就这样说出来,卫笙似调侃地说了一句:“你就不怕我告发你议朝事?”
陈灵玉只轻笑着看了他一眼,摆摆手请君随意。
“我不怕你告发,你本就想拉拢我不是吗,而且这里就你我二人,”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卫笙,“你才是该害怕的人。”
卫笙见他没将自己放眼里,开始认真地给人下眼药了:“我可以让西南学子都进入学堂,让西南百姓不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陈灵玉随口嘲笑道:“用什么?”
“用你国子监优异的成绩还是右丞独子的身份,这些有什么用?”
他轻声反驳卫笙的话:“什么用都没有。”
卫笙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没有说服力,他将花放回陈灵玉手中:“一年,若是经临二十四年我成为天家左膀右臂,你就帮我。”
右丞之子虽然没用,右丞这个身份却很有用。陈灵玉还以为他想提前上位,好像第一次认识眼前人,不大理解道:“你为了我的信任,要弑父?”
见他误会,卫笙哑然失笑,他忙解释:“当上天家左膀右臂为什么要弑父,想哪儿去了,你只需说帮亦或是不帮。”
陈灵玉认真地看向卫笙:“你十六岁,经临二十四年也未及冠,我凭什么信你?”
卫笙见他明明不排斥自己,嘴巴还那么硬,直接道:“我有能力当上高官自然也有能力让西南变好,只是其中需要你的助力。一年时间,我会证明自己。”
陈灵玉终于松口:“经临二十四年末之前,你未成功,就自断右臂。”
“成交。”
见卫笙这么爽快,陈灵玉拍了一下他的头,“成交个屁,年纪轻轻断什么右臂,成不了就成不了,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他只当见到了一个抱负过大的小孩,只要不作恶,帮便帮了。
说完将花放回卫笙手中,像被鬼追一样走远了。
知道他嘴硬心软,反正已经得了承诺,卫笙也知道这人的品行,只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轻笑出声。
“好感人,看着人家背影还在笑。”
听到熟悉的声音,卫笙快速转过头去,将花扔到楚音华身上。
楚音华顺手将花接住,没好气道:“一枝花传来传去,都要蔫了。”
“你听到多少?”
“什么都没听到,就看到你们眼睛对眼睛在那你追我赶地传花。”
怪不得语气不好,卫笙赶忙解释:“我在拉拢他,哪里眼睛对眼睛眉目传情了?”
“你自己说的眉目传情。”看着手中的花,楚音华越发不开心,他随手将花扔回颜色相近的花圃处,“我已经帮你拉拢何锦了,我以后努力也能掌握禁军,你还要他干什么?”
“陈灵玉与我志向一致,拉拢他简单,且我们共事已久,有些习惯已经知晓,以后行事也方便些。”
楚音华低头思索片刻,末又抬起头,“这么多时间,我们在国子监之中慢慢结交拉拢他不就好了,阿笙有些打草惊蛇了。”
卫笙怕他误会,耐心解释道:“我要他从现在就明白,我们是盟友,从一开始的结交就是盟友。”
楚音华却依旧闷闷不乐:“要敲钟了,快走吧。”
卫笙叹了口气,走近楚枫道:“我相信你以后会比他厉害,你能做的比他更多,别不开心好不好?”说罢还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
楚音华很轻地摇了摇头,拉下卫笙的手握住,声音缓慢而认真:“阿笙,我会理解你的任何决定。只是,我比你愚笨些,需要时间理解。”
卫笙:“你要理解的晚了,我再叹些气可就变老了。”
楚音华被逗笑,小声反驳:“变老了才好。”
经临三十一年,右丞府。
府内仆从被卫笙散去,仅留下三个无家可归之人,偌大的府邸显得冷清。
夜间寂静,只剩寒鸦之声,稍显阴森,身着素衣的陈灵玉坐在入室厅,安静地喝着茶,有如鬼魅。
卫笙快步赶来,看着陈灵玉疑惑道:“哑玉将军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面前的陈灵玉低头喝了一口茶,面无表情:“我要你帮我,卫笙。”
“新帝上位,正是帝位不稳的时候,我要你和我一起推翻慕容氏。”
卫笙像是听到了笑话,提问道:“我为什么帮你,嫌九族人多了吗?”
“你已经知道你父亲的死因了不是吗。”陈灵玉将手中的茶水饮尽,抬头看向卫笙。
一年的朝政经历,卫笙早就想拉拢他了,但还是怀疑,他故作深沉地问陈灵玉:“你想要什么?”
“我要西南百姓安稳地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