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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战利品 ...

  •   岁首良宵,郡守府朱门锦绮缀满春灯。
      春宴正酣,笙箫盈耳。
      郡守端坐次席,满面红光,举杯遥敬上首:“新春瑞雪兆丰年,下官谨以金华酒为王爷贺。愿王爷乘东风返京阙,恰似春鹏振翼,扶摇直上九重霄!”
      仰首饮尽,玉带轻晃,他已将这位收纳厚礼的亲王视作同舟之人。剿匪之功,加上之王爷相助,他之仕途,必将一片光明。
      萧其玉颔首示意,笑如隔薄雾,教人看不清明:“郡守有心。”
      满堂官员纷纷举杯逢迎:
      “下官等恭祝王爷新春祥瑞!王爷驾临如春风化雨,我嘉庆郡今岁必是五谷丰登!”俞松祝春。
      “正是!”通判连忙接话,“王爷剿匪安民,恰似东君驱寒,百姓皆感暖意啊!”
      “愿王爷仕途似春藤攀云!功业如新竹节节高!”
      谀辞潮涌,郡守仰首饮尽杯中酒,心中最后那点因余崖未伏诛而生忧虑,随蒸腾酒气消散殆尽,心下暗忖如何借势攀云。
      “砰!”
      雕门洞开,寒夜风卷烛火乱颤。
      披轻甲执利刃的兵士如潮涌入,瞬息围困华堂。
      舞姬噤声,笙箫骤断。
      为首者劲装软甲,马尾高扬,正是余崖!
      她身旁,跟着赤火。
      二人寒目直刺郡守,惊得他手中玉杯坠地,琼浆浸湿袍摆。
      郡守面若金纸,目眦几裂:“你,你怎会在此?!你不是……”
      余崖目不斜视,径直行至宴厅中央,朝萧其玉单膝跪拜。
      她自怀中取出一卷裱锦册籍双手奉上,声如寒玉击磬:“王爷,草民余崖幸不辱命!经查实,狗官们喝兵血、夺民田、扮匪类,桩桩件件罪证俱在,请王爷过目定夺!”
      余崖甫一挥手,四名甲士抬着檀木罪证箱阔步上前。
      箱盖启,露出码放齐整的文书:左侧账册,中部地契,右侧密信。
      余崖随手拿起最上方蓝皮册,朗声念道:
      “昭华六年,郡丞与前郡守合谋虚报洪汛,吞没赈银十五万两。三千灾民饿殍载道之状,皆录于户房书吏绝笔中!”
      “昭华九年,嘉庆郡官员强圈民田千顷,七名抗征乡老被杖杀堂前。为灭口,竟纵马踏碎告状农舍,襁褓婴孩与焚屋同烬!”
      “去岁漕粮改道,尔等私凿官船,反诬羚山义民为匪,这箭镞上官铸纹样,正是尔等嫁祸铁证!”
      她捧起一叠当票掷地:“连阵亡将士抚恤银都敢克扣!三百忠骨未寒,家眷凭票兑银却遭毒打。王爷!此等蛀食国本之贼,不杀不足以谢天下!”
      余崖每念一桩罪状,郡守面上血色便褪一分,身后官员们早瘫软如泥。
      “一派胡言!”郡守强撑案几起身,怒指余崖,“你这匪贼,竟敢污蔑朝廷命官!王爷,切莫听信她一面之词!快将她拿下!”
      “是否污告,”萧其玉起身,“本王自有决断,何时需借你之浊瞳?”
      郡守踉跄,思及那箱金锭,急道:“王爷!您忘了,下官给您的……”
      话音未落,手起剑落,萧其玉直接击杀郡守于座上。
      “噗——”
      郡守喉间绽开血梅,染红官袍。
      他捂着脖颈仰倒,死死盯着萧其玉,眼中惊怒悔恨交织。身躯晃了两晃,终是轰然倒地,冠冕滚落阶前。
      满堂死寂,血腥弥漫。
      萧其玉持剑而立,前朝古剑剑尖犹在滴血。
      他目光扫过尸身,那些未尽秘密随血水渗入青砖缝中,再无人可知。
      方才谄笑逢迎的众官,尽如霜打秋草,匍匐在地战栗不止:
      “王爷明鉴!下官是受郡守胁迫啊!下官若有不从,全家性命难保啊!”按察佥事叩地泣告,“这些亏空条目俱是郡守强令签押...”
      “是极是极!”通判连滚带爬,扑到厅中磕首,“王爷明鉴!下官位卑言轻,俞郡丞持刀逼下官在漕运文书上用印,说若敢声张便...便让下官家小埋骨羚山。”
      “满口胡诌!”俞松须发皆张,“本官历任三朝,所到之处万民伞林立!尔等蠹吏结党攀诬,岂不知举头三尺有神明!”
      “尔等分明是见郡守殒命,便效墙倒众推!这等罗织罪状的手段...”
      “聒噪。”萧其玉截断他未尽之言,“听尔等狗吠撕咬,本王双耳生痛。”
      “铁证列于前,诸罪凿凿,凡涉事者,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声音冷冽,如同宣判:“嘉庆郡守及其党羽,贪墨横行,荼毒生灵,罪证昭昭,神人共愤!”
      “今日本王代天执刑,以正典刑。所有涉案官吏即刻收监,籍没家产,待本王归京面圣后,依律重处!”
      满堂朱紫顿时面若死灰,或全身泄力垂首,或闭目待死。
      余崖望向萧其玉凛然而立身影,心中激荡难平。
      按律,平南王需将郡守一行人交由京都候审发落。
      她原恐这位王爷会受官场规矩掣,衡量利弊,此刻见他竟甘冒非议亦要斩奸除恶,她不经热血翻涌。
      余崖疾步上前,再次单膝跪地:“王爷明察秋毫,为民除害,实乃我辈楷模!草民余崖,愿率安民寨全体可用之士,投效王爷麾下,保家卫国,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萧其玉向下望,见跪地女子眼中星火灼灼。他大笑,为猛虎得獒犬的志得意满。
      萧其玉扔剑,俯身虚扶其腕:“好!安民寨主余崖忠勇可嘉,助本王肃清嘉庆郡!即日起,安民寨众壮士编入平南军,余崖领千夫长之职!”
      “草民余崖,谢王爷恩典!”她重重叩首。
      --
      不过旬日,萧其玉已命人将查抄的罪证编纂成《嘉庆吏弊录》,另造《逆产稽核册》登记贪官家资。
      然,当夜便有七八口铁箱趁着暮色绕道驿路,箱中三成珠玉金银,悄无声息流向京都,汇入平南王府私库。
      安民寨旌旗应声而落。
      寨中百姓领了足额安家银,或返故里,或迁新居。
      余崖立于校场点选精壮,这些昨日尚着布衣的江湖儿女,今晨已换上平南军号衣。
      最后一位寨民消失在雪径尽头,余崖突解下腰间酒囊,倾洒在地:
      “寨门今日关,山门明日开!”
      烈酒渗入冻土,新兵阵列中忽有人击盾高歌:“陇上麦青青,陌上燕双双。”
      渐渐三四百人齐声相和:“卸我柴桑担,着我明月裳。长枪守社稷,不负少年时!”
      余崖纵马前行,忽扬鞭指天,清叱声响彻山谷:
      “今日埋酒辕门外,来日取饮贺功堂!”
      马蹄踏碎薄冰,将安民寨的过往尽数碾入春泥。
      风中飘来最后两句歌谣,渐渐融进行军号角:
      “莫问归期是何期,且看旌旗指帝乡!”
      --
      新春雪融,这日城门外,无数布衣百姓沿着官道,为平南军送行。
      “青天大老爷!”
      “王爷千岁!余千夫长命百岁!”
      余崖勒马回望,那些曾饱受荼毒的乡民,皆露笑颜。
      新绿破土,恰似春草逢霖。
      她对身侧副将朗声大笑:“赤火,可还记得我们在寨立之初,结拜时立下的誓言?”
      赤火抚着崭新甲胄,眼中闪着光:“崖姐...不对,余千夫长!那日王爷剑斩郡守,我才信你那夜决断没错!”
      “是啊!”余崖喟叹,“平南王殿下...是真正为民请命的好官!”
      她望向队首那身影,眼中满是崇敬。
      “我信,朝廷派来的新官,定能好好整治此地,让百姓真正安居乐业。”
      余崖纵声长笑,声震林樾。
      萧其玉端坐鞍上,听着身后百姓欢呼与余崖爽朗笑声,心情大好。
      万民颂王师之盛景,正是他最称心的战利品。
      原本寻常剿匪之行,竟意外收获整饬吏治之功、新锐之师、充盈库银,更兼民心所向。
      若非那夜蒋和意在风雪寨门外运筹帷幄,此刻他怕是已踏平山寨,徒留寻常剿匪功绩。
      念及此,他胸中激赏更盛。
      此女胆识过人,智谋超群,若得她真心辅佐,何愁大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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