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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错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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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和意倏然抬首瞧向萧其玉,双眸巨睁,眸中惊诧难掩!
这嚣张祖宗竟真愿折节相待?
她指尖攥紧裙裾。究竟何等图谋,能教这睥睨天下的亲王俯首?
“王爷,当真愿应臣女所求?”她狐疑。
萧其玉闻言,扬颌冷笑:“起初,本王只当你狂悖无礼、心比天高。”下颌微收,眯眼怒瞪,“那夜恨不能将你囚入暗牢,好生磋磨这身反骨。”
他倾身逼近,指尖掠过她鬓边碎发,“然怀影与齐英皆言...你这月余的欲拒还迎,不过是女儿家情肠百转的手段。”
“你所谓平视之求,不过是觊觎王妃之位的托词罢了。”
“正是此理!”怀影托腮,细细分析:“王爷且细思,这三月以来,每逢与蒋三小姐相见,您归来时总是剑眉深锁。可不过转瞬,又命属下探查她的行踪。依属下愚见,蒋三小姐这般若即若离,倒像是...像是特意勾着王爷。”
平南王府秋水居内,竹影拂阶。
萧其玉端坐主位,怀影与齐英侍立左右。
“可,以她心性,不像故作姿态。”萧其玉皱眉摇首,“尔等未解其意,她实是不愿为本王效力,故借故推拒。”
“嗐,王爷!”齐英粗声大笑,随手将案上糕饼塞入口中,“您怎就不信呢?咱们在南疆那会儿,多少女儿家为您废寝忘餐,您的魅力可不是虚的?”
“正是,”怀影含笑接道,“王爷本就是人中龙凤,仪态非凡,更兼不世功业。蒋三姑娘若生倾慕,岂非理所当然?”
“可不是?”齐英双臂交叉,止不住点头,“女儿家心思九曲十八弯!末将在老家相看媳妇时,那姑娘越是中意,越要故作扭捏!”
说罢,他不好意思挠头:“只不过,末将当时一个大老粗,没建功没立业的,姑娘们都看不上。”
“她……当真倾慕于本王?”萧其玉声调微扬,犹带疑色。
“若非如此,”怀影学着齐英双臂环胸,故作沉思,“怎能引王爷注目?”
齐英猛拍脑袋:“可不是吗?王爷现下问我二人,不正能说明,您被这个小丫头搅得心神不宁吗?”
萧其玉倏然直身,眸中光亮:“如此说来,她确是对本王有意。”
“啊?”蒋和意闻言愕然:这祖宗何以得出这般结论?莫非神智昏聩?
她半晌失语,唯怔怔凝望。
他施舍道:“你虽非出生簪缨世胄,然令尊乃朝中正三品官员,倒也不算辱没王妃之位。若早存此心,何须如此迂回周章?凭你机关奇术,直言相告,本王岂会相拒?”
那自大目光,几欲灼伤蒋和意双眸!
“王爷明鉴!此乃天大的误会!”蒋和意急声辩白,“臣女绝无此意,还请王爷莫要深解。请您想得再浅显点、更直白些。臣女不过是像表面上那般,纯粹是厌恶王爷罢了!”
语毕,更字字铿锵:“绝非贪慕王妃尊位,万望王爷切莫、切莫会错意!”
萧其玉闻言摇首,唇畔噙着洞悉一切的浅笑:“你们女子,总是这般口不应心吗?”
“臣女字字肺腑,绝无虚言!”蒋和意急得举右指立誓:“若臣女对王爷存在一丝一毫非分之想,愿废双手,此生再不能触机关木艺!”
对于视机关如命的她而言,此誓不可谓不毒。
萧其玉轻哂,如观稚子嬉闹:“竟以重誓相挟,也要与本王玩这欲擒故纵之戏?罢了,既你执意如此,本王纵你几分又何妨?”
蒋和意顿觉万念俱灰,如坠五里雾中!
怪道他今日这般好性儿,不似往日咄咄相逼。原是沉湎于这般“她对他情根深种”离奇臆想!
倒不如从前威逼胁迫来得痛快!这般窒息曲解,较之明刀明枪更摧肝肠!
她绝望仰首,望中天孤月,平生从未遇如此无力之时。
宫宴终散,喧嚣落尽。
蒋和意拖着厚重礼衣回到绣木阁,珠钗未卸便直直扑向帐中,云锦被褥间传来闷闷呜咽。
“全完了...”她将脸颊埋进冰绡枕,想起萧其玉那双桀骜眼眸。
今夜月下对话,犹如鸡同鸭讲,荒谬之极!
任她如何剖白,那人自岿然不动,沉浸在“她心悦他”的荒唐戏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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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熔金,东市千帆竞舶,喧嚣如沸。
蒋和意俯身细辨紫檀木理,忽闻马蹄踏碎市声,萧其玉领一队玄甲骑兵驰入长街。
“蒋三小姐好巧。”他勒缰停在她身前,“昨日工部呈来的金星紫檀纹,倒让本王想起三小姐这双辨木慧眼。”
蒋和意退后半步,腰间机关球轻响:“王爷日理万机,何苦纡尊降贵,临此市井之地?”
“本王领命布坊皇城,恰巧路过,遥见三小姐玉立人群,如莲出浊淖。”他俯身细观她腰间:“这机关球团锦结…倒与本王虎纹玉佩上系结同工。”
“团锦结本是寻常,这般手法,不过是手艺人炫技之作,恰巧罢了。”蒋和意咬牙。
“可天下之大,”萧其玉以马鞭轻抬她下颌,“偏你我用这同源手法,岂非天定机缘?”
四周商贾皆垂首窃语,蒋和意侧首避过鞭子。
“王爷既领皇命,”她退入摊棚阴影,“若为臣女延误时辰,恐遭御史弹劾。”
“未料蒋三小姐这般为本王着想。”萧其玉低笑,“那本王便依你所言。”
他轻喝一声,领着玄甲骑兵继续前行。
蒋和意松一口气,她转身继续与木商议价:“按市价减三成可否?”
“姑娘...这可是金星紫檀...”木材商不情愿。
“那我去别家。”
“姑娘且慢!”木材商唤,“减两成如何?这紫檀是冒着风浪从暹罗...”
“减三成。我奇货居,从不缺供货商人。”她转身。
商人追出两步:“依姑娘!就三成!”
几日后,画舫诗会。
蒋和意与关雅凭栏品茗,一楼船破浪而来。
萧其玉倚着朱栏抛来并蒂莲:“接住这朵,便是应了本王之求。”
满船贵女以袖掩唇,窃窃私笑:“平南王竟与蒋三小姐……!”
蒋和意拾起花枝猛一挥手,将那芙蓉狠狠丢入湖中:“绝无可能。”
言毕转身离去。
关雅连忙跟随:“阿难,这平南王何时竟对你……”
“晦气东西!”蒋和意足下生风,“不过是变着法为难我罢了。”
关雅雅回眸掠过那些探究目光,轻叹:“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阿难,你日后,怕是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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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浓厚,大相国寺,银杏飘金如雨。
蒋和意跨进宝殿,她望着佛像,想起连日被纠缠,终是跪在蒲团上合十祝祷。
“南无阿弥陀佛——”住持的诵经声在梁柱间回荡。
“三小姐许的何愿?”萧其玉执香与她并列,“可是求姻缘?”
他立在缭绕香烟中。
蒋和意掐断手中香箸:“求菩萨保佑耳根清净。”
“蒋三小姐若肯为本王做事,何至如此周旋?”萧其玉道,“王妃之位,允你不是难事。”
他挑眉,望向她。
蒋和意连迅速将残香插入炉中:“王爷既来礼佛,不妨多求支平安签。毕竟...”目光扫过他腰间佩剑,“杀伐太重,恐损福报。”
“臣女先行告退。”
疾步跨出门槛,撞见母亲捧着经卷走来。
江漩诧异:“阿难今日怎这般快?”
“求完了。”她挽住母亲手臂急忙往偏殿走,“听闻斋堂新做了素糕...”
话音未落,萧其玉朗笑追来:“夫人安好。三小姐方才求的姻缘签,住持说要供在佛前七日方显灵验。”
江漩慌忙行礼:“臣妇见过王爷。”
她对坊间流言有所耳闻,立即侧身将女儿护在身后,“小女顽劣,于姻缘之事尚未开窍,还望王爷切莫再为流言添话头。”
萧其玉眸光微冷:“夫人过谦。三小姐在佛前掷出的圣筊,一阴一阳恰成佳偶之数...”
“胡说!”蒋和意从母亲身后走出,“臣女掷筊,问的是铺子营生!”
“巧了,本王求的也是奇货居前程。”萧其玉紧盯她倔强双眸,“签文说‘紫气东来,良缘自成’。”
言毕,萧其玉转身,掠过她肩头刹那,下颌微扬,眸光冷硬。
蒋和意咬住唇肉,暗自沉气。
那身影消失在经幡之后,江漩脸色微白:“平南王这般将你架上高台,日后……”
蒋和意盯着地上落叶,眼底沁出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