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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贰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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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捌
然而,他俩都没能守住诺言。
方若弦半年后班师回朝,却在入京当日被安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打入天牢,而此时,安阳王早已被放逐到城外的白云塔,软禁多时。
深夜,方若弦不能入眠,他想不到王忻反应会如此之快,而消息封锁如此严密,他感觉自己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深深的无力感让他绝望。
忽然,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他的副将孙谏跌跌撞撞跑进来,给他开了锁:“将军,快走!”
“孙叔叔,你……”方若弦看孙谏满身是伤,“你这是……”
“兄弟们不能看着你无辜冤死,一起来救你出去,将军,留得青山在,迟早有回来的一天!”
方若弦看着孙谏和身后的将士,重重点头:“好!”
出了城,方若弦和将士们在林中歇息片刻,他找到孙谏,问道:“孙叔叔,大家如今有何打算?”
“今日来的都是自愿追随将军的,我们无处可去,全听将军吩咐。”
“我知道家父当年是在陇州亲自编制操练的这支队伍,如今就在我手中弄成这样,我对不起你们,如今,如果没有别的去处,不如重回陇州,我们且休整一阵子,再作打算。只是这百十个将士,一起走太容易被发现,我们五人一组,分别走不同路线,到时再凭暗号集合,可好?”
孙谏点头:“甚好,我这就去安排。”
“孙叔叔,你安排好后就带将士们先走,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到陇州跟你们会合。”
孙谏有些担心:“将军!”
“没事,我轻功好脚程快,放心吧。”
送走孙谏他们,方若弦提气一路飞奔到白云塔。
塔内静悄悄的,乌云压顶,连丝光都没有。这时,忽然有微弱的光,白衫女子掌灯而至:“方将军?”
“国师。”方若弦看清了,白衫女子正是国师白知易。
“你是为安阳王来的?”白知易一指塔顶,“他就在那里,我知道你会来。我奉新皇之命看管安阳王,这并未我自愿。安阳王如今重病,怕是时日无多。如若你们执意要走,我就送你们一程。”
方若一步步走到塔顶。窗户半掩着,有浓郁的药味渗出来。他推开门,到了床边。月光斜斜照进来,王怀的五官依旧平静柔和,因为生病脸色极为苍白,即便是在睡梦中,一双睫毛颤抖着,仿佛做了什么可怕的梦。
仿佛有感应似的,王怀动了动,轻轻睁开眼睛,惊喜地盯着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看了许久,王怀才微微一笑,伸出手想拉住他,却只抓住他的衣袖:“若弦,你回来了?”
方若弦看着他瘦骨嶙峋的模样,哪还有当初风流少年郎的模样?不禁双目酸涩,落下泪来。
“别哭,若弦,我命不久矣,能见你一面已经是上苍的恩赐了,当时你出征的时候我一直很害怕,怕你再回不来,又怕再不回来,可是后来我就想通了,你不该是同我一样的笼中之鸟,你有翅膀,是可以飞得高飞得远的,我不该困住你,我想让你走的远远的永远不回这龙潭虎穴,可是我身子一天天不好了,又开始盼你回来,盼着能见你最后一面。幸好你没事,幸好……”
看来王怀并不知道他入狱之事,方若弦忍住心痛,说道:“念之,我这就带你走,走得远远的,逃离这个人间炼狱。”
“马车已经备好了,”白知易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
方若弦将王怀背到背上,上了马车。白知易驾车送他们出去,王怀在马车的软榻上躺着,方若弦伏在他身边,山路颠簸,王怀时不时咳嗽一声。
“若弦,我胸口闷,扶我坐起来。”王怀说道。
方若弦将他扶着坐好:“怎么样,现在好一点没有?”
“我想抱抱你,若弦,”王怀努力微笑,“我们好像从未这样亲密过。”
方若弦将头轻轻靠在他胸口上,听到一阵微弱的心跳,他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
“若弦,我已经很满足了,很满足了……”
方若弦忍住泪,静静抱着王怀,许久都没有动。直到有热热的东西滴到他脸上,他用手一摸,是血。
“国师,白先生!”
马车慢慢停下来,白知易掀开帘子:“何事?不好了,你快扶他躺下!”
“国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半年前走的时候,小王爷他还好好的,如今怎么会……”
“他心脉俱损,这些日子只是苦苦维持,为的是能见你最后一面,如今心愿已了,怕是再无力支撑了。”
方若弦一探,果然,王怀的呼吸微弱几近消失:“怎么办,国师,我知道你法力高深,能不能救他一命?”
“我怕是修行有限无力回天,不过,师傅曾给我留了一枚丹药,说有起死回生之功。可这药极为凶险,我怕……”
“如今管不了那许多了,国师,你救救他吧。”
“这味药叫做相思结。说来也怪,需要一个至情至性之人的情丝做药引,才能发挥功效,而且一旦服用,过往的记忆就全如烟云般消散,而且如今安阳王心脉已断,需要用你的一魂一魄修补,你可愿意?”
方若弦擦擦眼泪:“只要他活着,就算要我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你果然是至情至性之人,”白知易看看他,“你要想好,情丝一抽出,你与他的一切情爱就会忘个干干净净。即便以后你二人相见,也不会相识,而且你再不会倾慕于谁,像我一样再不能有儿女情长,只能孤独一身。如此,你还愿意?”
“忘记一切……”方若弦面露不舍,却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我只想让他活。”
白知易叹气:“果然‘情’这一字最难懂,我走了许多地方,活了多少个年头,却至今参不破,罢了,一切依你。”
九里从梦中惊醒,引魂香燃尽,外面天光大亮。他冷汗涔涔,他想起来了。
门外,是喧天的锣鼓声,街道两边尽是围观的人群,今日,安阳王大婚。
他也跑出去,看着风流俊朗的安阳王身着婚服打马走过,目光扫过他时还冲他微微笑着,故人相见不相识,就是此刻了吧。
九里眼前仿佛出现了他们初遇的场景。
那时方若弦年纪尚小,一个没留意在御花园里迷了路。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坐在石板上哭,就见个紫衫男童瞪着眼睛看他:“你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怎么哭得这么大声?”
他抽抽鼻子:“我才不是什么小太监,我叫方若弦。”
男孩给他擦擦鼻涕:“别哭啦,我叫人给你做好吃的。”
“嗯,”他依旧抽抽搭搭的,“什么好吃的?你又是谁?母亲说不让我吃别人的东西。”
“我叫王怀,你可以叫我的字,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