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乱入频段的小火花 ...
-
杨见月在报名上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笔尖格外用力。
“T大志愿者协会·春日暖心社区行”的活动海报上，老人和学生们其乐融融的画面看起来温馨极了。
更重要的是，舍友姜遥信誓旦旦地告诉她，温言澈也会参加这个活动，毕竟他可是志愿者协会的骨干。
于是周六早上八点，杨见月出现在了校门口集合点。她今天特意穿了一套运动套装，头发也扎成清爽的马尾，脸上只有淡淡的妆，看起来的确和平时那副“大小姐”装扮有所不同。
只是脚上那双限量款运动鞋，还是暴露了她的习惯。
“诶，真来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杨见月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
谢竞野今天穿了件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肩上斜挎着个看起来很能装的帆布包，手里拎着一箱矿泉水。他没戴眼镜，头发还是有点凌乱的“造型”，看起来像是刚起床就被拽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杨见月转头，语气不太好。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谢竞野把矿泉水箱放到地上，活动了一下手腕，“我是这次活动的后勤组组长，负责看着你们这些……”他审视般上下扫了扫杨见月，“爱心人士，以防给社区添乱。”
“你！”杨见月瞪他。
“我什么我，”谢竞野觉得好玩，“倒是你，大小姐，别一会嫌脏嫌累，哭着要回家。”
“我才不会！”
“最好不会。”
两人互瞪着，大巴车到了。志愿者协会的负责人开始点名，组织大家上车。
杨见月故意选了个和谢竞野隔了好几排的座位坐下，扭头看窗外，表示不想理他。
直到车将要启动，温言澈和沈知微才出现，一同上车。
温言澈今天穿了件浅灰色卫衣加运动裤，沈知微则是一套运动装，两个人都背着双肩包，看起来清爽又登对。他们和坐在前排的负责人打了个招呼，很自然地走到车厢中，并肩坐下。
杨见月看着他们的身影，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背包带。
车上有些志愿者窃窃私语，目光在温言澈、沈知微，还有杨见月之间来回飘。杨见月挺直背，假装什么没听见。
大巴在晨光中驶向市郊的老旧社区，杨见月看着窗外逐渐倒退的高楼大厦，心里有股不服气的劲儿上来了。
“不就是陪老人聊天吗？”她暗暗地想。
但一小时后，杨见月开始怀疑人生了。
她被分到的是“精神关怀组”，任务是陪伴坐在轮椅上的李奶奶。李奶奶很和蔼，但耳朵有点背，说话带着点口音。杨见月蹲在李奶奶旁边，努力寻找话题。
“李奶奶，您……今天天气真好哈。”她干巴巴地开口。
“啊？你说什么？”李奶奶侧过耳朵，声音很大。
“我说！天气！好！”杨见月提高了声音。
“哦，好，好。”李奶奶点点头，又转头看窗外，不再说话。
沉默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杨见月尴尬地坐在矮凳上，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个话题。她想起学姐带她来的时候说这位奶奶爱听戏，但她从小到大只听音乐会，戏曲她确实一点都不懂，不知道从何开始聊起。
然后她试着问李奶奶喜欢吃什么，李奶奶说了一堆她没听过的传统点心名字；她问李奶奶平时做什么，李奶奶又开始讲起种花和听收音机，那些都是杨见月完全陌生的领域。
她只能像个漂亮的摆设，蹲坐在那里，手脚都有些僵硬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来。
原来有些事，不是想做就能做好的。
窗外传来笑声，杨见月站起身，透过窗户往外看。社区的小空地上，另一组志愿者正在陪老人做健身操。
沈知微站在最前面领操，动作不算标准，但很认真。她身边围着七八个老人，跟着她慢慢抬手、踢腿，脸上都带着笑。
而温言澈在不远处，正帮一个老人调整遮阳伞的角度。然后他蹲下身，仔细地检查轮椅的刹车，又和老人说了什么，老人拍拍他的肩，笑得很开心。
阳光很好，洒在他们身上，画面和谐得刺眼。
杨见月收回目光，看向还在絮叨的李奶奶，手指无意识地抓紧运动服衣摆。
“怎么，被难住了？”
谢竞野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杨见月吓了一跳，转身看他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签到表，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要你管。”杨见月小声嘟囔，但这次没什么底气。
谢竞野走进来，很自然地在奶奶另一边的矮凳上坐下。他长得高，那双长腿蜷在矮凳上看起来还有点滑稽。
“李奶奶，你听，这是什么？”他拿出手机按了按，似乎是打开了个音乐播放器，又划了划屏幕，点击了一下。
咿咿呀呀的戏曲声流淌了出来，是《贵妃醉酒》。
李奶奶果然被吸引住了注意力，停下絮叨，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梅老板？”
“对，梅兰芳先生的。”谢竞野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奶奶爱听这段吗？”
“爱听，爱听……”李奶奶开心地笑了起来，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打拍子。
谢竞野就安静地坐在那里，陪她听。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少了点平时的散漫，多了种少见的温和。
杨见月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一曲终了，谢竞野关掉手机，从他的帆布包掏出个纸包递给李奶奶：“奶奶，这是我们协会给您带的桃酥，你尝尝。”
“好……”李奶奶接过，小心地打开油纸，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眼睛眯成一条缝。
谢竞野这才站起身，看了杨见月一眼，朝门外偏了偏头，走了出去。杨见月默默跟出去。
两人站在楼道里，老旧社区没有电梯，楼道狭窄昏暗，空气里有灰尘的味道。
“不会聊天就别硬聊，”谢竞野开口，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而且李奶奶耳朵不好，你喊再大声她也听不清。不如放段戏，她喜欢。”
杨见月低着头，盯着自己那双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运动鞋，没说话。
“还有，”谢竞野看着头低低的杨见月，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有些事，不用勉强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
杨见月听后带着还没过去的低落，有点呆地抬起头看他。
他接过杨见月的目光，然后转头从楼道的窗户看出去，看到温言澈不知什么时候加入了沈知微的领操任务，逗得老人家们笑他们默契和般配。
“有些人呢，”谢竞野再次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刚好能让杨见月听清，“是同频共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要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杨见月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说不清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的弧度，“你呢，是乱入频段的小火花，噼里啪啦，也挺热闹。”
杨见月浑身一僵。
小火花？乱入频段？热闹？
原来在别人眼里，她这段时间上蹿下跳的努力，她那些精心准备的“偶遇”和“关怀”，就像不合时宜的、吵人的电火花？除了制造一点噪音和尴尬，什么用都没有？
她想起了篮球场边上温言澈避开的目光，林荫道上被他拒绝的早餐，以及刚才他和沈知微在一起和谐的画面……还有此刻，谢竞野这句轻飘飘却直指核心的调侃。
一直强撑着的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突然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倏地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和……难堪。
原来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有她像个傻瓜，抱着一个错误的剧本，在别人的舞台边沿兀自喧哗。
眼眶有点发热，但杨见月死死忍住了。她才不要在谢竞野面前哭，尤其不要因为他的话哭。
她猛地扭过头，也不看他，只是盯着楼道里的一个角落，硬邦邦地扔下一句：“不用你管！”
说完，她又走进李奶奶家，试图和李奶奶聊上天。好在借着梅兰芳和《贵妃醉酒》，也算是顺利地开展了话题。
而谢竞野看着她走掉的背影，脸上那点调侃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他抬手摸了摸后颈，看着签到表上杨见月那个写得有些花哨的名字，咂了咂嘴。
“啧，”他低声自语，“好像说重了？”
但转念一想，不说重点，这位大小姐怕是还要继续撞南墙。
他摇摇头，走向下一个老人家里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
最后合影留念的时候，大家都往中间凑，笑着比耶。杨见月还是情绪不太高涨，默默地站在了人群最边缘，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勉强。
她看着温言澈和沈知微并肩站在靠近中间的位置，沈知微微微歪头，温言澈的嘴角似乎也有一丝很淡的弧度，然后这样美好和谐的一幕被镜头记录了下来。
拍摄完毕，她转身就朝着集合点的巴士走去，脚步很快，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强撑的倔强。
回程的车上，杨见月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街景，一言不发。
同频共振……
她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这个词。
温言澈和沈知微在一起时，那种无需多言的默契，像两种乐器奏出和谐的音符。
而她，大概就是谢竞野说的，不小心插进去的、走调的杂音吧。
心里那点因为“温言澈很优秀很完美所以应该喜欢我”而升起的不甘和执着，在这一刻，似乎被一种更清晰的认知覆盖了：
不是她不够好，只是她和温言澈，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她的“喜欢”，从一开始就放错了频率。
大巴轻微颠簸了一下，杨见月把额头靠在微凉的车窗玻璃上，闭上了眼睛。
有点累。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乱入频段的小火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