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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苏幕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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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清香阁灯火通明,翠绿的幕帘高高挂起,装饰用的珠宝叮咚作响。来往的达官贵人有说有笑,女乐们跳着霓裳羽衣舞,眉眼含笑,为今夜伺候的主倒上一杯酒。
清香阁外的说书先生激动地唾沫横飞,满是褶子的脸上激动不已:“话说那静清侯飞马而下,对着那乱臣贼子就是一箭。”
“那叶贵妃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好手,在深宫了十几年,身手退化许多。被静清侯乱箭射死,死不瞑目!”
众人拍手叫好。
说书先生见众人的反应如此,继续道:“静清侯年幼失估,丰皇将他发配至边境,静清侯卧薪尝胆,只为一鸣惊人。”
“都说那静清侯是一介浪荡子,我看哪,那分明是早有预谋。”
说书先生吊着一口气,就是不说,引得众人纷纷催促。
“陛下,时候到了。”凉亲卫凑上前来,低声道。
拂羽词嗯了一声,把玩着酒杯,神色晦暗不明:“赏他几两银子。”
说书先生见白花花的银子放在自己眼前,连忙道:“敢问阁下大名。”
凉惊随口编了个名字,头也不回跟着拂羽词离开。
羽历十年,天下海晏河清,百姓对拂羽词赞不绝口,说天下难得有个明君。
十年过去,还真是应了寻竹的那番话。
想到寻竹,拂羽词便暗淡了下去,少年心气被磨灭的他,凭藉儿时对小皇兄的仰慕,渐渐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恋。
说起来,快到他的忌日了。
“陛下,在这清香阁真的有会暗语之人?”凉惊问拂羽词。
拂羽词眼皮都没掀开,懒洋洋道:“既然司瑞秋说这有,那便有。”
司瑞秋乃奇女子也,前朝太傅之女,当今的三军统帅,酷爱唱戏。她还有一个更令拂羽词更加留恋的身份—寻竹的义妹。
自静清侯死后,司瑞秋一改往日诗书礼乐的形象,挂帅披甲上阵杀敌。不知是不是寻竹的义妹,司瑞秋继承了他的用兵之法,以及好用的脑子,把寻竹没杀光的叛军全部杀光了。
这位祖宗在静清候死后的十年里,一点一点地教拂羽词君与臣,臣与民的关系,教他如何成为一个皇帝。
“如果没有人承认,使放出悬赏给清香阁的人。”拂羽词道,“自然会有人寻来。”
楼中头牌花魁,年方三十有四,生得眸含秋水,弹得一手好琴。她不仅色艺双绝,更通得诗书,传闻曾有朝廷官臣欲纳她为妾。
然而这一夜,花魁房间的灯火骤然熄灭。
丫鬟紫雁端着铜盆推门而入,却见房间内一片狼藉。
花魁端坐于镜前,身着素白寝衣,发髻整齐,脸上还有梳妆的痕迹,仿佛只是太累了,小息一会儿。
可她嘴角渗出的血,却昭示着死亡的残酷。
紫雁魂飞魄散,吓得尖叫起来。
头牌花魁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清香阁。
喝酒的贵客生怕扯上一点关系,快速地从清香阁撤离。
只有一人除外。
白礼醉醺醺的拉住准备退场的南珺,手上不老实的摸向女乐的身体。
“小美人,从了我如何?”白礼说,“跟着我,保证你吃香喝辣,等我们发展发展感情,你便是我的夫人,知府上下为你不从。”
南珺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当然不相信白礼口中的话,好言相劝几句,怕这位公子哥一时酒疯。
白礼见南珺迟迟没有答应,不满道:“你还在考虑什么?小美人。”
说罢,还痴痴的笑了笑。
白礼长相猥琐,这个笑容放在他脸上,活似一个流着哈喇子的傻子。
放在南珺身上的手越来越不老实,直接摸向了她的隐私部位。南珺尖叫一声,用力推开了挂在她身上的白礼。
白礼好歹是个大男人,体重高达两百多斤,被眼前的弱女子一推,竟有些站不稳。
“放肆!”白礼身后的家仆狗仗人势,扶好主子后,尖着嗓子道,“少爷想要娶你,是你的福分,还敢推他,活腻歪了”
白礼丝毫没有被反抗的怒意,反而更加猥琐的笑了笑:“哟,还是个贞洁烈女,我就喜欢这样的,等有了肌肤之亲,看你还从不从我。”
南珺脸上挨了个家仆的巴掌,头发凌乱,瘫坐在地,眼神仿佛能杀人:“做梦,我死也不会跟你。”
“嘿嘿,小美人,要不要现在和我试试,保准你爽翻天。”白礼的大猪蹄子慢慢伸向了被家仆按的无法动弹的南珺,少女咬着牙,准备鱼死网破。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拉住了白礼的猪蹄子,明明那只手柔弱的一掐就断,却制止了白礼的施暴。
“这位公子,这位女子乃是下一任花魁,若失了她,清香阁也不好做主,况且……”来人顿了顿,“公子也不想落得个强占民女的名头吧。”
被他这么一说,白礼难得失了兴致,美人固然重要,他更看重的是地位与金钱,若失却这两样,白礼也不必再活了。
白礼拉不下脸来,只好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滚蛋了。
“公子,他是行知书的儿子,我们这么骗他不好吧。”南珺心有不安,“我也不是下一任花魁的继承者。”
“行知书的儿子?”寻竹道,“我的母亲正是被他父亲所杀。”
寻竹的母亲正是这个清香阁的花魁。
死法跟他一模一样,都是死于毒杀。
南珺拉住他:“公子,你没有证据啊。”
“所以,我得先进宫。”寻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悬赏令,“得来全不费工夫。”
两日后,早朝上。
寻竹拎着酒壶和悬赏令信步走来,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却一点没把文武百官放在眼里南,南珺在他几步远的后方,一身粉衣,婀娜多姿。
这对主仆关系还真是怪得很,主人不让仆人行礼,不喊殿下之类的称呼,而仆人穿得比主人还好。
太监正要发怒,指责两人对皇帝的不尊敬,拂羽词却摆摆手:“罢了。”
“你二人前来,是因为这张悬赏令?”
寻竹上前一步,稳声道:“是的,特此前来为陛下解忧,也请陛下满足我一个愿望。”
拂羽词没来得心慌起来,他是怎么没想到自己的心脏为了眼前此人而伤心,当今的皇上自嘲的笑笑:拂羽词啊,拂羽词,你现在竞然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伤心,只是眼前人长像的与他相似吗?
“什么愿望?”拂羽词问他道。
寻竹眼睛闪过一丝狠辣:“我的母亲被行知书所杀,我亲眼所见。”
“那可能要失望了,这位行知书乃是被刺杀的主角,他早就死了。”拂羽词托着下巴,“你说你母亲被他杀了,证据呢?”
寻竹没说话。
拂羽词站起身来:“出口狂言,朕原谅你这一次。”
“走了,去天狱提审那哑女。”拂羽词喉结上下滚动,强行压下翻滚的心魔。
拂羽词没说话,行知书的家人今早上哭天抢地的求他杀了那哑女,好以祭奠行知书的灵魂。
见他许久没说话,寻竹正色起来:“怎么了?”
“先去天狱,联头疼。”拂羽词道。
白关心这小萝卜丁了。
天狱阴湿,哑女被铁链锁在墙角,发丝凌乱,却仍挺直脊背,像一棵不会倒的松。
拂羽词立在栅栏外,声音冷淡:“你为何刺杀行知书?“
哑女疯狂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她不会说话,自从父辈被抄家,她被拉入烟花之地,不知怎么着,便不会说话了。
哑女缓缓抬头,目光终于落在了栅栏外那两名并肩而立的男子身上。
“她叫素。”守门的官员道,“应该是这个名字。”
拂羽词没搭理他:“一介妓女敢刺杀行知书,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胆子,反正你不会说话,还不如认罪,少在那烟花之地活几年。”
寻竹心头一震,抬眼看向大胤历史上最年轻的天子,却发现十年过去,他再也不是那个会抱着他腿哭的八皇子,而是冷血的动物,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利而不顾一切的人。
“素,你不会说话,但你能听。你听见了什么?你看见了什么?”寻竹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她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用放在旁边的馊稀饭,用力在地上写下了三个字:静清侯
拂羽词看着那三个字,心神巨震,差点当众跪下。
十年了,终于有一丁点线索浮出了水面。
而寻竹却有些疑惑,自己当年明明没干些什么,怎么就到处都与他有关?
“证物呢?”拂羽词道,“拿过来,朕要看着他当面说清是什么东西,不然格杀勿论。”
一张素白的手绢被拿了过来,隐约能看见上面用针脚绣着密密麻麻的点。
寻竹不慌不忙地接过手帕,对着灯光仔细查看:每6针为一组,组间间隔0.4厘米,确实是人为刺下。
等等,这几个点是?
寻竹又看了看这几个点,想说的话却先跑了出来:“午时三刻,西宫击钟,刺杀……”
手帕上的点戛然而止。
他又翻了一面,继续查看:“父冤,鸣。”
“陛下,手帕上的信息只有这些,其余线索还需要待我细细观察。”寻竹放下手帕,甩了甩发酸的胳膊。,
拂羽词冷眼审视:“父冤?”
寻竹蹲下身,轻声道:“这个手帕是十年前礼部尚书府的款式,你父亲莫不是礼部尚书。”
“哪有那么多废话,若你是真的想刺杀行知书,便点头。”拂羽词道。
素盯着他,缓缓摇头。
寻竹按住拂羽词:“她要的不是杀死行知书,而是有人能读懂她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