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竹湖的悲恋》北溟兔兔

12、失语的恋人

　　不等铃子发话，一直在角落沉默的杉开了口：“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我会告诉你们的！”
　　这是后来杉在狱中写的一段回忆，上面清楚地说明了杀人的动机和来龙去脉，胖哥拿给我们看。

　　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性别上的偏好，我讨厌那些故作姿态的女生。还记得有一次几个女生在我面前撩起裙子，当时我真的恶心得快吐了。小学的时候，我喜欢在厕所里跟男生玩，我们什么都玩，怎么舒服怎么玩，我们互相给对方满足，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已经深深地走进了你们所谓的同性恋的世界。
　　我想这就是命运吧！我非常认命，既然自己是这样的人，我也不要强迫自己像别人一样去喜欢女生，我们几个比较合得来的男生经常粘在一起。我就这样快乐地渡过了我的小学和中学时光。
　　上大学的第一天，我就在报名的地方遇见了滨。我仍然能够想起当时他的样子，穿着一件蓝格子的衬衣，头发盖住了眉毛，见人就是明媚的微笑。我突然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愉悦，我的生命从未被如此照亮过。自然而然地，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滨住在我的隔壁，我经常跑过去和他聊天，有时我们一起在上铺拉起帘子。可是，当时我们是非常清白的，滨就好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两眼满是纯白的颜色。我对他的感情一天比一天要深刻，但是我从来不敢说出口，我怕吓坏了他，我更怕他因此而不再理睬我。
　　有一次，滨来宿舍找我，碰巧我不在。他坐在我的床上等我。当我回去的时候，看到滨满眼的泪水，让我心都疼死了。我过去问他出了什么事，他突然就抱住我。我怕被其他的同学看见，于是把他拉了出来。那一天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滨说他不小心从我的那本《挪威的森林》里面看到了我的一篇随笔，里面写满了对他的深情，他被深深感动了。
　　我情不自禁地抱住他，问他真的不介意我这样的身份吗？他抬起头，像一只楚楚依人的小鸟，两只眼睛里面涌出的泪水淹没了我的全部感情。我轻轻的吻在他的嘴唇上，那是我人生中最最完美妥帖的一吻，那是我曾经的任何经验中都没有过的一吻。从此，我们就在暗地里悄悄开始恋爱了。
　　我要说滨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以前虽然跟很多人玩，可是那些人仅仅只是为了某种满足而已，事情过后就各自分散不再搭理。我中学时代的那帮哥们，也都是互相安慰互相满足，没有像对滨这样刻骨铭心的爱。我对滨极好，很早起来帮他在图书馆占座，给他打饭，帮他买这买那。我辛苦写稿赚来的每一分钱都花在了滨的身上。我记得有一年冬天他发高烧，我急疯了，冒着大雪送他去医院，出租车上他一边摸着他滚烫的额头，一边眼泪不停地掉，司机以为他是我亲身的弟弟，直夸我这个“哥哥”重情重义。后来他慢慢好了起来，我却病倒了，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同学都说我这何苦，为了他连命都差点陪上了。
　　难道爱情不是生死相许的吗？如果是真心相爱的人，那么为对方死了又如何呢？因为我知道如果他死了，我将无法独自活下去。
　　大学毕业后，滨一时没有找到工作，于是我就养了他半年。那个时候我们尝试了□□。也许有人不相信，在大学的四年中我们真的都是很清白的，经常想要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接吻都不可能。滨渐渐爱上了和我在床上翻滚的感觉，那半年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我虽然拼命地工作，累得死去活来，可是只要一回家看到滨的微笑，就精神百倍。
　　再后来，我终于替滨找到了一份工作。他上班以后就变得很忙了，经常弄得很累得回来，倒在床上就睡。有一次他们公司开派对，我因为认识他们老板就想与他同去，可是他突然说求我别去。他说：“别人都怀疑我们俩的关系了，以后我们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了，好吗？”我知道他们公司有这样的传言，说我和他的关系很奇怪，一个男人竟然为了朋友动用了所有可能的关系。我想他在公司里面的压力也很大，就应允了他。
　　可是渐渐地，滨的脾气越来越坏，动不动就冲我发火，说是我毁了他，有时候他还骂我是同性恋，是变态。骂完之后，又抱住我哭，求我原谅他。我当然会原谅他，可是我感到在我们俩面前的路会越来越艰难了。
　　过年的时候，滨回家了一次。回来后告诉我说，他母亲要他结婚了。我搂着他，说：“没事，我们到时候找对女的各自结婚好了。”他哭着说他母亲已经给他找好了对象，而且希望在今年结婚，他说：“杉，也许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你放了我吧！毕竟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人，我还是喜欢女孩的，我想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求你了！”
　　当时我的心都要碎了。我没想到一起风风雨雨6年的他居然会跪在地上对我说这样的话。我打了他一个耳光，对他说：“我从来没有逼你和我在一起，当初是你自己愿意的。我什么时候束缚过你，什么时候绑住了你？可是，你要问问自己的良心，这么多年我为你做的，难道就只换来你一句‘放了我’吗？你不怕遭到报应吗？”
　　滨害怕了。他不再在我面前说什么，可是他对我越来越冷淡。最后他说要自己搬出去住。在那段时间，我得知他收到了一封关于“身世之谜”的广告单，他自己告诉我他是那个箭竹湖悲剧的后代，他说：“你和我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不希望我们也以悲剧收场。让我们微笑着分手，好吗？”我答应了他，还帮他找了外面的房子，甚至替他交了房租，我对他真的一点都狠心不起来。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看到滨交了女朋友，这个女人就是琳。我在咖啡馆的窗户外面看到他们头碰着头，我内心的怒火终于一发而不可收。既然这个男人完全不顾我们曾经的情分，那么我就要他死，让他安安静静地睡着，像个孩子似的。那样我就不必担心他再背叛我了。
　　我开始计划，我决定在这个让他的祖先葬身的箭竹湖里杀死他，像他们这样的人应该得到同样的下场。我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个美丽的湖精，要亲眼看着我爱的人死在面前。滨得知我也要参加这次旅行团很恐慌，他以为我要在琳的面前说些什么。我叫他放心，我说对琳一句话也不会说，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而已。于是，滨求我在旅行团中当作不认识他，我求之不得。
　　于是，这个杀人的旅行就展开了。我想要在车上找一个时间证人，而我看到坐在后排的兰时，她那种满脸纯真却故作镇静的模样立刻就让我决定选择她作为我的证人。我要尽量让别人以为我在害怕什么，我要把自己扮成受害者。兰很容易上钩了，她甚至天真地想要保护我。我对事情的成败有了更大的信心。
　　那天在房间的那出戏实在是太失败了，因为那是我临时想出的一个点子，想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些，却成为了最大的败笔。当天晚上我把滨叫出来，他问怎么回事，我说想知道的话就明天在箭竹湖单独碰头。他怕被别人知道我们认识，于是我叫他等大家走后等在那里。第二天，计划很顺利地进行。傻乎乎的滨在那里，根本不知道已经死到临头。
　　我直接跟他说我要杀了你，因为你辜负了我那么多年的深情，因为我无法忍受你和别人在一起。滨冷笑，要我不要再头脑不清醒，说我们是没有任何未来的。还说当初他和我好只是因为我对他好而已，其实他并没有真正爱过我。
　　我像一头狮子，被激怒了。一把抡起刀向他刺过去，他非常害怕，也许他根本想不到我会真的要杀他。我说：“你的祖先就是背信弃义的人，你们永远都得不到救赎。”他张着嘴还想再说什么，我一把将他推下了箭竹湖。
　　然后，我把他脱下放在栏杆上的外套藏起来，匆匆赶到兰身边，不让她察觉我的异样。她还笑说我怎么上厕所花了这么久时间。我心里冷笑，站在你身边的是个杀人犯呢！
　　后来的事情就和铃子说得一样，我偷了胖哥的手机，说自己要去看珍珠滩而和大家分散，抄小路回到箭竹湖，穿上滨的外套，把胖哥的手机丢到他坐过的树下，等胖哥回来找。胖哥没多久便寻过来了。因为我知道他有反复检查自己的东西的习惯。我就这样把作案时间往后挪了3个小时。
　　可是，兰变得越来越碍事，她总是跟在我的身边，那天她可能还看到了我身上的血迹。我知道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如果他们一旦开始怀疑我，那么兰很可能回想出我身上的血迹。事到如今，只好一不做二不休。我想杀死兰，同时做出我也差点被杀的假相，让人们更加相信我是无辜的受害者的身份。不过，我是真的不知道兰和铃子居然也是因为广告单而来，这太意外了，却反而帮了我的忙。
　　不过，也许人不可能一直走运，也许不论如何高明的犯罪，总是会有破绽。铃子确实是个聪明的姑娘，当初我没有选她做时间证人实在很明智，不过最终我还是被她的推理驳倒。兰没有死在我的手上，那么我希望她从此以后万事顺意，找到一个真正相爱的人。这个单纯的女孩以为自己有很大的力量，却总是那么容易让自己受伤。我承认在某一刻，我还是那么为她心疼过。
　　走到这一步，我一点也不后悔，我亲手杀死了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我没有给他背叛我的机会。我说过，如果他死了，那么我也将无法独自生存下去。滨太害怕世俗的看法，他害怕跟周围的人不一样，所以他最终选择了屈服于世俗的潮流。我能够明白他，所以我给了他解脱。我马上也要到另外一个世界跟他会合了，希望那个世界能够允许我们自由地相爱，不论和男人还是女人，爱是一样的感觉，不是吗？有些人注定要相遇，相知。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应该被分开！
　　最后，要和宾叔说声抱歉，在他还没有跟他儿子相认之前，我就把他儿子杀死了。我忘不了宾叔在箭竹湖畔的哭声。我只能说，我会在另外一个世界好好地替他照顾儿子的。

　　看完这篇“自白书”，我感到眼前已经一片模糊。我抬头望着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铃子把信交还给胖哥，说：“兰，我以前一直相信人生的悲剧是可以通过努力避免的。但是，现在我却怀疑命运是不是真的悬在我们头顶，我们怎么能够看穿它？”
　　胖哥过来拍拍我们俩的头，说：“别难过了，其实杉也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坏。当他想要用瓦斯杀死兰的时候，他手软了，心也软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拼了命把你从房间里救出来的样子，他是在救一个他爱的人，是的。我很清楚这一点。”
　　我哭得泣不成声。杉的样子在我的脑中盘旋，他细长的眼睛留下晶莹的泪滴。“杉，我真的不懂你！”
　　胖哥还是继续安慰我们：“杉已经送往四川高等法院，我想他会醒悟的。毕竟不论他多爱滨，他都没有权利夺走别人的生命。你们两个小鬼头，还是赶快准备回家吧！这趟旅行也够呛的。”
　　铃子转过头看着胖哥，突然“噗哧”笑出声来：“是，长官！”
　　胖哥一脸迷惑地看着她。
　　铃子说：“警察哥哥，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你做笔录那个认真劲和对真相的敏锐嗅觉，早就让我怀疑了。后来我还在你衣服口袋找到了一枚警徽……”
　　“哈哈！”胖哥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我这次真的只是出来陪妈妈旅游，谁知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对当地的警方说让我暂时就潜伏在团队里面吧，说不定能够发现一些他们问不出来的情况。没想到居然被你……小姑娘的观察力真是惊人啊！”
　　我看着他们也不禁笑了，也许我也一直没有看清铃子呢！我总以为她是需要我保护的人，可是现在看到需要保护的也许真正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