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要好好…照顾我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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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室门上的红灯亮着，像一个沉默的、不祥的眼睛，注视着走廊里每一秒的流逝。
林母倚在丈夫怀里，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软得几乎站不住。她的手指死死攥着丈夫胸前的衬衫布料，攥得指节发白，但身体还在不停地发抖。
“没事的……会没事的……”林父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妻子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之前那么多次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会没事的。”
他另一只手紧紧牵着妻子的手，掌心全是冷汗，却还是努力传递着温度。
“我在隔壁市认识了一个医生，”林父继续说着，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很厉害的专家。他说……康康的情况虽然复杂，但不是没有希望。等几年，等医疗技术再发展发展，可以做个小手术……做完就能跟正常人一样了，健健康康的……”
他描述得很详细，甚至提到了手术的名称、成功率、恢复期。每一个细节都像是演练过无数次，只为了在这样的时刻，能给妻子、也给自己一个支撑。
可林母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只是仰着头，眼睛死死盯着那盏红灯，嘴唇翕动，一遍遍重复着儿子的小名：
“康康……康康……我的康康……”
眼泪无声地往下淌，怎么也擦不干。她想起很多年前，儿子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穿着幼儿园的背带裤，在小区花园里疯跑，摔了一跤也不哭，爬起来拍拍土继续笑。
想起他小学时，明明是心脏不好的孩子，却总爱当孩子王，带着一帮小孩爬树翻墙，被老师叫家长时，躲在父亲身后冲她吐舌头。
想起初中那次发病住院，他醒来后第一句话是：“妈，我作业还没写完……”
想起高中开学前一天晚上，他眼睛亮亮地说：“妈，我想学医。”
每一个画面都鲜活得像昨天，可眼前这扇紧闭的门、这盏刺眼的红灯，又残酷地提醒她——她的儿子，那个本该活蹦乱跳的男孩，此刻正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可怜我的儿子……”林母的声音破碎不堪，像被碾过无数次，“别人家的孩子……能跑能跳，能打球能疯闹……他就只能看着……就只能在树底下看着……”
她想起无数个体育课，儿子坐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下，托着下巴看同学们跑步。阳光落在他脸上，他笑得很灿烂，可眼睛里的羡慕藏不住。
“我老能想起……他初中的样子……”林母哽咽着，“多活泼啊……明明身体不好，还非要替妹妹体测……明明自己都喘不上气了，还跟同学们说‘我没事’……”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在冰冷的地砖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小学的时候……他是个捣蛋鬼啊……”她闭上眼，仿佛又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爬树掏鸟窝，浑身脏兮兮地回家，被她骂了也不恼，只是嘻嘻笑。
“怎么就……怎么就……”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她说不出口——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怎么就要一次次躺在这里？怎么就要让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承受这种随时可能停止的心跳？
林父把她搂得更紧了些。这个平时总是温和从容的男人，此刻也红了眼眶，却还在努力维持着镇定。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他重复着，不知道是在安慰妻子，还是在说服自己。
走廊尽头，护士推着仪器车匆匆走过，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冰冷而急促。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
红灯依然亮着。
像一颗悬着的心，不敢落下，也不敢跳动。
林母终于哭累了，靠在丈夫肩上，眼睛还盯着那扇门。她的嘴唇还在动，没有声音，但口型依然在唤着：
康康。
康康。
她的儿子。
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怕苦却从不抱怨药的苦的、说想学医的、偷偷给妹妹带烧烤的她的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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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的灯开得很亮，却照不散那股沉甸甸的压抑。
吴昊阳坐在沙发上，手肘撑在膝盖上，眼睛盯着茶几上的一处水渍——那是下午林沐宸喝水时不小心洒的，还没擦干。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活跃气氛，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陈一诺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上的线头。他摘了眼镜，眼睛有点红，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别的。
只有顾承宇还算镇定。他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背影挺直得像一棵树。
打破沉默的是林佑宁。
她从房间里探出头，脸上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懵懂：“我哥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今天还想吃那家——哥哥常给我带的锅包肉呢。”
声音很轻快，像平时任何一个等哥哥带零食回家的傍晚。
吴昊阳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得沙发都晃了一下。
“我去给你买！”他说，声音有点急，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做的事，“还有别的想吃的不？你昊阳哥给你带回来！”
林佑宁歪着头想了想：“没有了……会不会很麻烦啊？我记得哥哥说的那个地方离我们家不是很近。”
“不麻烦！”吴昊阳抓起桌上的钱包，“走走走，现在就去！”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陈一诺：“陈一诺，走，你陪我！”
陈一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他戴上眼镜，站起身：“就知道你这伙计得拉上我。”
他看向窗边的顾承宇：“顾哥，你陪咱妹一会儿，我俩马上回来。”
顾承宇转过身，点了点头：“去吧，路上小心。”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陈一诺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门开了又关，吴昊阳和陈一诺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
屋里又安静下来。
林佑宁走到沙发边坐下，抱起一个抱枕，小声问：“顾承宇哥哥，我哥哥……是又去医院了吗？”
顾承宇顿了顿，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嗯。有点不舒服，叔叔阿姨陪他去医院看看。”
“严重吗？”
“……不严重。”顾承宇说，声音很稳，“就是例行检查。很快就能回来。”
林佑宁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低下头，把脸埋在抱枕里。
“你骗我。”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如果只是例行检查，昊阳哥哥不会那样……一诺哥哥也不会眼睛红红的。”
顾承宇沉默了。
他没想到这个高一的小姑娘，观察得这么细。
“我哥哥他……”林佑宁抬起头，眼睛已经湿了，“是不是又发病了？很严重的那种？”
顾承宇看着她，看着那张和林沐宸有六七分相似的脸上，那双同样明亮的眼睛此刻盛满了不安和恐惧。
他伸出手，很轻地拍了拍她的头。
“会没事的。”他说，重复着林父在医院说过的话，“你哥哥很坚强，一定会没事的。”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如果真的很“没事”，林沐宸不会在去医院的路上就昏迷不醒。
但他必须这么说。
为了眼前这个强装镇定的小姑娘，也为了……那个还在抢救室里的人。
林佑宁吸了吸鼻子，没再追问。她把脸重新埋进抱枕，肩膀微微发抖。
顾承宇站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喝点水。”他说。
林佑宁没动。
顾承宇也没催。他重新坐回沙发，看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林沐宸笑得眼睛弯弯，手臂搂着妹妹的肩膀，父母站在后面，阳光很好，每个人的笑容都很真。
那是高一暑假拍的。
才过去不到两年。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昏黄的光晕透过窗户，在客厅地板上投出模糊的方格。
时间走得很慢。
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长得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顾承宇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是陈一诺发来的消息：
“买到了，在回来路上。林妹妹怎么样？”
他打字：“还好。路上注意安全。”
发送。
然后他又点开和林沐宸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下午两点十七分，林沐宸发的：“我收拾好了，等你。”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
客厅的钟滴答滴答地走。
林佑宁终于抬起头，眼睛红肿，但没再哭了。她端起那杯水，小口小口地喝。
“顾承宇哥哥，”她忽然说，“我哥哥他……很喜欢你。”
顾承宇的手指蜷了一下。
“我看得出来。”林佑宁继续说，声音很轻，“他提到你的时候，眼睛会亮。他手机里有很多你的照片，藏在加密相册里，以为我不知道。”
她顿了顿，看向顾承宇：“你……也喜欢我哥哥，对吗？”
顾承宇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眼前这个聪明得让人心疼的小姑娘，看着她眼里的认真和期待，很久，才很轻地点了点头。
“嗯。”
一个字，很轻，但很重。
林佑宁笑了，那笑容里有点泪光，但很温暖。
“那就好。”她说，“我哥哥他……有时候很傻。明明自己不舒服，还总怕给别人添麻烦。明明需要人照顾，还总装得很坚强。”
她低下头，声音更轻了：“你要……好好照顾他。虽然我知道你已经在做了。”
顾承宇的喉咙发紧。
他想说“我会的”，想说“不用担心”，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吴昊阳和陈一诺回来了，手里拎着还冒着热气的打包袋。
“锅包肉来啦！”吴昊阳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但眼睛里的疲惫藏不住。
林佑宁站起身，接过袋子，很认真地说：“谢谢昊阳哥哥，谢谢一诺哥哥。”
“客气啥！”吴昊阳揉了揉她的头发，“快趁热吃！”
四个人围坐在餐桌旁。锅包肉的甜酸香气弥漫开来，热腾腾的，像某种温暖的安慰。
林佑宁吃得很慢，小口小口的，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顾承宇看着她，又看向窗外医院的方。
他想，此刻在那间抢救室里，林沐宸会不会也闻到了这熟悉的香气？
会不会也想起，家里有人在等他？
会不会……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睁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锅包肉，放进林佑宁碗里。
“多吃点。”他说。
林佑宁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