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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顶顶的好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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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院子里支起了小泥炉,上面架着个豁了口的旧陶锅。
月国潮湿阴冷,吃顿热腾腾的汤锅是最实在的慰藉。
锅里红汤翻滚,煮着些便宜的菌菇、湖菜和切得薄薄的不知名鱼片。香味驱散了些许尴尬和沉闷。
祝母板着脸,但还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最大片的鱼捞到祝小福碗里。
就在这时,一团金棕色的毛球“嗖”地从墙头窜下来,准确无误地落在旁边一张特意垫高的小板凳上。板凳上有个固定好的、巴掌大的精致小碗。
金丝熊仓鼠“顶顶”抖了抖光滑水亮的皮毛,它看起来比普通仓鼠大一圈,眼神也格外灵动。
它先是用小爪子扒着碗沿,黑豆似的眼睛看了看祝小福,又看了看祝母,然后才埋下头,两只前爪捧起一粒煮得软糯的米,“窸窸窣窣”地啃起来。
腮帮子迅速鼓成两个小球,吃相专注又带着种莫名的优雅可爱,让人看着火气都能消下去两分。
祝母看着顶顶,脸色稍微缓和,嘟囔道:“还不如顶顶有用,至少能逗个乐。”
顶顶似乎听懂了,停下咀嚼,抬起小脑袋,忽然“吱吱”叫了几声,声音急促,带着某种节奏。
同时,它一只小爪子离开米粒,在空中飞快地比划了几个复杂的手势,这是祝小福在神灵学院无聊时教它的简易灵宠沟通术。
祝小福眯起眼仔细看。
顶顶比划着:远—北—冷—村子—缺—一个—管事的。
“北边?雪国?”祝小福疑惑。
顶顶猛点头,继续“吱吱”加比划:工作—上工两天—休息五天—主神殿—给上仙保—给房子—每月发粮食—很多!
祝母也注意到了,停下筷子:“这耗子说什么呢?”
“顶顶不是耗子……”祝小福习惯性纠正,但心思已经被顶顶的信息吸引,“它说,雪国很偏远的一个村子,缺一个管事的神职。待遇很好,上二休五,主神大殿提供仙保和府邸,每月还发粮食。”
“上二休五?!”祝母眼睛又亮了,“还有仙保和住处?这比主神大殿的普通差事还好啊!是什么神职?土地?河伯?还是灶王爷?”
顶顶吃完了那颗米,舔舔爪子,然后郑重的,用两只小爪子同时指向祝小福,又做了一个“划脖子”的动作,最后爪子一摊,舌头一吐,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装死。
祝小福:“……”
祝母:“……啥意思?”
祝小福看着顶顶那惟妙惟肖的“死样”,一个离谱的猜测浮上心头:“它该不会是说……那个岗位,是‘死神’吧?”
顶顶瞬间“复活”,窜起来连连点头,“吱吱”叫得欢快,仿佛在说“恭喜你猜对了!”
院子里再次安静。
祝小福心想,顶顶这家伙,昨晚又不知溜达到哪个精灵信使的驿站偷听了吧?或者,是它那些遍布大陆的“鼠友”网络传来的消息
神佑大陆分为风、花、雪、月四国,每个国家都大设有这个职位,死神,根据实际需求数量不定。
负责引导亡魂,维持一方生死秩序,但更多时候是与死亡、孤寂、不祥打交道的边缘神职。通常只在那些灵气稀薄、神祇不愿去的偏远乡村设置府邸。
既能省钱,又能避免主城沾染过多阴气。
祝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叹了口气,低头搅和着锅里的汤。仙保府邸粮食休五……条件确实诱人得过分,可死神……
祝小福却盯着翻滚的红汤,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被革职的耻辱,三个月无所事事的空虚,母亲失望又心疼的眼神……还有那莫名其妙丢掉的档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或许,远离月都,远离主神大殿的是非,是个选择?至少,是份正经工作,能养活自己,不再啃老。
更重要的是,“上二休五”啊!在档案司加班加到差点猝死的祝小福,根本无法抵抗这四个字的诱惑。
他猛地站起来,碗里的鱼片都震了震。
“我去看看。”
他转身冲回二楼自己房间,在母亲疑惑的目光中,拖出床底下那个落满灰的旧木箱。
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他在神灵学院用过的课本。他快速翻找,抽出一本封皮画着简易骷髅图腾、边角磨损严重的笔记——《死神纪要》。
盘腿坐在还有点潮气的地板上,祝小福就着窗外灰蓝天光和屋内桔黄的灯豆,飞快地翻阅起来。
笔记里是他当年工工整整又偶尔夹杂吐槽的字迹,还有简陋的示意图。
看了一会儿,他丢开笔记,又从箱子深处摸出一支笔。
笔杆灰白,似骨非骨,笔头是毛笔的质感,占着些许朱砂墨,透着一种不祥的润泽感。
这是他当年选修死神科时,用课堂发的低级骨粉材料,自己搓出来的“骷髅笔”仿品,纯属课堂作业,除了能轻微汇聚一点阴气,屁用没有,毕业后就一直扔在箱底。
而老师送给他的那一只,是用神兽的小指骨做成的,不仅整体线条浑然天成,笔身上的雕花也栩栩如生,只因品级太高,他还从未有过使用的机会。
那是他放在床头的纪念品,今天被母亲的踏步声震得从架子上掉下来,差点被踩个稀碎。
祝小福拿起手上这支寒碜的“法器”,目光在屋里逡巡,最后落在吃饱喝足、正蹲在窗台上认真舔爪子洗脸的顶顶身上。
顶顶动作一顿,警惕地抬起小脑袋。
祝小福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慈祥,但怎么看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顶顶啊,”他晃晃手里的骨笔,“来,帮主人复习一下功课。就试试第一页这个最基础的‘死气感知’……别怕,轻轻的。”
顶顶:“……吱?!(惊恐)”
下一秒,它毫不犹豫地转身,撅起圆滚滚的屁股,纵身一跃,精准地跳上窗外那根晾着发霉袜子的竹竿,借着竹竿的弹性,“嗖”地一声化作一道金棕色闪电,消失在隔壁屋顶。
祝小福举着笔,尴尬地停在原地。
但他眼中的光,却慢慢亮了起来,驱散了三个月来的颓丧。
雪国边陲,死神岗位,上二休五……好像,也不是不能考虑?
他重新低下头,就着昏黄的烛火,更认真地啃起了那本死神笔记。
窗外的竹竿上,几双长霉的袜子,在月国永不散去的潮湿微风里,轻轻晃荡。
楼下渐渐来了几位喝酒的客人,祝母又在八卦一些新奇的事。
“祝大娘,你听说了没,城南的官家小姐未婚先孕啦!”有人嗑着瓜子,半捂着嘴,大声说着悄悄话。
祝母把两个冷盘摆上桌,一副半推半就的样子,看了看周围,也坐下凑个趣:“哎哟,闺阁小姐的事,咱们还是别瞎议论,人家小姑娘还要嫁人呢!”
“什么规格小姐呀,半年跟人私奔了三次。”
祝大娘来了兴趣:“什么瓜什么瓜…”
两人叽里呱啦地吃西瓜来。
祝小福看了一眼这个小院子,半透明的紫色月铃兰在院子里随风摆动,几只浅红的月季已开到荼靡。
他收拾了一下东西,把个大竹筐里塞满了行囊,大声喊了句:“娘!我出趟门!”
“死小子,你要去哪儿啊?”
“死小子当然是去应聘死神。”祝小福靠在窗台上,百无聊赖地朝祝母眨了眨眼。
“祝大娘,我没听错吧?你儿子要去?”
“要…去应聘河神!对,死小子要去应聘去了,养家糊口,也不能光靠我一个人啊,是不是。”祝母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祝小福关上木窗,把最近给顶顶做的吃饭小桌椅又塞进行囊里,施了个缩小咒放进口袋。
他嘴里叼着一根牙签下了楼,在柜台上的冷盘里戳了几块肉吃。
转身溜向后门时,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这间嘈杂却温暖的小酒馆,扫过母亲微胖的背影。
随即,他耸耸肩,推门没入了月国永不停歇的蒙蒙水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