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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突兀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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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树下,三人听到随世微的声音,都转过头来看他。
庄文镜指了指手中的扇子,意思是自己正在给客人介绍这把名家作画题字的扇子,没空理他。接着又把它递给广瑶,脸上堆满亲切的笑意:“广瑶姑娘,相逢即是有缘,既然你喜欢,就收下这扇子吧。”
他塞得快,广瑶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多了个东西,只觉得烫手。
“啊?这,这不太好吧……”广瑶愣愣地看向旁边的相鸢,余光瞥见李雾心走过来,又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李雾心。
相鸢说:“这扇子太贵重了,实在是受不起。”
庄文镜无所谓道:“当做见面礼就好,这种扇子我多的是。再说了,扇子要在喜欢它的人手里才能死得其所嘛”
“死得其所不是这么用的,你快闭嘴吧。”朋友故意现眼,随世微怼得毫不客气。
广瑶合上折扇,还给庄文镜:“这扇子精贵,路上颠簸,确实不方便带着它。”
庄文镜遗憾地看着手里的扇子,无奈一笑。他手掌收拢,招呼大家一起去吃饭。
午宴自然十分丰盛,渌城这地方买不到什么珍奇食材,厨师就在配菜和摆盘上多废了心思。一桌子色香味俱全,口味太过精细,反而让人感觉舌头都还没反应过来,食物就进了肚子。
换好衣服的叶情坐在李雾心旁边,有服侍的人给他布菜。他虽然是个小孩,吃相却很端庄,看得出他的母亲真的把他教养得很好。
李雾心和随世微这两个伤患喝了好几天苦药,一日三餐又吃得清淡,现下一口浓油赤酱的肉进了嘴里,入口即化,唇齿生香。满足感自腹部腾空而起,一口还没吃完赶紧续上下一口,舌根丝毫不觉得油腻。
相鸢从小跟师傅养生,口味清淡,桌上的素菜更合她口味。什锦豆腐切得细如发丝,高汤清爽,余味悠长,牙齿简直毫无用武之地似的,两片唇轻轻抿进去,一路暖到胃里。
广瑶则是看中了桌上的鱼羹,浓稠湿润的羹汤表面,雪白的鱼片莲花一般铺陈其上。鱼肉打着微卷,表面裹着鲜香的羹汁,入口竟还是刚刚好的绵韧。
这道菜让她想起还在太玄山时二师姐做的鱼羹。离家不远的树林里有个水潭,里头的鱼各个都长得丰腴肥美。八师妹最喜欢跳进水潭里抓鱼,抓了手臂长的一条就交给大师姐细细片成鱼片。
一部分涮来吃,一部分炸鱼片,剩下的做成鱼羹,用鱼头和鱼骨炖的奶白鱼汤做汤头,鲜美无比。
下山后,广瑶时不时就开始想念二师姐做的菜,没想到竟在这里吃到了相似的滋味,不免开心地多吃了一碗。
一桌子没一个想要在宴席上聊正事的,于是饭后几人移步另一间屋子喝茶消食,这才聊起关于“步春乡”的事情。
“步春乡确实鲜为人知,我也是托人多方打听才在镜方找到一个木匠。那个木匠名叫乔方,自称是从步春乡出来讨生活的,现在他定居城里有妻有女,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了。”
庄文镜喝了口茶,继续说:
“按照他的说法,岱兰关外渌水上游,有一个分支灌溉出来的神木潭,步春乡就在那里。不过如果没有当地的向导,外人很难找到路。”
“关外?”李雾心皱眉,“我们还得先想办法拿到通关文牒。”
闻言,庄文镜笑了:“这个好办,你们去镜方一趟就行。刚好我家最近有商队要出关走商,到时候身份手续一起办好,你们跟着商队一起出关就是了。”
“多谢。”广瑶和李雾心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还有,关于这位小公子的母亲……”庄文镜露出有点头疼的表情,“我们的人从城内打听到城外,也在附近的村庄走访了一遍,都没听说有丢了孩子的女人,寻人的告示我们已经散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到消息。”
虽说事在人为,但这孩子一问三不知,实在是不好找。过两天她和三师妹就要出发去镜方城了,将叶情一个人留在渌城,实在是放心不下。
正思考时,李雾心的手被轻轻碰了一下,是叶情偷偷想和她牵手,她没动,任由一只小手钻进掌心。
叶情坐在圆凳上,和她挨的很近。他歪头端详她的脸,李雾心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可能有些凝重,放松了皱起的眉心。
叶情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也肯定会很快找到娘亲的。”
李雾心:……啊啊啊更不忍心了!
为了弥补这个一直表现得很依赖自己的孩子,李雾心打算带叶情去城里逛逛,给他买些好吃的好玩的。李雾心要走,相鸢和广瑶两个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于是一同起身告辞。
“这就走了?”庄文镜看起来很遗憾。
随世微将她们留了片刻,说有东西要给。他揪着庄文镜出去,回来时庄文镜手上多了三个荷包。庄文镜还颓着脸抱怨:“怎么都让我拿啊……”
随世微给她们一人分了一份,仔细一看,里头都是钱。甚至还贴心地分成两部分,方便携带的碎银和铜钱串装在一起,其余数额则是折成银票,一并给了她们。
“这些是追缉扈衡和帮官府剿匪给的赏银,我平均分了,每人都有。”随世微说。
“没……没抓回来也能拿吗?”李雾心掂掂手里的钱袋子,感觉有点不真实。
庄文镜笑道:“你们收着就是,也不枉世微兄特地去官府堵那些禄蠹的门。”
随世微横他一眼:“你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有点用。”
既然是官府的赏银,那自然没什么好客气的。李雾心谢过他费心,转头对广瑶说:“走吧,去买你心心念念的书。”
广瑶开心了,捧着钱袋嘀咕:“我的典藏装……”
倒把庄文镜给逗笑了,广瑶一看他,他就把半张脸藏在扇子后面,憋笑。
她们拒绝了庄文镜的马车,打算步行去城东书肆。从庄府出来,叶情和李雾心手牵着手,没走多远,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远远喊了一句:“阿情!”
李雾心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谁,但还是被声音吸引,回头看了过去。
她没注意到,叶情默默低下了头,他抓着李雾心的手猛地收紧,又缓缓松开。
朝她们走过来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她身量纤细,长相给人的印象很淡。这倒不是说她样貌普通的意思,而是女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水墨画中的留白,细细的柳叶眉,白皙的皮肤,唇色也浅,头上除了一根绾发的木簪,没有其他的饰品。
女人见无人应答,她放低了声音,温柔地说:“叶情,还记得娘亲吗?”
话音未落,在场的三个姑娘震惊地看向叶情。
叶情放开了李雾心的手,回头扑进了女人怀里:“娘亲!”
女人摸摸他的头,哽咽道:“你跑到哪里去了?娘亲找了你好久。”
李雾心从震惊中回过神:“您……您是这孩子的母亲啊,我们一直在找您。”
女子低头擦了擦眼泪,牵起叶情的手,感激不已:“我也找了阿情好久,听人说这里有一个走失的孩子,就来碰碰运气。”
“真的是阿情,太好了……”她摸摸叶情的脸,“这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久,真是太可怜了……”
叶情将脸埋进女人裙子里,看不到表情。
李雾心将叶情被山匪绑走的事情简略的和女人说了,尽管隐去了很多地宫里的经历,女人还是听得泪水涟涟。
母子相认后,叶情自然是要回家了。
李雾心原本想留一会儿叶情,她答应要给他买些吃的和玩的,不想食言,也不想这样草草分别。
可是女人说她是拜托了亲戚送她来渌城这边找人的,现下亲戚和马车还在城外,不好让人久等。
既然小孩的娘亲这样说,李雾心也不能强留。
分别时,叶情眼眶红红,他最后抱了一下李雾心:“姐姐,我走了。”
“去吧。”李雾心摸摸他的头。她平日里不戴首饰,全身上下除了知易剑就是刚才随世微给的钱袋子。只好匆忙从钱袋子里拿出一小块碎银,塞进叶情手里。
叶情又分别和相鸢还有广瑶告别,她们俩学着李雾心,一人塞给他一块碎银子。
临走前,女人告诉她:“我名唤木蝉衣。”她拿起李雾心的手,在她手心细细写下三个字,“若您今后要去朔京,我们一定扫榻相迎。”
李雾心有些莫名,但还是记下了她的名字。
女人带着叶情走了,李雾心目送着母子俩的背影,一直潜藏在心底的思念被勾起。不知道师尊有没有想我……李雾心摸着知易剑想。
身旁的广瑶叹了口气:“原以为还能和小叶情多待一会儿呢。”
相鸢安慰道:“一定还会再见的。走吧,去买书。”
因突如其来的重逢而略显惆怅的气氛逐渐散去,三人走远。
而叶情这边,他的母亲牵着他一起出城,一路无话。
叶情熟悉沉默,它与寂静同源,有时抚慰人,有时折磨人,一如他的母亲。
城外确实等着一辆马车,车旁正站着一个年轻姑娘,脸上带着叶情熟悉的微笑。
他微微敛眸,褪去乖孩子的伪装,他脸上的表情近乎漠然。
“好久不见,国主。或许现在该叫你……玉宣。”
他听到母亲如此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