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我荒芜半生》漾辞

24、第二十四章 酒夜倾言露隐情

　　天蒙蒙亮时，雾气才渐渐散了些，医院门口的路灯逐一熄灭，留下满地清冷的光。周歌洵就那么蹲在地上，从深夜到破晓，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程天恒和李司怀陪在他身边，一夜未眠，眼底都带着浓重的青黑。
　　“先回去吧，这样耗着不是办法。”程天恒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想拉周歌洵起来，却被他轻轻挣开。周歌洵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愈发明显，眼神空洞得吓人，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他会不会回来……会不会觉得我没用，连他都留不住？”
　　李司怀别过脸，鼻尖泛酸。她从未见过如此卑微的周歌洵，那个向来高冷自持、做事不拖泥带水的人如今变成了这样。
　　周歌洵没有回应，只是缓缓站起身，踉跄着往家的方向走。他的脚步虚浮，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家里的书桌上还放着倪珂瑜没看完的书，床头挂着他送的小太阳挂件，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板上。他走到书桌前，指尖轻轻拂过书的封面，上面还留着倪珂瑜的指纹，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他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踱步，指尖的伤口早已麻木，心里的空洞却像被狂风撕扯的缺口，越来越大。书桌上，倪珂瑜没看完的书还摊开在原处，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那是很久以前，倪珂瑜跟他开玩笑时留下的，歪歪扭扭画着个吐舌头的小人，写着“高冷的周同学，不准总摆臭脸！”。他一直小心翼翼保存着，生怕弄坏了这张小小的纸条。床头那只他送的小太阳挂件，本该是亮黄色的绒毛上，此刻却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孤零零地垂着，再没了往日被人珍视的模样。

　　绝望像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他猛地将便签攥在手心，转身摔门而出，再也没回头——他不再回家，也不再去学校，一头扎进了城市最偏僻、最混乱的网吧。昏暗的灯光下，烟雾缭绕得让人喘不过气，他叼着烟，烟蒂烫到手指都浑然不觉，手指在键盘上胡乱敲击，面前的游戏画面闪烁刺眼，他的眼神却空洞连聚焦都做不到。烟灰簌簌掉在沾满油渍和灰尘的衣服上，他懒得拍；旁边有人摔键盘骂娘，有人高声开着低俗的玩笑，他充耳不闻。累了就直接趴在黏腻的桌子上睡一会儿，口水混着烟灰蹭在脸上；醒了就摸出怀里的酒瓶，对着瓶口猛灌，喝到头晕目眩，喝到胃里翻江倒海，喝到眼前模糊地出现倪珂瑜的影子，才肯停下。谁能想到，曾经那个穿着干净白衬衫、眉眼清冷、成绩稳居年级第一的天子骄子，如今会变成这副模样——头发凌乱得像鸡窝，胡茬冒出青黑一片，眼底布满狰狞的红血丝，身上带着浓重的烟酒和汗臭味，活脱脱一副被生活抛弃的颓废流浪汉模样。他把自己困在这方寸之地，用自暴自弃的方式惩罚着自己，也逃避着那个失去了倪珂瑜的、一败涂地的现实。

　　与此同时，程天恒和李司怀快把整座城市翻遍了，不仅找不到倪珂瑜的踪迹，连周歌洵也依旧杳无音信。两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李司怀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眼底满是疲惫和担忧：“他能去哪里啊？这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玩失踪是吗？” 周家那边也彻底慌了神，父母联系不上儿子，派人在学校周边、他常去的地方翻来覆去地找，却连一点影子都没摸到，只能一遍遍催着他们打听消息，整个局面乱成了一团。
　　程天恒皱着眉，烦躁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他这是在跟自己较劲啊。”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李司怀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程天恒，“对了，你还没跟我说，那天在仓库，阿橙单独跟你说了些什么？从那天之后，阿橙也不见了，会不会跟倪珂瑜的离开有关？”
　　提到阿橙，程天恒的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眼神躲闪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没、没说什么，就是随便聊了几句。”
　　“随便聊几句？”李司怀明显不相信，“你别骗我了，那天你出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得很。阿橙到底跟你说了什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藏着掖着！”

　　程天恒被问得没办法，只好低下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跟我告白了。”
　　李司怀直接愣住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显然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她反应过来后，嘴角抽了抽，心里只剩无语——合着她身边藏着这么多“钙子”，她以前居然半点没察觉，这事儿说出去都嫌离谱。
　　“我当时就跟他说清楚了！我可是直男，纯纯的钢铁直男，怎么可能对他有那种心思？”程天恒急忙解释，语气里满是慌乱，“再说我早就有自己的理想型了，就喜欢那种温温柔柔、安安静静的女生”他说着。李司怀突然缓过神来，难怪上辈子程天恒会对东依雪百依百顺，合着人家就是他的理想型，好吧——一切都说得通了。
　　李司怀：“所以，阿橙的离开，是因为你的拒绝？”
　　“我不知道……”程天恒摇了摇头，眼底满是迷茫。

　　与此同时，城市角落的一家地下酒吧里，没有招牌，只有熟客才知道入口，常年弥漫着酒精和烟草的混合气味。周歌洵即便头发凌乱、满身烟酒味，但骨子里透出的贵气也没完全被掩盖——毕竟是实打实的富家公子哥，即便自暴自弃，也总有人愿意凑上来。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两个打扮妖娆的女人端着酒杯过来搭话，被他烦躁地挥手赶走。而吧台角落的阿橙，正端着一杯没动过的威士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看着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少年，此刻踉跄着靠在角落，摸出酒瓶就往嘴里灌。阿橙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端着酒杯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两个男人，没什么开场白，就这么沉默地对坐着喝酒。期间还有服务生借着送酒的名义，悄悄打量周歌洵，显然是认出了他的身份，想借机攀谈，却被阿橙一个冷淡的眼神劝退。酒过三巡，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话也多了起来。“你也为情所困？”周歌洵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阿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又灌了一口酒。“我弄丢了他，”周歌洵的眼神飘向远方，满是悔恨，“这几天我也算想明白了，我从来就没真正走进过他的心里，我甚至……连该去哪里找他都不知道。”

　　阿橙听着，眼底也泛起了苦涩：“呵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就算了，可笑的是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他。”“谁？”周歌洵下意识问出口，心里还以为阿橙喜欢的是某个女生，。可当阿橙吐出“程天恒”三个字时，周歌洵手里的酒瓶“哐当”一声撞在桌子上，酒液溅了出来，他瞪圆了眼睛，满是震惊：“你喜欢……程天恒？”
　　不止周歌洵震惊，连阿橙自己说起这事，都带着几分茫然：“我也觉得莫名其妙。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情愫，我和他完全不是一类人，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地在意他。”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这很离谱，连我自己都没法解释。”
　　那天两人聊到深夜，把心里的憋屈和爱恋都倒了出来。周歌洵从未想过，阿橙藏着这样的心思；而阿橙也第一次知道，周歌洵和倪珂瑜之间，有这么多没说出口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