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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联姻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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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
一阵突兀而单调的手机震动声,猛地剪断了这紧绷而微妙的气氛。
声音来自顾泽川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在昏暗的包间里投射出一小片刺眼的白光,上面跳动着一个没有存储姓名、但顾泽川显然认识的号码。
沈书也被这声音惊动,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声音来源,又看向顾泽川。
“喂。” 顾泽川接起电话,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听不出情绪,与方才内心惊涛骇浪的他判若两人。
沈书听不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看到顾泽川沉默地听着。
过了一会儿,顾泽川才开口,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公式化的、不容置疑的疏离:“爸,我说过,我的私事,我自己会处理。”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提高了些,透过听筒隐约传来一点模糊而强势的男声。顾泽川的眉心蹙得更紧了些,但他没有打断,只是听着。
“陆总的女儿?” 顾泽川重复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波澜,甚至有些冷淡,“我知道。合作归合作,跟见面是两回事。”
对方显然又在说什么。顾泽川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了坐在一旁、下意识屏住呼吸的沈书。
沈书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困惑,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细微的紧张。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带着最后通牒式的口吻。
顾泽川沉默了几秒。
这几秒钟里,他的目光没有离开沈书。
终于,他对着电话那头,用那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调,清晰地说道:
“时间?没有时间。” 他顿了一下,目光锁着沈书微微睁大的眼睛,一字一句,仿佛不只是说给电话那头的人听,“我最近很忙,有更重要的人要见,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联姻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说完,他甚至没有给对方再说什么的机会,径直挂断了电话。
但沈书却无法平静了。他听得清清楚楚。
让他瞬间从刚才那种略带感伤和脆弱的氛围中惊醒,重新被拉回冰冷而现实的差距面前。
顾泽川的父亲在给他安排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而他,顾泽川,直接而冰冷地拒绝了。
沈书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侧顾泽川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
那不是针对他的怒气,更像是一种被打扰、被冒犯后的冰冷不悦,以及某种更深沉的、难以言说的烦躁。
顾泽川靠坐在椅背里,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目光落在漆黑的游戏屏幕上,却没有任何焦点,指尖在扶手上无意识地、极轻地敲击着,节奏比之前快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顾泽川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忽然站起身。动作不算大,但在寂静中却显得格外突兀。沈书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
“这里太闷了。” 顾泽川开口,声音比刚才接电话时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出去转转。”
沈书看着他,想说不用了,但话到嘴边,却在对上顾泽川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明显写着不许拒绝的眼睛时,哽在了喉咙里。
顾泽川没给他拒绝的时间,已经拿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递给他
“穿好,晚上凉。” 他的语气恢复了点往常的平淡,
沈书默默地接过外套,站起身穿上。布料摩擦发出窸窣的轻响。他像个听话的木偶,被顾泽川无形的线牵引着。
顾泽川等他穿好,便率先走向门口,拉开了包间的门。
外面游戏厅的喧嚣声浪再次涌来,但与之前不同,这次顾泽川没有停留。
径直穿过依旧热闹的大厅,对柜台后慌忙起身想要打招呼的老板和店员只是略一点头,便掀开隔音帘走了出去。
沈书跟在他身后,走出游戏厅,夜晚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门口,那辆黑色的迈巴赫静静停着。
顾泽川没有立刻上车,他站在车边,回头看向走出来的沈书,夜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
“不上车。” 他说,朝着老街另一头、灯火相对稀疏、似乎通往更安静区域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就在附近走走。”
说完,他便迈步朝那个方向走去,步速不快,似乎在等沈书跟上。
沈书轻轻叹了口气,拢了拢外套,最终还是迈开脚步,跟上了前方那个既熟悉又陌生、既让他感到压迫又带着某种奇异引力的身影。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着一道看不见却切实存在的缝隙,大约一米多宽,像是一条默认的界线。
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弄里回响,顾泽川的皮鞋声沉稳清晰,沈书的帆布鞋声则轻而略显迟疑。
顾泽川走得不快,步调均匀。身姿挺拔,侧脸在昏暗光线中显得轮廓分明,却也格外冷硬。
他没有看沈书,目光平视着前方迷蒙的夜色,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独自的沉思或漫步。
沈书的心跳在这种沉默中,渐渐被一种更清晰的不安取代。他感觉顾泽川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高中时的顾泽川也话少,但那份沉默更像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安静观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尚未被世事打磨的青涩与棱角。
他的注视虽然存在感强,却不会有如此沉重的、令人几乎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而现在的顾泽川,就像现在,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只是这样走着,沈书却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踩在对方无形的度量衡上,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这种压迫感并非刻意针对,却比直接的命令更让人无所适从。
顾泽川似乎察觉到了他这份加剧的紧绷和沉默。
他几不可察地偏了下头,目光极快地掠过沈书低垂的、几乎要埋进衣领的侧脸,和那微微抿紧的、显得有些倔强的唇线。
又走了一段,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街心公园,有几张石凳孤零零地立在稀疏的树木下,一盏坏了的路灯明明灭灭地闪着。
顾泽川的脚步停了下来。
沈书也跟着停下,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他。
顾泽川转过身,面对着沈书。
昏昧的光线从他身后照来,他还是没说话,只是这样看着他。
那目光里的审视意味比刚才更浓,却似乎少了些冰冷的距离感。
沈书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几乎想要后退。他喉结动了动,干涩地挤出几个字:“……怎么了?”
顾泽川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了沈书很久,久到沈书以为他又不会回答了,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沈书,” 他叫他的名字,声音比夜风更凉,却奇异地带着一种穿透力,“你觉得,现在的我,可怕吗?”
“……”
“可怕”?
沈书下意识地想要摇头,想要否认。
不是,是……压迫。是距离。
是那种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层厚重冰墙的疏离感。
“……那么多年过去了,” 他停顿了一下,“人人都会变的。”
他说得很轻,夜风几乎要将他的话吹散。但顾泽川听清了。
这恰恰是他最不愿从沈书这里听到的。
顾泽川沉默着。
街心公园那盏坏掉的路灯,终于挣扎着彻底熄灭了,周围的光线又暗了一分。
远处城市的喧嚣像潮水般隐隐传来,更衬得这一隅的寂静令人心悸。
过了许久,久到沈书以为顾泽川不会再说什么,甚至可能转身离开时,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缓,也更沉,像是带着某种重量:
“有些东西,一直没变。”
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解释。
然后,他向前走了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缝隙。
距离骤然拉近,沈书能更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能感受到他高大的身影投下的、几乎将自己完全笼罩的阴影。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却像钉在了地上。
“前面,” 顾泽川的声音就在他耳边,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有条新修的路,灯很亮,车也不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书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陪我走过去。”
沈书抬起头,在极近的距离里,撞入顾泽川那双深邃的眼眸。
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复杂,他看不懂,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不容拒绝的坚持。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没有选择。
他极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