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你》青歌

7、第 7 章

　　对娘来说，他是个错误，一个令她失去了最爱的人的错误。
　　这一点，他很小就知道。
　　娘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她会在他冷的时候给他套上刚硝制的羔皮背心，会在他生病的时候爬很陡峭的山给他找草药，会在他睡不着的时候一边轻轻拍他的背一边唱好听的歌谣。
　　但是娘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总有雾一样的哀怨，很淡，但他就是看得出来。
　　娘总是没完没了地想着那个男人，不象爹那样疯狂炽烈的，而是放在心里，细细地斟酌，反复地琢磨。
　　有一次，娘以为他睡着了，摸着他的脸说：“如果你是他的儿子，那该有多好？”
　　可惜，他不是。
　　所以在娘心里，他永远也比不上黎欢。
　　甚至到最后，她的眼睛里都只有一个黎欢，而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所有的幸福全都葬送在那个男人手中，可是他居然还说：“希望你能比我们都幸福……”！

　　黎欢，你欠我的，怎么才能还得清？
　　唐棣眯着眼，抬起头看向正在空地上挥剑的男子。
　　初阳的光芒细碎地洒了他一身，一袭普普通通、洗得发白的天青长衫穿在他挺拔修长的身上，看上去比那些王孙公子所穿的锦衣玉服还要显得顺眼、好看。
　　其实抛开别的不说，黎欢确实称得上是个极英俊的男人。他的轮廓很分明，却不会给人太过硬朗的感觉；他的五官线条优美，偶尔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儿艳，但绝不会联想到娘娘腔。他予人的感觉就象是新沏好的一盏碧螺春，捧在手心里温润而细腻，含在舌尖上能够尝到阳光的煦暖气息和草木的清爽芬芳。
　　这样出色的男人……简直是个祸害！
　　唐棣撇撇嘴，有些赌气地移开视线。

　　“小棣。”
　　黎欢好笑地倒转剑柄轻轻敲了敲唐棣的头，对他的不专心提出小小的警告。
　　唐棣不大服气地皱皱鼻子：“这么简单的招数，我只瞟一眼就会啦。你就不能再换招新的？”
　　“贪多嚼不烂。你连这一招的精髓都没有好好体会，我就再教你十招，你也不会有什么长进。”
　　“我看是你小气才对！”
　　唐棣把脸扭到一边，小声嘟囔。
　　“那好。”近三年的朝夕相处，对他这些别扭的小脾气黎欢已经学会怎么应付自如。当下将长剑递给唐棣，自己从旁边树上折了一根枯枝，摆了个起手势，“你用剑来攻我，我只用刚才那一招挡你。如果你能削断我手上的树枝，就算你赢。”
　　啐，姓黎的摆明看不起他！
　　唐棣弹弹手中的剑，剑名承影，自是天下少有的好剑，剑身如同秋水映人眉眼。用这样的剑去削一根朽枝，简直有辱剑的威名。
　　“来吧。”
　　黎欢右手斜出，左手负在身后，简简单单的姿势，却有渊停岳峙一般的气势。
　　唐棣一剑递出，青芒吞吐，刹那间挽起五朵剑花，直扑黎欢。
　　黎欢不慌不忙，忽然身形一晃，直端端地向前跨进一大步。唐棣看似泼墨不进的剑芒居然没能拦住他，就好象被他硬生生挤进来的一样。等他觉着不对时，黎欢手中的树枝已经点在他咽喉上了。
　　“如何？”
　　唐棣哼了一声，长剑圈转，一招“烈女怀匕”自黎欢背后刺到。黎欢与他近在咫尺，前面进无可进，后背却一片开阔，唐棣的剑尖转瞬就能在上面刺上四五个窟窿。
　　但就在这个时候，黎欢却不见了。
　　刚刚还在面前的人，忽然之间就象被蒸发掉的一滴水一样不见了。唐棣倒转的长剑失去目标，反而笔直地向他自己的心窝插去。唐棣甚至能感觉到剑气透过衣衫时连胸口的汗毛都纷纷悚栗起来。
　　他回剑刺的时候用的是全力，因此现在他就是想收也收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尖朝自己刺来。他还没来得及闭眼睛，旁边伸过一只手，象捏蝴蝶一样随随便便轻轻巧巧地就把剑身挟住了，承影再向前动不了分毫。
　　几乎与此同时，黎欢另一只手中的树枝已经点在唐棣颈后。
　　黎欢悠然道：“怎么样？还是不服气吗？”
　　“当然！”唐棣瞪眼道：“你不过是仗着轻身功夫比我好，脚下比我灵活罢了！”

　　黎欢收手，走到前面站定了，依然摆出那一式起手势：“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再来，我如果动一步都算我输。”
　　唐棣白玉般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羞恼的红晕，他愠怒道：“黎欢，你看不起我是不是？”
　　他虽跟着黎欢学武，却从来不叫他“师父”，也不肯叫他“黎叔叔”，总是这么连名带姓地称呼他。黎欢只求他能安份守己，自然也不与他计较这些。
　　见他嗔怒，黎欢微微一笑：“如果我输了，今晚你可以不必来书房默书。”
　　唐棣眼睛一亮：“你说话算话？”
　　他倒不是怕背书，他记忆甚好，一部《孙子兵法》倒着背也绝不会错一个字，其他书也难不倒他。但是黎欢总要他每背一章就得写一篇心得出来，还要与他讲那些令他头疼不已的大道理。唐棣最不耐烦在椅子上一坐半天听这些枯燥的东西，黎欢先给他请了几个夫子，都被他变着法的气走了，无可奈何黎欢只有亲自教他。唐棣虽不爱听，却居然每天都捺着性子乖乖地去书房，虽然黎欢每说十句，他就要辩驳五句，不过做起功课倒也还认真。
　　听黎欢说赢了可以不必去默书，唐棣高兴起来也就不管黎欢是不是看不起他了，手中承影剑带起漫天碧芒，正是他最得意的一招“望海潮生”。
　　黎欢果然一步也没动，他只举起了手中的树枝，漫天碧芒突然就消失了，“当啷”承影剑落在地上，唐棣左手按着右手手背，怔怔地站在那里。
　　黎欢竟然用一根树枝，突入他的剑网，准确地点中剑脊，然后顺势抹上他右手手背，将他的剑打落。从头到尾，黎欢没有挪一步，用的也还是他方才看不起的那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