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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M9MY4514.SUD ...

  •   雨刷疯狂地摆动,却追不上挡风玻璃上越积越多的水幕。距离庆贤疗养院还有两公里,十多分钟就能到,陆铭远把油门踩到底,但他没有减速,车子的引擎发出垂死般的嘶吼。

      他不能减速,因为张淞宁的那句一句话还在耳边回荡……

      「地下档案室B区第七排,卷标DD-8426的附属数据……如果你要来,尽快。」

      就在这时,所有记忆像被雨水冲开的旧底片,一格一格重新显影。

      两年七个月零三天前。

      那天也是雨夜。

      事务所的铁门被敲响时,他正在喝第三杯冷掉的咖啡。此时门一开,进来的是工作关系而相识多年的陈国栋,四十七岁,刑侦支队三大队大队长,警衔一级警督。

      今天他没穿警服,只套了件黑色冲锋衣过来。

      「陆铭远!」

      「林家的事,你接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接手处理这案件的人……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了。」

      陈国栋说,灭门案后的第三十七天,有一个女人找到他。

      她自称叫苏晴,是林明哲的远房表姐,灭门前半年在庆贤疗养院当护工,偶尔去林家帮忙带孩子,她说她听得见一些东西,林明哲从来都没疯,是真的听见了什么。因为听见了,所以她才活着逃出来。

      「她给了我这个,说是她在林家客厅偷偷录的,连续七十二小时。当时我把材料报上去,两天后被打回来,批示居然只有八个字『不予立案,建议心理疏导』,可恶!」

      「这也算是你们高层的一贯做法呀,那时候他们应该因什么原因决定要冷处理这案件。」

      「但是……」

      「之后呢?」

      「之后我向苏晴沟通了一下,私下留了录音笔的备份进行调查,直至发生『那件事』查到被调职去守档案室。」

      「你是指到达现场的三个年轻警员之后就崩了。一个在厕所割腕,一个直接从警局六楼跳下去,还有一个在值班室用枪托砸自己的太阳穴,砸到脑浆迸裂才停。最诡异的是他们都留下一模一样的遗书,就是『门开了』。之后警方突然停下案件的工作,还把你调走的事吧。但是,我好奇的是……当时你也在场吧,为什么你是唯一没自杀的?」

      陈国栋皱眉便没再说话,心想不是自己意志力强,而不按常理来分析……那就是当天因为林明哲拉住了他的衣角跟他用气音说话。

      (叔叔,我来帮你,不要留在这里,快走!请你别让它把陆哥哥找出来,哥哥只是想救我。)

      从那件事发生起,陈国栋被停职、被调查、被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有关此案的资料都被封存,案件被定性为「家庭精神病集体发作」,之后他被调至负责管理档案室……

      「那是因为我……我没放弃。总之我后来找到苏晴。从她那里知道听得见的人逃不掉,所以她选择结束自己,把录音留给我们。」

      「她怎么结束?」

      「天台。她从庆贤疗养院天台跳下去,但没死。断了双腿,脊椎重伤,从此坐轮椅。警方把她当作精神病患关进疗养院。」

      之后,陆铭远与陈国栋国栋一同分析案情,着手解开林家凶案之谜。

      在陈国栋离开前,留下一迭数据和一支黑色录音笔拍在桌上,还有一句话。

      「这事由你来处理了,我会全力协助,有用得到的地方便是说!」

      「这也是保护你的一种方法。」

      当晚,陆铭远便戴上耳机,开启名为61M9MY4514.SUD的档案及按下播放。

      档案编号:61M9MY4514.SUD。

      时长:六十一分九秒。

      录音设备:未知品牌隐藏式数位录音机,拾音范围十五平方米。

      录制地点:楼星阁B栋7楼702室,林宅客厅。

      录制时间:灭门案发生前七十二小时至案发当夜。

      状态:源文件,未经剪辑,未经降噪。

      备注:背景噪声异常,包含超出设备性能的低频与超低频讯号。部分人声片段经声纹分析,存在非人类声带结构特征。移交者:跳楼女性知情者(已故)。接收者:私家侦探陆铭远(现状不明)。

      【00:00:00 - 00:02:15】

      (录音开始。持续的低频嗡鸣声,约30Hz,类似大型变压器运转。背景有极轻微的、断续的刮擦声,来自不同方向。)

      「明哲,来,把药吃了。今天最后一次了,吃完我们画画,好不好?」

      (塑料药瓶摇晃声。玻璃杯放在桌面的轻响。)

      「……不画。」

      「为什么不画?你昨天不是画了小树吗?妈妈帮你贴在冰箱上了。」

      「……它们说……不能画。」

      (沉默三秒。刮擦声暂停。)

      「谁说?谁告诉明哲不能画?」

      「墙里的。它们在爬。一直爬。从下面……爬上来了。」

      (一阵较响的刮擦声,从录音设备右侧传来,持续约五秒,像是指甲或硬物划过石膏板。)

      「没有东西在爬,明哲。那是……那是水管声音。旧房子都会有的。来,张嘴。」

      (轻微的抗拒声,衣物摩擦声。)

      「苦。」

      「不苦,妈妈放了点蜂蜜。你看。」

      (短暂的静默,随后是吞咽声。)

      「好孩子。那我们现在画画?妈妈陪你。」

      「……爸爸会撕掉。」

      (沉默两秒,声音更低)

      「爸爸今天晚回来。我们画完收起来,不让爸爸看见。好不好?」

      (没有回答。纸张摊开的窸窣声。蜡笔盒打开的声音。)

      【00:02:16 - 00:05:40】

      (蜡笔在纸上涂画的声音,起初缓慢、迟疑,后逐渐加快、用力。笔触杂乱,无规律。)

      「明哲在画什么?告诉妈妈。」

      「……路。」

      「路?去哪里的路?」

      「……下面。很深。黑黑的。」

      「黑黑的路要去哪里呢?」

      (蜡笔画画声骤然停止。)

      「不能去!不能开门!它们会出来!会吃!」

      「明哲,明哲冷静点,没有门,没有东西会吃……」

      「有!它饿了!一直在叫!你听不见吗?!你为什么听不见?!」

      (男孩剧烈挣扎的声音,椅子被带倒的闷响。祁婉华的安抚声混杂其中。)

      「明哲!别这样!妈妈在这里!没有东西!什么都没有!」

      (挣扎声持续约二十秒,期间背景的低频嗡鸣声明显增强,并混入一种新的声音:极轻的、类似液体滴落的「嗒……嗒……」声,来源似乎在上方。滴落声间隔不规则,但逐渐缩短。)

      「它在滴水!天花板!黑色的水!黏黏的!它滴下来了!啊啊啊——!」

      (祁婉华似乎在紧紧抱住男孩,发出用力的「嗯」声。男孩的哭喊渐弱,变成压抑的抽泣和喉咙深处的咯咯声。)

      「好了……好了……没事了……妈妈在……什么都没有……明哲乖……什么都没有……」

      (滴落声在男孩停止尖叫后,也随之消失。低频嗡鸣恢复到初始水平。刮擦声再次出现,这次更密集,像是多个点位同时进行。)

      「妈妈……我害怕……」

      「不怕……妈妈在……不怕……」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持续的背景噪声和母子二人压抑的呼吸声。蜡笔滚落地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00:05:41 - 00:12:30】

      (钥匙插入门锁,转动的声音。大门打开,关上。沉重的脚步声,皮鞋踩在地砖上。)

      「我回来了。」

      「回来了?饭在锅里热着。明哲刚吃了药,有点闹,现在好了。」

      「又闹?今天在学校呢?王老师打电话了吗?」

      (脚步声靠近。林建斌似乎停在了客厅入口。)

      「没……没打。今天应该还好吧。」

      「应该?上周撕书,前天把颜料倒同学头上,昨天在课堂上突然尖叫说墙里有眼睛。这叫还好?婉华,你不能老是护着他。他是病了,得治!得用正确的方法治!不是整天关在家里画这些鬼画符!」

      (纸张被粗暴抓起、揉皱的声音。)

      「……我的画……」

      「画什么画!看看你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扭曲!黑暗!这是一个正常孩子会画的东西吗?!啊?!我林建斌的儿子,应该是品学兼优,应该是阳光开朗!不是整天躲在角落里发疯!」

      「建斌!别说了!他才刚平静下来!」

      「平静?用药压出来的平静叫平静吗?那是麻木!是逃避!我已经联系了市精神卫生中心的老同学,下周就带他去做全面评估。必要的话,住院治疗。」

      「住院?不行!他还那么小!那里……那里环境不好,他会害怕的!」

      「在家他就不怕了?在家他就能好了?婉华,我们要面对现实!明哲有问题!严重的精神问题!我们不能因为他是我们的儿子就讳疾忌医!这对他,对这个家,对明轩、明莉都不公平!」

      (另一个脚步声从屋内传来,较轻快,属于年轻人。)

      「又怎么了?一回来就吵。我在房间都听得见。」

      「你看看你弟弟!看看这满地的鬼画符!你觉得这正常吗?」

      (短暂沉默,似乎林明轩在打量。)

      「爸,我说句实话,我受够了。自从明哲变成这样,这个家哪天安宁过?我连带朋友回来都不敢!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吗?说我们家风水不好,说闹鬼,说有遗传精神病!我女朋友上周问我,你弟弟会不会突然拿刀砍人?我他妈怎么回答?!」

      「明轩!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

      「我说的是事实!妈,你醒醒吧!他就是个怪物!一个会毁了我们所有人的怪物!你以为我们装作没事,他就会好吗?不会!他只会越来越糟!把我们全都拖进地狱!」

      「嘿……嘿嘿……地狱……下面……就是地狱……」

      (所有人瞬间安静。背景的刮擦声和低频嗡鸣在这一刻异常清晰。滴落声再次出现,这次更连贯,几乎成了细流声。)

      「你……你听听!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语气!这是中邪了!是附身了!」

      「黑地在吃……你们的声音……你们的害怕……它在吃……吃饱了……门就开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闭嘴!都给我闭嘴!」

      (一片混乱中,另一扇门轻轻打开的吱呀声。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声音响起。)

      「……爸爸……妈妈……哥哥……你们别吵了……弟弟在哭……」

      (混乱声稍歇。)

      「明莉,回你房间去。这里没你的事。」

      「可是……弟弟他……」

      「听爸的话,回去!这里够乱了!」

      (轻轻的关门声。脚步声远去,但似乎停在门后没有离开。)

      「建斌……求你了……别打了……别吓他了……我带他回房间……我保证他不会再吵……」

      「……带他走。马上。我晚饭不吃了,没胃口。」

      (祁婉华轻声哄着明哲,脚步声踉跄地离开客厅,走向房间方向。开门,关门。客厅里剩下林建斌和林明轩父子。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林建斌点燃香烟的打火机声,和他深深吸烟的吐气声。)

      「爸,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妈会被他拖垮,这个家会散。我马上毕业了,工作、结婚……我不能背着这样一个的家庭背景。」

      「我知道。下周,就下周。我会安排好。」

      「要是……要是评估结果不好,真的要送他去……那种地方?」

      「必要的话。为了这个家,为了他自己。」

      (香烟按熄在烟灰缸的声音。)

      「你也少说两句。他毕竟是你弟弟。」

      「我宁愿没有这个弟弟。」

      (脚步声离开客厅。客厅陷入寂静。但背景噪声并未消失:低频嗡鸣、断续刮擦、还有那似乎永不停歇的、来自建筑深处的、极轻微的……咀嚼声?)

      【00:12:31 - 00:28:45】

      (时间跳跃。根据环境音变化,推测是数小时后,夜深人静时段。背景嗡鸣声减弱,但刮擦声变得更加清晰、多样,好像有许多细小的东西在墙体夹层、天花板内、地板下同时活动。滴落声已变成稳定的、细小的水流声,似乎来自客厅天花板某处固定点,但录音中并无实际滴水击打地面的声音,水滴有如在半空就消失了,或被什么吸收了。)

      (主卧室方向传来压低的交谈声,门未关严,声音隐约可辨。)

      「……建斌,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不是怕明哲,是怕……怕这个房子。你听见那些声音了吗?晚上……特别清楚……」

      「什么声音?水管声,风声,老鼠!老房子都这样!你能不能别跟着疑神疑鬼?明哲就是被你这种情绪影响的!」

      「不是的……不光是声音……我有时候……感觉墙壁在看我……冷的,黏糊糊的视线……还有,明哲画的那些东西,我偷偷留了几张,我上网查了,有些符号……很像一些很古老的、祭祀用的……」

      「够了!你是大学教授的妻子!受过高等教育!怎么能相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明哲是精神障碍,产生幻觉,画出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在病理上是有解释的!你查那些乱七八糟的网站,只会加重你的心理暗示!从明天开始,不许再上网查这些,不许再留明哲的画,全部烧掉!听见没有?!」

      「……如果,我是说如果,不是明哲有病……而是这个房子……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我们搬走吧,建斌,求你了,我们搬走,离开这里,也许明哲就好了,一切都好了……」

      「搬走?你说得轻巧!这房子的贷款还有十五年!搬去哪里?租房子?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林家被一个闹鬼的房子吓跑了?我的面子往哪放?我在学校还怎么做人?同事学生怎么看我?看,那个林教授,家里有个疯儿子,还相信鬼神,房子都不敢住了!你让我沦为笑柄吗?!」

      「面子……面子比儿子的命还重要吗?比这个家的安宁还重要吗?」

      「正是为了这个家的安宁,为了明哲的未来,我们才必须用科学的方法解决问题!而不是逃避到怪力乱神里面去!这件事到此为止!睡觉!」

      (翻身声,床铺吱呀响。交谈结束。)

      客厅录音继续。

      除了持续的环境噪声,一种极轻的气声在哼唱不成调的旋律,音源飘忽不定,有时在左,有时在右,有时……像是在录音设备正上方。哼唱声时断时续,夹杂着意义不明的音节,听起来相当邪异。

      (突然,客厅通往房间的走廊方向,传来极轻的开门声。赤脚踩在地板上的细微脚步声,小心翼翼,走向客厅。脚步停在客厅边缘,呼吸声轻微而急促。是林明莉。女孩似乎在黑暗中站立了很久,一动不动。只有她的呼吸声和背景那诡异的哼唱声交织。然后,她极轻地、颤抖着开口,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看不见的东西说话。)

      「……弟弟……是你吗?……那些声音……是你弄出来的吗?……你很难受,对不对?……」

      「我……我听见了……一点点……很低……很沉……像是从很深的下面传上来的……还有……还有滴水的声音……可是天花板没有湿……爸爸说没有……但我知道有……我也……有点害怕……」

      (她向前走了几步,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似乎走到了白天明哲画画的位置附近。)

      「弟弟,如果你能听见我……如果你知道那是什么……能不能……用我能懂的方式告诉我?我……我想帮你……我不想看你那么痛苦……也不想看爸爸妈妈哥哥天天吵架……」

      「嚓!」

      「嚓!嚓!嚓!」

      连续三声,更加急促,更加用力!好像有什么东西急切地想要从地板下面钻出来,正在用指甲疯狂抓挠内侧!

      「啊——!」

      「什么声音?!」

      (地板下的抓挠声停止了。)

      「明莉?你半夜不睡觉,在客厅干什么?」

      「爸……地、地板下面……有东西在抓……很大声……」

      「胡说什么!什么都没有!你做噩梦了吧?还是被你弟弟影响了?赶紧回房睡觉!」

      「明莉,是不是白天被吓到了?没事的,回去睡吧,妈妈陪你一会儿。

      「……嗯。可能是……做梦吧。」

      (客厅重归黑暗与寂静。背景噪声依旧。)

      (但仔细辨听,在那低频嗡鸣和细碎刮擦的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其轻微的、满足的……吞咽声。)

      【00:28:46 - 00:41:20】

      (时间跳跃至次日白天。环境音较为丰富:远处街道隐约的车流声、邻居开关门的声响、鸟鸣。但林宅内部的背景噪声有着低频嗡鸣、刮擦、滴水、哼唱并未消失,只是被白天的环境音部分掩盖,如同潜伏的暗流。)

      (开门声。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塑料袋的哗啦声。)

      「妈!我回来了!买了点水果!」

      「放桌上吧。明哲刚睡着,小声点。」

      「又睡了?一天到晚睡。药量是不是又加了?」

      「医生调的。说他情绪波动太大,需要稳定。」

      「爸呢?」

      「去学校了,下午有课。对了,明轩,你昨天……不该那么说你弟弟。他心里明白,会难过的。」

      「妈,我说的是实话。而且,我昨晚想通了。与其跟他在一个屋檐下互相折磨,不如我搬出去住。我跟同学合租的房子谈好了,下个月就搬。」

      「搬出去?你……你要离开这个家?」

      「这还算个家吗?妈,你看看现在的样子!你憔悴成什么样了?爸整天黑着脸,妹妹胆战心惊,我……我受够了!我才二十二岁,我不想把我的人生跟一个精神病绑在一起!我有我的未来!」

      「明轩……他是你亲弟弟啊……你小时候,最疼他了,他去哪你都抱着……」

      「那是小时候!现在他变了!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明哲了!他是个……是个怪物!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拖垮的怪物!妈,你醒醒吧!你护着他,就是在害他,也在害我们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厨房传来水烧开的鸣笛声。)

      「……水开了。我去关火。」

      (赤脚踩在地板上的细微声音。捕捉到极轻的、自言自语的咕哝声,语速快,内容破碎。)

      「……走了……哥哥要走了……因为我……黑地高兴……喜欢看我们吵架……喜欢看我们分开……分开了……就好吃……一个个……慢慢吃……」

      (背景的哼唱声再次响起,这次离录音设备非常近,就在沙发背后。哼唱的旋律带上了一丝愉悦的起伏。)

      「……你也觉得高兴,对不对?……」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不能开门……开了就关不上了……它们会一直吃……吃到什么都不剩……」

      「……我知道你们在听。录音机后面的人。跳楼的阿姨告诉过我……她说,有一天,会有人听这卷带子……会有人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陆铭远在聆听录音时,听到这里,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男孩知道录音的存在?甚至知道未来会有人听?)

      「如果你们在听……快跑。离开这栋楼。越远越好。不要试图找答案。答案就是……我们所有人……都是饲料。从住进这里开始……就是了。黑地很饿……它吃了很久了……从下面……从很深很深的下面……爸爸不相信……妈妈害怕但不敢信……哥哥恨我……妹妹……妹妹想信,但太晚了……我也……快撑不住了……它在叫我……要我下去……去门那边……」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呼吸急促。)

      「它们在墙里……在天花板上面……在地板下面……它们都是黑地的一部分……黑地是活的……它在长大……吃一户人家,就长大一点……契约……百年的契约……我们家……是这一轮的……祭品……」

      (一阵剧烈的咳嗽。)

      「记住……楼星……图腾……是钥匙……也是标记……有标记的人……逃不掉……下一个……就是……」

      (话语戛然而止。)

      「明哲!」

      (录音的最后几秒,在一片混乱的脚步声、哭喊声、摇晃呼唤声中,背景那诡异的哼唱声达到了最高潮,清晰无比地吐出四个字,然后带着餍足的笑意,缓缓消散。)

      「饲……喂……完……成……」

      录音剩余部分,主要是案发前最后两天的零星片段,声音更为混乱绝望,林家已被无形的恐惧彻底吞噬。

      林建斌的咆哮与砸东西的声音增多,目标不仅是明哲,也开始针对祁婉华和明轩。他的正常彻底碎裂,露出被恐惧和愤怒啃噬殆尽的疯狂。林明轩几乎不回家,回来便是争吵,摔门。他将女友带回来一次,试图证明这个家还有正常的部分,结果当晚女孩便声称在洗手间镜子里看到黑色的手影,吓得连夜离开,并与明轩分手。

      林明莉变得更加沉默,常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她试图再次与明哲沟通,但明哲大部分时间处于药物导致的昏沉或剧烈的惊恐发作中,无法交流。只有一次,她偷偷塞给明哲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相信你」。明哲看到后,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手指在纸条背面,用颤抖的线条,画下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层层嵌套的符号,像是某种封印,又像是某种献祭的图腾。

      祁婉华迅速憔悴下去,眼里的光彻底熄灭。她只是机械地喂药、安抚、做饭、清理,像一具行尸走肉。夜里,她开始听见更清晰的低语,不仅来自房子,似乎还来自她的枕边,她的脑海。她开始出现幻视,看到墙壁渗出黑色黏液,天花板的灯具变成悬挂的内脏,丈夫和儿子的脸在黑暗中扭曲成非人的模样。

      而背景的噪声,日益强大,几乎要压过所有人声。

      低频嗡鸣变成持续的震颤,刮擦声密密麻麻如同虫群,滴水声汇成小溪,哼唱声日夜不休,还加入了新的声音:钝器敲击骨骼的闷响、牙齿撕扯纤维的细碎声、以及一种来自地心深处的……饥饿的蠕动声。

      录音的最后一段,是案发当夜。

      时间标记:深夜11点47分。

      背景音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度,所有噪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精神崩溃的、邪恶的交响。其中,那个黑地的低语,终于突破某种界限,变得清晰可辨,不再是单纯的意念冲击,而是带有扭曲音节的话语。

      「饿……了……」

      「时……辰……到……」

      「门……开……」

      「饲……料……入……席……」

      「来了!终于来了!我就知道!这房子有鬼!有恶鬼!烧了它!把一切都烧了!」

      「打火机……打火机呢?!」

      (玻璃碎裂声,似乎是砸了什么。然后是翻找东西的声音。)

      (低声哼着儿歌)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突然尖叫)

      「不对!你不是我的明哲!你是谁?!把我的明哲还给我!!」

      (电话掉落声,持续的惨叫和撕打声。)

      「喂?!救命!我家!楼星阁B栋702!有东西!很多东西!它们从墙里出来了!啊——!」

      (平静得可怕)

      「上帝啊……菩萨啊……不管是谁……救救我们……救救弟弟……我不该不信他……我不该……」

      林明哲好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录音捕捉到他剧烈的心跳声,如同擂鼓,以及牙齿因为极度恐惧而打颤的「咯咯」声。他似乎最后在地上划拉着什么,然后是那一声贯穿所有声音的、非人的、集合了无数痛苦与绝望的尖啸。并非来自任何一个林家人,而是来自这栋房子本身的每一个缝隙!

      「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啸声中,好像存在一只无形巨口对所有属于人类咆哮、尖叫、哭泣、祈祷的声音瞬间吞噬消失。只剩下持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吞咽声、骨头被碾碎的脆响、以及液体汩汩流动的声音。

      这些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充满了整个录音空间。

      持续了漫长的三分钟,然后一切声音骤然停止。

      是绝对的寂静,连背景噪声都消失了,录音设备还在运转,忠实地录下这片死寂。

      在这片死寂中,过了约十秒,一个细微且拖沓的脚步声,从客厅地板上响起。脚步很轻很慢,一步一步,走向录音设备。脚步停在录音设备前。呼吸声平静、均匀,却不带任何活人气息的呼吸声,一只手拿起了录音设备。然后应该是属于男孩的、却又迭加了无数其他声音的语调,对着录音设备的麦克风,轻轻说了一句话:「下一个……是谁?」

      档案结束。

      录音听毕,那卷名为61M9MY4514.SUD的录音,它所承载的绝望与真相,如同投石入水,涟漪正在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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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他用那支无人听过的录音笔,换来一枚每夜啃噬灵魂的图腾。 从此入睡就是坠入地狱,醒来额角就多一道血痕。 你敢陪他继续听下去吗?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