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于南下》有只礼帽

1、初遇

　　我小时候，村口有一户人家，土泥糊成的房子，也就是下雨漏雨，刮风即塌的房子，村里人路过都会啐上一口，骂着“占个村口的好位子，盖这么个破烂房子，不白丢村儿脸吗？”
　　这房子里住着三个人，其中有个孩子，是瞎了左眼的，左眼是灰的，一只眼是好的，长得白净，是个男娃，这小孩名字叫二安，但村里的孩子都不叫他这名，都喊他“丢村脸儿”
　　我们叫他这个，他也不反驳，只是歪着头笑。村里人也欺他，他爹脑子有问题，他娘是拐来地，如今又生了个傻子，任谁也悲。
　　有时候他出去挖他种的一小片白萝卜，村里的孩子娃娃都跑过去抢，抢完了，就在那围着他笑，嘴里唱着谣:
　　南山有个傻娃娃，
　　他的名字叫二安，
　　家不安，命不安!
　　我跟着我爹来这个村里不久，大家对俺俩也恭敬，我爹来这里扶贫，理所当然地，这期间，我得在这上学。
　　我爹总是对我说:“村口那泥房，你每天晚上去扔些用的吃的，你个儿小，钻的进去，别被发现了，你晓得不？”
　　“为啥子不要被发现么?”
　　我爹往我手里塞了俩大白兔奶糖:“他家里人打人凶么!”
　　打人凶?我倒是没见过，怎么个凶法?是我爹凶我那样凶么？小孩子么，也好奇，有一次晚上我去扔吃的，恰巧就碰见一个长相凶狠乱遭的男人在打一个枯瘦的女人!
　　根本不是我爹凶我那样，这是真动家伙地凶!我怕么，把吃的往他家门口一放，刚想跑，就见那门口草堆子里，蹲着个娃!
　　长得些稀罕，我好奇过去，来这些天了，每天跟着我爹去别人家，村里的娃我都见过认识过，就这一个，我没见过，他长得比哪个娃都好看秀气，就是，太脏太胆小太瘦了些。
　　我到他身边蹲下问他:“你叫啥子么?”
　　他不说话，又往草丛里缩了缩，哈，跟小猫似滴，我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在他面前晃，果然，他小心翼翼出来了，我把糖攥紧了些，问他:
　　“告诉我你叫啥子，我就把糖给你行得不?”
　　他歪头，又摇头。
　　我一撇嘴:“这糖啊，味可好，小娃娃，你就告诉我行不?”
　　他还是不说话，我也泄了气，假装要离开，就听见一个弱弱的声音，可爱的紧么:“我...我叫二安...”
　　他说话不带这里特有的口音，很正很软的普通话，有人教他吗？我也懒得想了，将糖纸打开，轻轻撕下糯米纸放到指尖，递到他嘴边。
　　“你先尝尝这个。”
　　他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伸出小舌头，轻轻地舔。
　　这不会是个小猫精吧!
　　他的眸子亮了一瞬，我逗他:“啥味?”
　　“我不知道...”
　　“这叫甜，晓得不？”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虎牙，我也不躲，就吓他:“我是老虎哦，再摸，咬你。”
　　说罢，我将手里那一大块不带糯米纸的奶糖塞到了他的嘴里。
　　他小心地含着，小声说:“甜......”
　　院子里女人的哭声大了些，男人的吼声将我也吓了一跳，我想去找我爹，但又不忍心放这娃娃一个人在这，我低头问他:
　　“跟我回去不?明个送你回来。”
　　这小娃，对我一点警惕心也没有，小心地抓着我的衣角，跟我走了，这样一看，我比他高一个头。
　　路上我问他年龄，他说，他七岁。
　　“我比你大两岁，我叫余南，你就叫我南哥。”
　　见他又不说话，我这人不喜欢尴尬，揉了揉他的头，逗他:“叫声南哥让我心里甜甜。”
　　他不搭理我，等快走回我家的时候，他才蚊子般地哼唧了声“南哥......”
　　我以为我爹看见我带回来一个人会惊讶，结果他却没有，好像早就预料，起身又去盛了一晚饭。
　　我拉着二安去洗手，把他脸洗干净，果然，洗完更白净秀气了，好看的男娃，我好像捡到了宝，吃饭的时候也老是盯着他看。
　　我爹笑说:“你跟你娘一样，喜欢好看的。”
　　我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损他说:“那我娘咋看上你的么!”
　　“我死不要脸追上的么，再说，你爹我颜值巅峰时期可不是吹的，我就是花期短么。”
　　我刚想再说几句，就瞥见二安只吃米饭不吃菜，不行，他要是再胖点儿，准定更可爱好看，想着，夹了一个鸡腿放他碗里。
　　“你吃么，这个可好吃。”
　　他小心地咬了一口，突然哭起来，我爹慌忙问他咋子咯，他哭着说，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
　　哎!我以后天天给你吃大鸡腿么!
　　许是太过兴奋，我居然没有想到，我爹居然没有问这个娃的来历，但这个村里，我爹谁都认识，这样一想，他也不用问。
　　说不定我还要问他呢。
　　刷碗的时候，我悄摸问我爹:“爹，你晓得这娃不?”
　　我爹哼笑一声:“当然晓得，可怜命苦的娃咧。”
　　我爹又跟我慢慢讲，二安的爹，是个傻子，爱喝酒，酒劲有来，就爱逮着他娘打，二安娘，是被拐来地，几十年了，家早忘在哪了，精神也出问题了，听说是个大学生。
　　怪不得二安会说城里话么......
　　“我们也把他娘接来住么。”
　　“你想被那男的打死撒?”
　　不想不想......二安过这么苦，我也不想送他回去了么。
　　我爹看出了我的想法，擦了擦手，弹了下我的脑门说:“明个得送，他娘疼惜他，找不到，又得疯。”
　　我泄了气，闷不乐地说:“晓得咯，明就送他回去，我先去给他洗澡打扮。”
　　接好洗澡的水，我让他脱了衣服进去，他却扭捏着不肯，为啥子么!
　　“都是男滴，你怕啥子?”
　　听我说完，他才小心地，将身上破烂的 衣服脱下，等他脱完，我吓了一跳，怪不得不想脱，身上都是青紫的!好好一个娃，被摆置成这样，瘦巴巴的，我摸了摸他刚吃饱鼓鼓的肚子有些心疼。
　　“你以后常来找我晓得不？”
　　“找不到你怎么办......”
　　“你就喊我名字么，我耳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