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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男女大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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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门扉的罅隙,崔绾禾便见那直挺挺跪在那的少将军。身姿挺拔,即使被雪淋了那么久,身板依旧没有伏下。
少时,崔谢两家还是世交,常有来往。
他回忆到那时电子屏上还有与谢家二哥,谢砚承的。不过也是灰阶,那时他还没怎么刷羁绊值,家里就发生了变故。
与这第三子谢曜云,崔绾禾算是不甚熟悉。
只记得那时自己七岁,而他还是个四岁的小儿。
崔绾禾的脑海里还有其牙牙学语的画面,偶尔来府上缠着他,想要一起去捉蝴蝶,不答应还要在他的房门口等上一个清晨。
转眼间,十三年过去,人大了,性子愈发固执己见。
愣神之际,门外传来动静,他回神投去视线。原以为是少将军坚持不住,要起身走了。结果,一瞧去谢曜云手中借力的长剑滑落在青石板路上,那只垂落的手无力地搭在膝头。
远远望去,能清晰瞧见冻得猩红肿胀的皮肤,连指节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看得崔绾禾心头一跳。
医者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攥紧了门栓,他太清楚这般严寒天气里,双膝跪地两日两夜意味着什么。
皮肉冻伤是轻,若寒气侵入骨髓,怕是要落下终身难愈的腿疾,甚至危及性命。
寻常人也就罢了,可他是一个上阵杀敌的将领。
崔绾禾被谢曜云这般不顾自己的做法,深深怔愣。
“公子?”小梅端着刚温好的茶水走来,见他盯着门缝出神,脸色变幻不定,轻声唤道。
崔绾禾没应声,目光仍胶着在门外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谢曜云似乎想弯腰去捡长剑,可刚一动,身子便剧烈晃动了一下,像是被狂风裹挟的枯木,最终还是重重跌坐回雪地里。
他竟连弯腰的力气都没有了。
“咳...咳咳......”
低沉的咳嗽声隔着木门飘进来,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却依旧没断了那句请求,“崔氏传人...恳请出山......”
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像是被砂纸磨过,却仍透着一股不肯放弃的韧劲。
崔绾禾闭了闭眼,脑海中瞬间闪过祖父的嘱托、族人的冤屈,还有母亲留下的“医者仁心”四个字。
仇恨如藤蔓般缠绕在心间,可眼前那只冻得猩红的手,还有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却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神经。
他轻叹一声,既然心中已有决定,那便舍身赌一把。这扶京的路纵使有千万般难走,他崔绾禾也要闯上一闯。
想着,那紧扣的门扉也稍许松动。
这次崔绾禾没有带幂篱,而是执了一把油纸伞。
木门“吱呀”一声,在漫天风雪中缓缓敞开。
崔绾禾踏雪而出,素裙曳过积霜的青石板,裙摆扫开细碎的雪沫,宛若流云轻拂雪地。他手中油纸伞微微倾斜,伞面遮去大半风雪。
寒风卷着雪粒扑来,掀起他鬓边几缕乌发,衬得那张本就清绝的脸庞愈发莹白。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药香,混着雪气的清冽,真如九天神女踏雪而来,不染半分尘俗。
谢曜云本已支撑到极限,意识在冰寒与虚弱中沉浮,耳边只剩风雪呼啸。
忽闻门开,他下意识眉眼低垂,想抬头却连抬睫的力气都无了,只模糊瞥见一抹素白身影缓缓走近。
待那身影停在身前,带着暖意的油纸伞笼罩下来,隔绝了漫天风雪与刺骨寒意,他才勉力抬起沉重的眼皮。
入目便是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没有幂篱遮挡,眉眼全然展露。睫毛纤长,眼眸清澈又带着几分疏离。唇瓣抿着,色泽是自然的粉,说话时气息轻吐,带着温软的暖意。
尤其特别的是,双眸下有两颗近乎对称的痣,给这张清冷出尘的面孔添了几分俏皮。
谢曜云瞬间痴住了。
“少将军。”崔绾禾的声音响起,清冷如山间的晨露,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寂静,“雪这么大,再跪下去,你的腿就真的废了。”
谢曜云这才回过神来,挣扎着想站起身,可双腿早已麻木僵硬,刚一用力,便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里头的先生......肯见我了?”他声音嘶哑,眼中却燃起一丝光亮,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
崔绾禾看着他这副模样与说出的话,心头那点因医者本能而起的柔软瞬间被戳破。
合着这傻子跪了快三日,连自己求的人是谁都没弄明白,竟把他当成了崔家传话的人?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几分荒谬感涌了上来,他本就压着满腔的仇恨,此刻更是忍不住想逞这口舌之快。
他微微挑眉,那双带痣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促狭,语气也变得牙尖嘴利起来,“跪了整整三日,在雪地里冻得快成冰人了,也不知道你求得人是谁么?”
他说着,微微直起身,油纸伞依旧稳稳罩在两人头顶。指尖却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声音清冽如碎玉,“谢少将军,睁大眼细看。你要找的崔氏传人,不就在你面前么?”
谢曜云浑身一震,像是被惊雷劈中,怔怔地望着眼前人。
方才只顾着贪恋这张清绝的脸,竟全然没细想。崔家避世多年,若真是传话的下人,怎会有这般出尘的气质?怎敢用这般带着锋芒的语气与他说话?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的昏沉,目光死死锁住崔绾禾的眉眼。
那双眼眸清亮,唇瓣微扬,似笑非笑。明明是带着攻击性的话语,落在他耳中,却莫名带着几分娇憨的鲜活。
“你......”谢曜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喉结滚动了许久,才勉强挤出几个字,“姑娘便是崔氏传人?”
“不然?”
崔绾禾挑眉,指尖轻轻拂过伞沿滴落的雪水,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凉薄。
话虽尖锐,可他的动作却很轻柔。
见谢曜云身子晃得愈发厉害,他下意识往前挪了挪,油纸伞又往对方那边倾了倾,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护在伞下。
雪粒落在伞面上,发出簌簌的轻响。
谢曜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对着正主说了那般蠢话。脸颊瞬间烧得滚烫,与膝头的冰寒形成强烈的反差,连耳根都泛起了不正常的红。
他征战几年,向来沉稳果决,何时这般窘迫过?
“是、是在下唐突了。”他讷讷地开口,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别处,不敢再直视崔绾禾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他又扭头想说“无妨,只要姑娘肯出山”,可话到嘴边,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席卷。
两日两夜的饥寒交迫,加上方才情绪的剧烈起伏,他早已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前的素白身影渐渐模糊,耳边的风雪声也越来越远,只剩下崔绾禾温软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小心!”
崔绾禾见他眼神涣散,心知不好,刚想伸手扶他,便被一个带着刺骨寒意的身躯重重撞进怀里。
谢曜云的脑袋不受控制地砸在他的颈窝,额间的积雪蹭在他的衣领上,融化成冰凉的水渍,顺着脖颈滑下,激起一阵轻颤。
他身上的银甲还带着雪天的寒冽,却掩不住少年人独有的清爽气息,混着淡淡的硝烟味,莫名的并不刺鼻。
崔绾禾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带着微弱的颤抖。还有他沉重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沉稳而有力。
油纸伞落在地上,山间的雪便落在两人肩头、发顶。
崔绾禾下意识抬手,环住了谢曜云的腰,试图稳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入手是坚硬的铠甲,却能感受到底下紧实的腰线,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挺拔。
谢曜云像是寻到了温暖的巢穴,无意识地往他颈窝蹭了蹭,动作带着几分依赖,几分脆弱。他的睫毛偶尔扫过崔绾禾的颈侧,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顺着脊椎蔓延开来。
“姑娘......”谢曜云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只受伤的动物,“求你...出山……”
崔绾禾僵在原地,感受着颈间的寒意与温热交织,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凌冽的气息,一时手足无措。
接着,他听见脑海中系统突然响起的提示音:
【滴——检测到目标人物“谢曜云”强烈情感波动,火苗亮度提升至灰阶5%,解锁初级羁绊buff:临时体温调节(持续一炷香)。】
崔绾禾低头看着怀里昏沉过去的人,想到任务进度增长了一点心中欣喜。下一秒唇瓣微启,轻声,“罢了,饶你一次。”
风雪依旧,素白的裙与银甲交叠,在漫天风雪中定格成一幅暧昧的画。
他深吸一口气,扶着谢曜云的手臂,试图将其扶起。可谢曜云身形高大,又浑身僵硬,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小梅,若素!”崔绾禾朝着院门方向喊了一声,声音被风雪裹着,却依旧清晰。
很快,两道身影从院内快步走出。
若素见两人这般模样,连忙上前帮忙,“公子,这人怎么处理?”
“先把他抬进去,先放到我的屋内。”崔绾禾咬了咬牙,支撑着谢曜云的重量,“小梅,去取我配的冻伤药和暖炉,动作快些!”
“是!”两人应声而动,小心翼翼地接过谢曜云的手臂,将他架了起来。
暖炉里的炭火燃得正旺,映得屋内光影斑驳。
崔绾禾正蹲在榻边,小心翼翼地给谢曜云冻伤的膝盖换药,指尖沾着温热的药膏,动作轻柔。
药汁清苦的气息混着淡淡的草木香在屋内弥漫,谢曜云的意识从混沌中渐渐挣脱,眼皮沉重得像是坠了铅,费力掀了好几次才勉强睁开一条缝。
模糊的光影里,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素白的衣角,随着那人俯身的动作轻轻晃动。他顺着衣角往上望,便看见崔绾禾垂着眼帘的模样。
“姑...姑娘......”
谢曜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动了动嘴唇,喉咙里涌上一阵痒意,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崔绾禾闻言动作一顿,抬眸看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你醒了?”他直起身,顺手将沾了药渍的帕子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昏迷了大半天,总算救回了你这双腿。”
谢曜云怔怔地看着他,脑子还有些发沉,浑身的疲惫感尚未褪去。唯独膝盖处传来阵阵温和的暖意,驱散了先前深入骨髓的寒凉。
崔绾禾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膝盖上,心中暗自庆幸:幸好那初级羁绊buff来得及时,一炷香的临时体温调节。自己也可以不用顾忌发热的身子,专心医治那被雪浸透的膝盖。
他没多说什么,转身去桌边倒了杯温水,递到谢曜云唇边,“先喝点水润润喉。”
温热的水流滑入喉咙,滋润了干涩的喉管。
谢曜云这才缓过劲来,他下意识地抬手,想道谢,却瞥见身上盖着的被子。
那被子是素色的锦缎,质地柔软亲肤,上面绣着几枝疏淡的梅枝,针脚细密。再用鼻尖轻嗅,能闻到一缕若有似无的梅花清香,不浓不烈,却沁人心脾。
他的目光下意识扫过这间屋子。
陈设简约却不失雅致,窗边还摆着一盆开得正盛的红梅,花瓣上沾着些许水珠,想来是刚浇过水。整个屋子透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与梅花香,干净、清雅,处处都透着女子居所的温婉细腻。
谢曜云心中愈发惊讶,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这、这间屋子是?”
“我的住处。”
崔绾禾正收拾着桌上的药瓶,闻言头也没抬,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你的住处?!”
谢曜云猛地拔高了声音,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他霍然想起昏迷前的画面——自己体力不支撞入那人怀中,颈间感受到的温热呼吸,还有那纤细却坚定的臂膀环着他腰的触感。
如今,他竟躺在姑娘的闺房里,盖着姑娘的被子,呼吸着满室属于他的清香。
男女大防四个字如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自小接受的教导便是男女授受不亲,恪守礼教边界,可如今,他不仅与一位陌生女子有了那般亲密的接触,还留宿在他的闺房之中,简直是破了天大的规矩。
脸颊瞬间烧得滚烫,连耳根都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谢曜云想坐起身道歉,却被崔绾禾伸手按住了肩头。
“刚醒过来,别乱动。”崔绾禾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按在他肩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你伤势未愈,还需静养。”
谢曜云僵在原地,不敢再动,也不敢去看崔绾禾的眼睛。只能将目光死死地盯着被角的梅枝刺绣,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姑娘,这...这不合礼数。我怎能留宿在你的闺房之中?还请姑娘另寻一处地方安置我,谢某感激不尽。”
他说得磕磕绊绊,脸上的红晕几乎要蔓延到脖颈,那份平日里的沉稳果决荡然无存,只剩下满满的窘迫与羞赧。
崔绾禾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他放下手,走到床边坐下,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声音柔和,“少将军不必如此拘谨。”
“在我眼里,你只是个需要救治的病人。”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谢曜云泛红的耳尖上,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医者仁心,只论病情,不论男女,更不论什么礼数规矩。何况当时情况紧急,总不能让你冻在院子里,或是扔到柴房去?”
他的声音平静温和,没有丝毫旖旎的意味,却偏偏让谢曜云那颗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了些。
谢曜云缓缓抬起头,对上崔绾禾的眼睛。那双眼眸清亮澄澈,里面没有丝毫鄙夷或嫌弃,只有纯粹的坦然与医者的淡然。
可越是这样,他心中的愧疚与悸动就越发浓烈。
谢曜云望着眼前这张清绝的脸庞,想起他不顾家族恩怨出手相救,想起他此刻坦然的模样,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可...可男女有别......”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崔绾禾用食指贴住上下颤动的嘴唇,给打断了。
“少将军原来是如此啰嗦之人么,不应该心怀天下,不拘泥于这些小节。”崔绾禾在其愣神时收回手,并挑眉看他,语气带着几分淡淡的调侃,“再说了,你如今这副模样,就算想做些什么不合礼数的事,怕是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说着,他还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谢曜云仍有些僵硬的双腿。
谢曜云的脸瞬间更红了,窘迫地别过脸去。可放在身侧的手臂不知觉地抬起,指尖悄然摩挲着被触碰过的唇瓣,耳朵也漫上了羞红。
但又怕被误解,回过神后立马连声道:“姑娘说笑了,在下绝无此意!”
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崔绾禾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见人笑颜一亮,谢曜云壮着胆子再一次探问:“姑娘,可否随我下山医治陛下?”
崔绾禾意料到了这个问题,眉眼舒展,心中早有规划放下了郁结,柔声答道:“行李已收好,等明早雪化了再下山不急。”
“好,一切都依姑娘所言!”谢曜云此时心中的愉悦大过了身体上的苦楚,恨不得起身单膝下跪,再深深作揖以表感谢。
崔绾禾不做声,静静收齐医药工具,退出了房间。
刚阖上门,脑内又传来系统的提示音:
【滴——检测到目标人物“谢曜云”强烈情感波动,火苗亮度提升至灰阶20%,解锁初级羁绊buff:凝神丹,功效:帮助疯病患者清明神智,不过每月十五会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