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者》尔千祈

6、起源

　　“你要带我去哪？”
　　许君愈抻着脖子靠近银发小哥的耳边。吭哧吭哧疾驰着的摩托车带起了阵阵凉风，不知道是风声太大还是头盔太厚实，他的声音好像没有传到银发小哥耳中，他没有回应。
　　他是没听到还是无视我？许君愈在心里怀疑了一下。
　　这时，车子猛地一拐弯。差点被甩出去的许君愈哇了一声，双手倏地一下搂紧银发小哥的腰，他的心脏突突狂跳着，心说这人开车怎么一点都不顾后座的人？
　　终于，在狼眠山前，狂飙的摩托车缓缓停下了。
　　“我们来狼眠山干嘛？”尽管还没从刚才的刺激中缓过神来，但许君愈觉得自己在气势上不能输，他故意压低声线问。
　　银发小哥还是不为所动，他沉默着把摩托车停放好，指了指上山的路，长腿一跨便开始攀山，完全不回应。
　　完全不像在跟人说话！那就是一块冰！许君愈对这人的印象是越来越差了。
　　“你觉得黑怎样？”爬到半山腰，这沉默的“冰块”终于说话了。
　　“啊？”没指望“冰块”会回话的许君愈根本没往他身上投放注意力。
　　“你觉得黑怎样？”“冰块”居然乖乖把话重复了第二遍。
　　“我觉得黑怎样？这一任黑吗？”
　　“冰块”点点头。
　　许君愈正要回答，嘴张了张又话锋一转，说：“在我回答你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是谁？”
　　闻言，“冰块”再度沉默了，他挠了挠脸颊，眨了眨眼，无声地继续走在许君愈前头。
　　这人！怎么只许你发问不许别人发问了？许君愈难以置信地倒吸一口气。好，你不说我也不说。许君愈努着嘴，也不再说话。
　　然而，两个刚认识的人一前一后走着却一言不发，这场面也太尴尬了。终于是许君愈先按捺不住，在心里劝慰着自己说：这人和界安局有关，还和黑长了一个风格的脸，应该不会是坏人。生气归生气，来都来了，还是获取情报更重要。许君愈决定退一步，自己先主动。
　　“黑是我的偶像。我觉得他很好，既强大又温柔。”
　　“温柔？”“冰块”居然没被刚才的尴尬氛围影响，非常自然地接话了。
　　许君愈从“冰块”脸上看出了疑惑。他考虑了一下，开口道：“我第一次在现实中遇见黑是在‘澄华路‘狂’风事件’里。”
　　“澄华路‘狂’风事件”，是现任执行者黑的首战，还是室内战。当时出现的魔物名为“狂”，以风为武器。
　　“当时白还没有赶到现场，只有黑一个人和‘狂’对战……”
　　时间回到四年零八个月前。
　　砰的一声巨响，澄华路的一家餐厅中所有落地玻璃都被强风刮裂震碎，餐厅里桌椅横飞，一片狼藉。幸好警报响得及时，方圆百米的居民、游客已经提前尽数撤离。但由于慌乱，一位养宠人忘记带走他那只被绑在餐桌底下的黑色小狗。小狗被卷起的桌子在风中带飞，接着又径直摔到地上，幸好地上有缓冲物，它才没有受伤。可怜的小狗十分惊恐，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无助地呜咽着。
　　彼时的黑才刚上任，第一次出战竟然就遇上B级强敌。
　　交战中，尽管全身伤痕累累，但黑一直处于上风，成功地把“狂”逼至穷途末路。黑的利刃已出，眼见马上就能消灭这魔物了，慌不择路的“狂’竟然随手捞过这只被人遗忘的小狗，把它当作盾牌挡在自己身前。
　　一条狗算什么？在人命关天的世道中，这狗命根本不值一提。
　　黑接下来的举动却出乎人们的意料。他果断地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攻击，刀锋划过小狗身前的空气。
　　有破绽！“狂”没有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它发起了一记漂亮的反杀。风刃迅猛袭来。从黑的左锁骨一直砍到他右侧腰间，鲜血瞬间迸溅，紧接着狂风的冲击把黑一下子被撞飞到杂乱的桌椅堆里。
　　“黑不会放弃眼前任何一条生命。即使只是一条被人遗忘的狗。”许君愈一边回忆一边说，“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黑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绝不是一些人口中说的那种无情战斗机。”
　　“冰块”对这件事印象深刻，他眼底一沉，说：“你不觉得他这么做很鲁莽吗？因小失大，后果很严重。万一‘狂’逃跑了去伤害其他人……”
　　“但最终也平安无事呀！而且那‘狂’当时都已经半死不活了，能逃跑已经是它的极限了。黑肯定能追得上。再说了，白后来也赶到了。”
　　“如果黑追不上，白也赶不及。”
　　“这……”“冰块”的话也有道理，许君愈一时语塞。
　　“话虽如此，你这么说也没错。但……但我真的不认为黑这样做是错的。你不觉得正因为一个人单干会有力有不逮的时候，所以才需要两个人吗？”许君愈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冰块”的双眼，“有些事情，黑一个人做不到，所以要有白。同样的，白也会有犹豫不决的时候，所以要有黑。黑白本来就是两位一体的。我相信黑当时这么做除了因为他不想放弃一条生命外也是因为他相信白一定会来。”
　　“再说了，黑能一个人能赢得胜利固然重要，但如果完全靠他一个人的话，那搭档还有存在的意义吗？这样的话执行者干脆只设黑就好了。”
　　“……”这次换“冰块”无法应答，他的瞳孔在微微地震动，心中冰块的一角似乎在融化。
　　“你不怕他吗？”黑会兽化，会伤人，你不怕他吗？“冰块”变得多话了。
　　“我……”黑兽化的样子在许君愈心头浮现，瞬间，他身上那道已经变成疤痕的伤口竟有点隐隐作痛，“怕还是会怕的。”毕竟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任谁都会害怕“行凶者”的。
　　“但也只是一点点，就头发丝那么一点点。”说白了，害怕完还是很喜欢他的。许君愈在心里笑了笑。
　　一股在漫长岁月中许久未再出现过暖流突然在“冰块”心里欢畅地乱窜，这久违的感觉居然让他有点无法适应。冰块垂着眼下意识避开许君愈的眼神。
　　“好了。我都说那么多了，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你好歹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再让我说下去，就真的不太礼貌了。许君愈心里嘀咕着。
　　闻言，融化中的“冰块”回过神，说：“我叫萧创。也就是黑——”说到这他立刻刹停了，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黑？你是黑？”全然无视了萧创刻意的举动，许君愈早就被他的话勾住了整个魂魄。
　　“的朋友。”动摇了0.5秒，萧创还是决定要把自己是执行者黑的身份对许君愈隐瞒下来。
　　“朋友？”真的假的？不过想来，萧创也好，黑也好，他们好像都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许君愈只好一边平复激动的心情一边在心里吐槽对方说话怎么会如此断句。
　　“嗯。我也是界安局的工作人员。”萧创说着从口袋里摸索着掏工作证。
　　“怪不得你知道我名字。”这人果然和界安局有关系。许君愈猜中了。
　　“是的，我还知道你是执行者白。”他摸到工作证了。
　　“你，呃，萧……创哥。”这人一看就比许君愈大，“你在界安局是做什么岗位的？”
　　萧创向许君愈展示他的工作证，说：“我在后勤部，平常不怎么出现。”
　　看着那隐藏着防伪标志的官方工作证，许君愈纳闷了：“后勤部为什么要来找我？”
　　“与工作无关。只是……因为我是黑的朋友，所以替他来了解一下你。”
　　“为什么？你是担心我能力不足吗？”
　　“不是，绝对不是。只是黑他……他不怎么说话，又伤了你，我担心你们之间会产生嫌隙。”
　　“哦，原来如此。”话虽如此，但不怎么说话这一点你也不遑多让呀。许君愈在心里吐槽着。
　　“他有让你不愉快吗？”
　　真要说不愉快的话，也就是他隐藏真实身份这件事了。不过许君愈相信，这应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等到黑彻底信任自己的那一天，他就会知道黑的真实身份。
　　“没有，能和他并肩作战，我很开心。”许君愈对二人未来的友好关系充满期待。听到许君愈这么说，萧创的担忧也减轻了。
　　“君愈。”萧创很自然地唤着对方的名字。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和魔物作斗争？”
　　“保护人类，让人类不要灭绝。”许君愈只想到这一点。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实际上还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
　　“神要拿回自己的力量。”
　　“拿回力量？”神为什么要拿回力量？他失去力量了？他为什么会失去力量？他的力量去哪了？一瞬间，无数个问题像小人一样叽叽喳喳地在许君愈的脑海里扎堆。
　　“你有时间吗？我跟你慢慢说。”
　　“有！”许君愈满眼闪着好奇的亮光。
　　“一切要从神的出现开始说起。听过人类起源的传说吗？”萧创问道。
　　“知道一些，女娲造人，还有亚当夏娃。我就听说过这两个。”
　　“但其实还有第三个传说。”
　　“第三个？”
　　萧创点点头，他开始讲述着那遥远的过去。
　　“地球诞生时，一个生命体也随之诞生。这个生命体的力量源于地球，只要地球存在，祂的力量就不会消失，祂也不会死去。我们人类把这个近乎永恒的生命体称作‘神’。”
　　神！许君愈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地听萧创说话。
　　“可最初，地球中并不存在别的生命，神很孤单。为了排解寂寞，神开始在地球里创造新的生命。花草树木，鸟鱼虫兽。这时候的地球是热闹起来了，但神依然很孤单，因为这些生物无法理解祂，只能作出本能的反应。这对神来说，远远不够。祂想要能和祂交流的生命陪伴自己。最后，祂照着自己的样子，创造了两个有智慧的生命体，祂给他们取名‘人’。在意识到人类会衰老，死去后，神决定要创造出能够繁衍后代的人。也就是现在的男人和女人。”
　　竟然有这样的故事，许君愈可是长见识了。
　　“渐渐地，人类的族群开始壮大了，按理说，神再也不会孤苦伶仃。只可惜，随着时间的流逝，拥有智慧的人类发现每个人都会一天一天地衰老最终步向死亡，可唯独神，祂永葆青春，容颜永驻，不见衰老。渐渐地，人类开始把神当作异类，他们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衰老是因为神盗取了他们的生命。最后，人类甚至联合起来驱逐神。”
　　“啊……”神的遭遇让许君愈心中泛起阵阵酸楚感。
　　“神也是后知后觉，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人类对永恒生命的恐惧。如果能重来，他肯定也会学着人类的样子随着时间改变自己的形象吧。但已经太迟了。为了躲避人类，神去到了天上。不过神并没有记恨人类，相反的，神依旧深爱着他们。”
　　“那神不就更寂寞了吗？”对许君愈来说，拥有过却失去了比从未拥有要更加痛苦。
　　“嗯。年年岁岁，人类世界越来越繁华热闹，神却孤身只影。巨大的反差让祂比以前更加痛苦。后来，祂决定再次去感受人间。可因为地球中旺盛的生命力大大反哺了祂的力量，在漫长的岁月里，他的神力远胜从前，如此一来，神只要接近人类，人类的身体和精神便会受神力的影响而崩坏。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神把祂绝大部分的神力分成七份，形成结晶，分散在地球各个角落，埋藏在大地深处。”
　　“这七份力量蕴藏在土地里与海洋相连，滋养万物，孕育生机，替神守护着生命，同时生物的生命循环也同样回馈了神力。就这样，地球里的一切都平稳地运作着。直至到‘惊魂日’。你还记得‘惊魂日’吧？”
　　“当然记得！”许君愈在梦里他目睹了惊魂日的整个过程，可谓是记忆犹新。
　　90年前，太平洋的中心连续一个月电闪雷鸣，暴风雨不断，好不容易等到极端天气消失了，没想到风暴中心却凭空出现一个泛着绿光的小岛，大批调查人员乘坐直升机靠近小岛，却不曾想到岛上竟然源源不断地冒出来面目狰狞、青面獠牙的魔物。它们疯狂地吃人并凭借自身的优势奔赴到大陆中继续捕食人类。它们似乎饿疯了，不分昼夜地连吃了三天。最后若不是极具攻击性的流星雨降落，恐怕它们早已占领地球了。
　　“当时世界人口就剩下三分之一。如果没有那一场流星雨，人类已经灭绝了。”萧创看向头顶悠悠漂浮着白云的天空，“但那场流星雨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
　　果然！许君愈兴奋地捏着拳头。他在研究历史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如此及时的流星雨肯定不是偶然。
　　“你对这流星雨的形成是不是有想法？”萧创捕捉到许君愈的小举动。
　　许君愈连连点头道：“成为执行者白之前，我看到了真实的历史，在历史里，神是伴随着流星雨出现的，我当时就在想，流星雨应该就是神的攻击。”
　　“你想得没错，那是神仿照流星进行的攻击。”
　　“果然！”
　　“虽然‘流星雨’遏制了事态进一步恶化，但神自从把力量分出后，自身的神力就已经变得比较微弱，而这一招更是消耗了神仅存的大部分神力。为了今后能与魔物继续抗衡，神需要把自己分散在大地的神力回收起来。奇怪的是，这些年尽管神与祂的神力仍然连接着，但祂却无法准确感知到神力的具体位置。后来祂发现，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覆盖住整片大地影响了祂与神力的连接，那就是魔力。”
　　“若神因神力枯竭而消失，那他埋藏在大地的神力就会因为失去神的约束而暴走。更为严峻的是，神后来发现所有魔物身上都带有微量的神力，一旦魔物伤害过人类，它们身上的神力就会被污染，变成魔力，就算进行处理了也没有回收的可能性。”
　　“为什么魔物身上会有神力？神力还能被污染？”这真是难以置信。
　　萧创摇摇头，说：“目前界安局还没查到它们为什么会有神力。而关于神力的污染，照常理是不可能的，但它确实发生了。事情发展到这，神已经无法独立解决这件事了。为此，神开始向人类求助，成立了‘界安局’，派人在世界各大洲为神搜索收集神力，这期间，神还赋予了这些人微弱的力量，让他们在任务中能协力斩杀魔物。渐渐地，在神和人类的共同努力下，神开始恢复。如今大概收回了四份力量。”
　　“界安局才成立了86年就回收了七分之四，那还真是超高效。”回收的对象毕竟是能维持地球生命循环的庞大神力，人类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许君愈点头肯定。
　　“嗯。但要把所有魔物消灭，仅靠取回神力是远远不够的，只有找到魔物诞生的源头并把它摧毁才能够让地球彻底恢复正常。但连神都不知道魔物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专吃人。后来为了效益最大化，神调整了策略，决定在世界范围内选出两人集中赋予他们大量神力，让这两人作为执行者专门诛杀魔物。界安局其余人则专心进行神力的搜索和净化，双管齐下。”
　　所以那天我从尹先生那里得到的神力是非常庞大的，怪不得我当时感觉浑身有劲。许君愈总算知道个中缘由了，但他还有一个很在意的问题。
　　“创哥，你刚才说被污染的神力能净化是什么意思？”
　　“如果界安局能在魔物失控杀人前与其形成联系并控制它的行为，它身上的神力就能通过界安局的净化科进行抽取和处理。”
　　“会有这样的魔物吗？”
　　“意外的多。它们就隐藏在人类里面。”
　　“我们身边都会有？”
　　“是的。目前界安局魔物在册名单有600多条，每个月都会新增几条。”
　　“抽取神力后，那些魔物会死吗？不死的话，之后会不会有重新获取神力或者变坏的可能性？”
　　“首先，被抽取神力后，那些魔物不会死，它们会跟人类一样衰老死去，只是它们的寿命会很短，目前受管理的魔物中，最长寿命为18年。”
　　“18年？”好短暂。许君愈自己现在都有17岁了。他为这些善良的魔物感到惋惜。
　　萧创察觉到许君愈的难过，说：”不过君愈，魔物身上的神力如果不抽取出来，它们很容易会受到不知名力量的影响而去杀死，这样的话，执行者必须把它们杀死，那它们的寿命只会更短。”
　　萧创说得对。魔物一旦杀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虽然18年的寿命对人类来说太短了，但是对本来就不存在于地球的魔物来说，这平平安安的18年已经是一种恩赐了。
　　“回答你后面提到的问题，被抽取神力的魔物是有可能重新获得神力的并且变坏的，但由于它们已经被界安局纳入管理，界安局也在它们身上设了机关，它们一旦作乱，界安局的信息组就会启动机关，消灭它们。”
　　“所以，被管理的魔物和界安局其实是一种互相信任的关系？”
　　“可以这么说。其实这也是神给了魔物一次自行选择的机会。当年给到初代执行者的命令是‘凡是魔物，必须诛杀’。但后来，初代执行者们发现有部分魔物并不伤人只是想活着。于是，她们就提议界安局去管理自愿投降的魔物，神也采纳了她们建议。”
　　“真好。”本应是敌对的双方却能做到互相信任。这真是一段佳话。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这时，许君愈总觉得有什么没有想明白，心里不得劲。从聊到魔物起，他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他把刚才接收到的情报在脑中一一铺开、整理、串联——“魔物”、“魔力”、“被污染的神力“、“净化”，突然，一个大胆猜测浮现在他脑海里，他兴奋地看向萧创，说：“创哥，我有一个猜测。会不会是有不明的东西想利用魔物窃取神力？这不明的东西，应该就是魔王吧？”有神就有魔，有魔力就有魔王，这很合理。
　　“你这个猜想界安局也有想到，但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因为我们还没找到所谓的魔王，而且，窃取神力的是人类也不无可能。”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