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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卷《汴京魍魉录》 第三案·金明池机关鱼 ...


  •   【楔子】池底龙影

      天圣三年,五月初一。

      金明池上,波光粼粼。

      这座周回九里、广袤十顷的皇家苑囿,平日是禁军操演水战之所,每年三月至端午,却对汴京百姓开放一月。时值春末,垂柳拂岸,画舫如织,更有数十支龙舟队在水面操练,为半月后的端午赛舟会备战。

      池西的仙桥码头旁,彩旗招展处,正是去年赛舟魁首“飞虹社”的营地。十八名桨手皆是禁军中挑选的彪形大汉,赤膊露臂,肌肉虬结。舵手周铁锚,年过四旬,三代水军出身,正站在船头训话: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今日练‘潜龙出水’,若再练不好,晚饭都别想吃!”

      桨手们齐声应诺,声震水面。

      辰时三刻,龙舟离岸。十八桨齐划,破浪前行,速度极快,在池面犁出一道白浪。绕池半周后,至池心最深处的“望月台”下,周铁锚一声令下:

      “潜龙——起!”

      这是飞虹社的独门绝技:龙舟全速前进时,舵手猛打方向,船身借惯性侧倾,几乎贴水而行,再借桨力弹起,如蛟龙出水,能瞬间超越并行船只。

      但今日,变故突生。
      就在龙舟侧倾的刹那,水下忽然传来沉闷的“咕噜”声,似巨兽吐息。紧接着,船底传来“咔嚓”脆响——碗口粗的松木龙骨,竟从中间断裂!

      “不好!”周铁锚脸色大变。

      未及反应,船身已开始下沉。更骇人的是,水下隐约现出数道巨大的黑影,长约丈余,似鱼非鱼,竟有七八个头影攒动!

      “水怪!有水怪!”

      桨手中有人惊呼。话音未落,一只硕大的青铜头颅破水而出——状如鲤鱼,却无眼无鼻,唯有一张布满锯齿的巨口。头颅后方连着数条碗口粗的铁链,链身锈迹斑斑,缠住断裂的龙骨,猛力一扯!

      “轰——”

      龙舟彻底解体,十八人纷纷落水。

      岸上观者哗然,惊呼声四起。码头瞭望塔上的禁军连忙吹响警哨,数艘快船驶出救援。

      混乱中,落水者却未沉溺。有人感觉被什么托住腰背,缓缓推向岸边;有人抓住浮木,发现竟是那怪鱼的铁链;更奇的是,两个不通水性的桨手,竟像被无形之手托着,一直漂到浅水区。

      不到一刻钟,十八人全部获救,虽惊魂未定,却无一人伤亡。

      只有舵手周铁锚,被捞起时已气息全无。尸身面色青紫,口鼻有泡沫,似是溺毙。但细看之下,颈侧有个细微的红点,如针孔大小。

      禁军封锁了池心水域,打捞残骸。午后,从池底淤泥中拖出一具庞然大物:长约两丈,青铜铸就,鱼形,有十个头颅状的凸起,每个“头”下连着一根可伸缩的铁臂。鱼腹中空,内有齿轮、连杆、皮囊等机关,皮囊里还残存着些许黑色油脂,气味刺鼻。

      “这、这是何物?”监池官面如土色。

      无人能答。

      消息传至异察署时,沈忘言正与赵惊澜分析相国寺案中缴获的驯虫图。雷焕匆匆入内,将金明池之事简要说罢,沈忘言立即放下手中图纸。

      “十首怪鱼,伤人而不杀……听着不像真凶所为。”

      “慎之的意思是?”赵惊澜问。

      “若是真要杀人,完全可让十八人全部溺毙。只杀舵手,却救其他桨手,这不合常理。”沈忘言起身,“去现场。”

      【第一幕·断舟疑云】

      未时三刻,金明池西岸已戒严。

      仙桥码头旁搭起临时芦棚,飞虹社十八人的湿衣堆在一旁,那具青铜怪鱼摆在空地上,周围围了数十名禁军。监池官姓李,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官员,见沈忘言一行到来,如见救星,忙不迭行礼:

      “下官金明池监李有福,见过沈提刑。这、这池中竟出此等妖物,下官实在……”

      “李监不必慌张。”沈忘言摆手,“先说事情经过。”

      李有福擦着汗,将早晨龙舟遇袭之事复述一遍,又指着一旁盖着白布的尸首:“舵手周铁锚不幸溺亡,其余十七人只是轻伤。下官已请太医看过,皆无大碍。”

      沈忘言掀开白布。周铁锚尸身已擦干,穿着干净衣衫,但面色青紫未褪。他俯身细查,先翻看眼睑,又掰开口腔,最后检查颈侧——果然有个红点,极细,若非特意寻找,几不可见。

      “墨先生,你看这个。”

      墨九凑近,从布袋中取出放大水晶镜,对着红点观察片刻,又用银针轻刺,取出针尖细看:“是毒,但不是剧毒。像是……麻痹之毒,用量控制得极准,刚好让周铁锚失去知觉溺毙,却不至于当场毒发。”

      “也就是说,凶手本不想杀他,至少不想用毒杀?”赵惊澜问。

      “或许是想让他‘看起来像溺毙’。”沈忘言直起身,“走,去看看那青铜鱼。”

      青铜鱼已被擦去淤泥,在日光下泛着暗绿色光泽。鱼身中空,内部结构复杂:中央是个大齿轮,连着十根连杆,每根连杆末端是个可开合的“鱼头”;鱼腹底部有皮囊残片,内壁沾满黑色油脂;尾部有螺旋桨状的叶片,但已损坏。

      最奇的是,鱼背有个方形开口,大小刚好容一人蜷缩进入。开口边缘光滑,有明显磨损痕迹。

      “有人藏在里面操控。”墨九敲敲鱼腹,“你们听,回声空洞,这青铜其实很薄,最多三寸厚。若是一个瘦小之人蜷缩其中,完全可操作这些机关。”

      “但如何在水下呼吸?”

      墨九指着那些皮囊残片:“这是鲸鱼皮制的气囊,内储空气。操控者入水前先吸足气,再靠气囊维持。看这容量,大概能支撑两刻钟。”

      沈忘言蹲下,查看断裂的龙骨。断口整齐,不似撞击或撕咬,倒像是被某种利器从内部撑裂。他在断口处发现少许金属碎屑,与青铜鱼爪上的材质相同。

      “凶手操控青铜鱼,从水下接近龙舟,用铁爪抓住龙骨,然后启动机关撑裂船身。”沈忘言推测,“但为何只杀周铁锚一人?”

      “因为周铁锚是舵手,是飞虹社的核心。”雷焕插话,“俺刚才问了那些桨手,说周铁锚这几日情绪反常,常独自发呆,还说过‘要是赛舟会办不成就好了’之类的话。”

      “哦?”沈忘言挑眉,“他为何这么说?”

      “不清楚。但桨手们私下议论,说周铁锚家里出事了,具体何事,他们也不知。”

      沈忘言记下此事,又去看那十七名幸存者。这些人已被安置在码头的营房中,换了干衣,喝了姜汤,但多数仍惊魂未定。

      问话从副舵手王猛开始。这是个三十出头的壮汉,左脸颊有道疤,说话瓮声瓮气:

      “当时船正侧倾,俺在船尾,忽觉船身一震,接着就听‘咔嚓’一声,龙骨断了。俺掉进水里,正往下沉,忽然腰被什么东西托住,一直推到岸边。”

      “托你的东西,可看清模样?”

      “没看清,黑乎乎的,硬邦邦的,像是……像是铁链。”

      “周铁锚落水时,你在附近吗?”

      王猛摇头:“俺离得远。但俺看见,□□手落水后,那青铜鱼的一个头……就是那个张着嘴的头,朝他游过去,用嘴碰了他脖子一下,然后□□手就不动了。”

      “碰了一下?”沈忘言追问,“怎么碰的?”

      “就像……就像蚊子叮人,很快的一下。”

      针孔!青铜鱼头中藏有毒针!

      沈忘言又问了几人,说法大同小异:船被怪鱼弄沉,但怪鱼又救他们上岸,唯独周铁锚被杀。

      这太矛盾了。凶手既要毁船示威,又要救人不死,却单独杀一人——像是刻意传递某种信息。

      “沈提刑!”

      一个年轻桨手忽然开口,神色犹豫:“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

      “出事前三日,□□手曾私下找俺,说如果这次赛舟会出了意外,让俺别慌,照常划桨就是。他还说……说有人会保俺们平安。”

      “谁?”

      “他没说名字,只说是个‘懂机关术的朋友’。”

      机关术!沈忘言与墨九对视一眼。墨九擅机关,曾说过当世精通此道者,除了墨家传人,就只有将作监的一些老匠户。

      “将作监……”沈忘言沉吟,“李监,金明池近日可有修缮工程?可有用到将作监的匠户?”

      李有福想了想:“有!上月池南的临水殿漏雨,请将作监派了八个匠户来修,工期半月,前日刚完工。”

      “匠头是谁?”

      “好像姓鲁,叫鲁大山。”

      鲁大山——沈忘言记下这个名字。他吩咐雷焕去将作监查此人底细,自己则带赵惊澜、墨九去临水殿查看。

      临水殿位于池南,是一座三层木构楼阁,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此时殿门紧闭,门前堆着些木料、瓦片,显是刚修缮完毕。

      沈忘言绕着殿宇走了一圈,在殿后墙角发现一处异常:青石板有被撬动的痕迹,虽已复位,但缝隙里的泥土新鲜。他示意墨九撬开石板。

      石板下是个地洞,不大,刚够一人蜷缩。洞壁光滑,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洞底有块油布,包着几样东西:一张图纸、半截蜡烛、一只皮囊。

      图纸画的是青铜鱼的内部结构,标注详尽,连齿轮齿数、连杆长度都写得清清楚楚。图纸右下角,画着个三角形标记——百兽宗的烙印!

      “又是他们。”沈忘言展开图纸细看,“但这图……画得太详细了,不像是设计图,倒像是……施工图。”

      墨九接过图纸,眯眼看了半晌,忽然道:“这齿轮的咬合方式,是墨家‘连环扣’的手法,早已失传。当世会这手艺的,不超过五人。”

      “墨家传人?”

      “或是学过墨家机关术的人。”墨九神色凝重,“慎之,此事怕是不简单。这青铜鱼看似粗糙,实则内藏精妙机关,非大师级匠人不能为。”
      沈忘言收好图纸,又检查那只皮囊。囊中空空,但内壁沾着黑色油脂,气味与青铜鱼腹中的相同。

      “鲸鱼油,混合了硫磺和硝石。”墨九嗅了嗅,“这是水战用的‘火龙油’,遇水不灭,反而烧得更旺。将作监的匠户,怎会有军中之物?”

      疑点越来越多。

      三人回到码头时,雷焕已从将作监回来,带回重要信息:

      “鲁大山,五十二岁,将作监大匠,专攻水器机关。其祖上是唐时将作大监鲁般的后人——当然是不是真后代难说,但他确实得了祖传手艺。此人脾气耿直,好打抱不平,在匠户中威望很高。”

      “他最近有何异常?”

      “有!将作监的人说,鲁大山最近常唉声叹气,说朝廷拖欠工款,匠户们快活不下去了。还说过‘要闹就闹大的,让官家看看咱们匠人的厉害’。”

      “拖欠工款?拖欠多久?”

      “说是三年。天圣元年修玉津园,天圣二年修景灵宫,天圣三年修金明池,三处工程的工钱都未结清,合计欠了两千多贯。匠户们联名上书多次,工部总是推诿。”

      沈忘言皱眉。大宋匠户制,工匠隶属将作监,算是吃皇粮,但工钱常被克扣拖欠。若真是欠了三年,逼得匠户走投无路,闹事也属正常。

      但用机关鱼袭击龙舟,还杀人……这手段太极端了。

      “鲁大山现在何处?”

      “将作监的人说,他今早告假了,说是老家有事。但我查了,他老家在陈留,根本没回去。”

      “找人!全城搜捕鲁大山!”

      【第二幕·匠户悲歌】

      搜捕令下达的同时,沈忘言决定亲自去匠户聚居区看看。

      汴京匠户多聚居在城西的“铁匠巷”一带。此处房屋低矮,巷道狭窄,空气中常年弥漫着煤烟和铁锈味。虽是午后,打铁声、锯木声、凿石声仍不绝于耳。

      沈忘言与赵惊澜换了常服,扮作收购旧货的商人,走进巷子。沿途所见,匠户们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孩童光着脚在污水坑边玩耍,妇人坐在门口缝补破衣,眼神麻木。

      走到巷子深处,见一处稍齐整的院子,门楣上挂着“鲁氏木器”的招牌。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妇人的啜泣声。

      沈忘言推门而入。院内堆着木料,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坐在石凳上抹泪,旁边站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满脸愤懑。

      “请问,这里是鲁大山家吗?”沈忘言温声问。

      妇人抬头,见是生人,警惕道:“你们是谁?找我家男人做什么?”

      “我们是做木材生意的,听说鲁师傅手艺好,想订做几件家具。”沈忘言随口编了个理由。

      妇人神色稍缓:“他不在,出远门了。”

      “何时回来?”

      “不知道。”妇人又抹泪,“这个杀千刀的,说去讨工钱,这一走就是三天,音讯全无……”

      少年忽然开口:“娘,爹肯定是去告御状了!工部那些狗官,欠我们三年工钱,再不给,我们就要饿死了!”

      “虎子,闭嘴!”妇人呵斥。

      沈忘言趁机道:“大嫂莫急。我们也是小本生意,常被官府拖欠款项,深知其中苦楚。若鲁师傅真去告状,或许我们能帮上忙——我们在开封府有几个熟人。”

      妇人犹豫片刻,终于道出实情。

      原来鲁大山不仅是将作监大匠,还是铁匠巷匠户们的“会首”。三年来,他带领匠户们联名上书七次,次次石沉大海。上月,工部甚至放出话来:再闹事,就取消匠户籍,让他们变回普通民户,自谋生路。

      这对匠户是致命打击——没了匠户籍,就不能接官活,而民间活计竞争激烈,他们这些专攻宫廷技艺的匠人,很难适应。

      “三天前,我男人说,他要做件‘大事’,让官家看看匠人的能耐。”妇人泣道,“我问他什么大事,他不肯说,只让我照顾好虎子。然后……就再没回来。”

      沈忘言安慰几句,留下些碎银,告辞离开。

      走出鲁家,赵惊澜低声道:“看来鲁大山真是被逼急了。但用机关鱼袭击龙舟,这不像他的作风——那些桨手说,机关鱼救了他们,这倒是符合鲁大山‘只示威、不伤人’的性格。”

      “但周铁锚死了。”

      “或许……不是鲁大山杀的?”

      二人正说着,巷口忽然传来喧哗。几个匠户模样的汉子围着一个工部小吏,大声理论:

      “王书办,今天必须给个说法!工钱到底什么时候发?”

      “就是!我们都要饿死了!”

      那小吏趾高气扬:“吵什么吵!工部有钱自然发,没钱你们闹也没用!再闹,信不信把你们全部除籍?”

      匠户们敢怒不敢言。其中一个年轻匠人忍不住,抡起拳头就要打,被同伴拉住。

      沈忘言冷眼旁观,等那小吏走后,上前与匠户们攀谈。起初匠户们戒备,但听说他是“同情匠户的商人”,便打开了话匣子。

      “这位客官,您是不知道我们的苦。”一个老匠人叹道,“说是匠户,听着光鲜,实则还不如街上卖炊饼的。官活多时累死累活,工钱还克扣;官活少时,就坐着干等,一家老小喝西北风。”

      “三年工钱,多少?”

      “光我们铁匠巷就欠了八百多贯。全汴京的匠户加起来,怕是有两三千贯。”

      “为何不去告?”

      “告了!鲁会首带我们告了七次,次次被挡回来。工部那些人,自己吃香喝辣,哪管我们死活?”

      沈忘言又问:“你们可知道鲁会首最近在做什么?”
      匠户们面面相觑,一个年轻匠人低声道:“鲁会首前些日子说,要做个‘大玩意儿’,让官家看看匠人的本事。还让我们这几日少出门,免得受牵连。”

      “大玩意儿……可是青铜鱼?”

      匠户们脸色一变,都不说话了。

      沈忘言知道问不出更多,便告辞离开。回衙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鲁大山制造机关鱼,袭击龙舟,却不杀桨手,只杀周铁锚一人。这太奇怪了。

      除非……周铁锚之死,另有隐情。

      回到异察署,沈忘言立即提审飞虹社的十七名桨手,分开问话,重点问周铁锚最近与什么人来往,有何异常。

      问到第七人时,终于有了突破。

      这个桨手叫张三,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说话结巴,眼神躲闪。在沈忘言再三追问下,他才吞吞吐吐道:

      “周、□□手他……他前些日子,常去、去‘撷芳苑’。”

      撷芳苑——汴京有名的青楼,也是第二案中提过的异兽黑市中介璇玑夫人的地盘。

      “他去做什么?”

      “不、不知道。但有一次,我撞见他从撷芳苑出来,跟一个戴斗笠的青衣人说话。那人……那人右手好像缺了手指。”

      青先生!或者说,是百兽宗的人!

      沈忘言心头一震:“他们说什么?”

      “听、听不清。但□□手回来后就魂不守舍,还跟我说,要是他出了事,让我把他床底下的盒子交给官府。”

      “盒子?什么盒子?”

      “我、我不知道。□□手死后,我偷偷去他住处找过,盒子……不见了。”

      线索又指向百兽宗。

      沈忘言让张三先回去,自己则与墨九、赵惊澜分析案情。

      “现在看来,事情可能是这样。”沈忘言梳理道,“鲁大山因工钱被拖欠,制造机关鱼,想在赛舟会上闹事,引起朝廷重视。但百兽宗的人——很可能是那个青先生或其同伙——找到了周铁锚,不知用什么方法让他配合,或是威胁他。然后,在机关鱼袭击时,青先生趁机用毒针杀了周铁锚。”

      “杀周铁锚的动机呢?”赵惊澜问。

      “灭口?或是……嫁祸给鲁大山,让事情闹得更大?”墨九推测,“如果只是机关鱼毁船,朝廷可能只当是匠户闹事,从轻发落。但出了人命,就是大案,必会严查。一严查,匠户们的冤情就会曝光,工部贪腐也会被牵扯出来。”

      “借刀杀人,一石二鸟。”沈忘言点头,“百兽宗在煽动民间对朝廷的不满,然后趁机吸纳这些人。”

      正说着,雷焕匆匆进来,带来两个消息:

      一、鲁大山找到了,藏在城南一间废弃的砖窑里,已被擒获,正在押解回衙。

      二、工部那边有异动——工部侍郎刘清今日突然告病,其管家在偷偷变卖家产。

      “做贼心虚。”沈忘言冷笑,“子威,你带人去刘清府上,以协助调查为名,先控制住他,别让他跑了。墨先生,惊澜,你们随我审讯鲁大山。”

      【第三幕·齿轮密语】

      戌时,异察署地牢。

      鲁大山被押进来时,浑身是伤,显然经过激烈反抗。他是个黑脸汉子,五十来岁,双手布满老茧,眼神桀骜不驯,即便戴着枷锁,腰杆也挺得笔直。

      “鲁大山,你可知罪?”沈忘言问。

      “罪?”鲁大山啐了一口,“俺有什么罪?朝廷欠俺们三年工钱,俺们讨债,天经地义!”

      “讨债需要用机关鱼袭击龙舟?还杀了人?”

      “杀人?”鲁大山一愣,“俺没杀人!那机关鱼只是毁船示威,俺特意设计成会救人,就是为了不伤人命!周铁锚……周铁锚是俺看着长大的后生,俺怎么可能杀他?”

      “但周铁锚确实死了,颈中有毒针,针上之毒,与机关鱼头中藏的毒针相同。”

      鲁大山脸色大变:“不可能!机关鱼里根本没有毒针!俺对天发誓!”

      沈忘言盯着他看了半晌,缓缓道:“那你告诉我,机关鱼的设计图,为何会在临水殿下的地洞里?又为何……图上有百兽宗的标记?”

      鲁大山浑身一震,眼中闪过恐惧:“你、你怎么知道……”
      “说!”

      鲁大山沉默良久,终于颓然道:“三个月前,有人找到俺,说能帮俺讨回工钱。那人戴斗笠,穿青衣,右手缺了小指。他说,只要俺按他给的图纸造个机关鱼,在赛舟会上闹一闹,朝廷就会重视,工钱自然能讨回。”

      “你信了?”

      “起初不信。但他给了俺一百贯定金,说是事成后再给四百贯。俺想着,反正也是要闹事,不如闹大点,就答应了。”鲁大山痛苦地抱头,“图纸是他给的,材料也是他提供的,包括那些鲸鱼油、青铜料……俺只负责组装。但俺对天发誓,图纸上根本没有毒针的设计!俺还特意检查过所有鱼头,里面都是空的!”

      沈忘言与墨九对视一眼。墨九拿出那张图纸,摊在鲁大山面前:“你仔细看看,这图可有改动?”

      鲁大山凑近细看,忽然指着鱼头内部的一个小结构:“这个!这个‘簧针匣’不是原图上的!原图这里是个空腔,用来装浮木,好让机关鱼能自动上浮!这个簧针匣……是后来加上去的!”

      墨九仔细看那个结构。确实,图纸上这个“簧针匣”的线条略粗,墨色稍新,像是后添的。而且画法粗糙,与整张图的精细风格不符。

      “有人篡改了图纸。”沈忘言了然,“在你造好机关鱼后,有人偷偷加装了毒针。”

      “是谁?”

      “很可能是那个青先生,或是他的同伙。”沈忘言道,“他们利用你闹事,然后趁机杀人,把事情闹得更大。”

      鲁大山瘫坐在地,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俺只是想讨工钱,没想害人啊……”

      “现在,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沈忘言正色道,“那个青先生,还让你做了什么?你们如何联系?他可曾透露过其他计划?”

      鲁大山一五一十交代。

      青先生自称“懂机关术的同道”,对鲁大山的手艺极为推崇。他不仅提供图纸材料,还教了鲁大山一些失传的墨家机关术。作为回报,鲁大山要为他做三件事:

      第一件,造机关鱼,在赛舟会闹事——已完成。

      第二件,在金明池底布置“水底暗桩”,具体用途不明——鲁大山已在三处池底埋了铁桩,以浮标为记。

      第三件,在端午当日,于某个“特定时辰”,启动一个“大机关”——青先生说到时会再联系。

      “什么大机关?”沈忘言追问。

      “不知道。青先生只说,到时候会让俺看一场‘好戏’,见识见识真正的机关术。”

      沈忘言心中警铃大作。百兽宗在金明池布置的,绝不只是机关鱼这么简单。那些水底暗桩,很可能与六合阵有关。

      他让狱卒带鲁大山下去,好生看管,然后立即召集众人商议。

      “金明池是六合阵的第三个点。”沈忘言指着地图,“鲁大山埋的暗桩,可能就是阵眼。端午当日,百兽宗要在这里启动某个机关。”

      “会是什么?”赵惊澜问。

      墨九沉吟:“机关鱼只是小玩意儿。真正的大机关……可能是改变金明池的水流,或是引发地动,或是……打开水底某个东西。”

      “打开水底?”雷焕不解,“金明池是人工开凿的,能有什么东西?”

      “不一定。”沈忘言想起一些记载,“金明池前身是唐代的‘昆明池’,后来淤塞,本朝太祖下令重修,才改今名。重修时,曾从池底挖出不少前朝遗物,甚至有传闻说,池底有前朝皇室的秘藏。”

      “百兽宗要找的,可能就是这个秘藏。”赵惊澜道,“或是……秘藏里的某样东西,与归墟之门有关。”

      正分析着,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去工部侍郎刘清府上的衙役回来了,脸色难看:

      “沈提刑,刘清……死了。”

      “什么?”

      “在书房自缢,留下遗书,承认贪污工款,无颜见人,以死谢罪。”衙役递上遗书,“但我们检查尸体,发现他颈后有个红点,与周铁锚的一模一样。”

      又是毒针灭口!

      沈忘言接过遗书。字迹潦草,但确是刘清笔迹。信中详细交代了他如何克扣匠户工款,中饱私囊,三年共贪墨三千余贯。最后写道:“今事败露,唯有一死。所有罪责,刘某一人承担,莫牵连他人。”

      “欲盖弥彰。”沈忘言冷笑,“刘清一死,工部其他人就能撇清关系。这遗书,多半是逼他写的。”

      “又是百兽宗的手段。”墨九叹道,“他们这是要把水彻底搅浑。”
      沈忘言沉思片刻,忽然道:“不对。百兽宗杀刘清,不只是为了灭口或搅浑水。他们可能……是要用刘清的死,来激化工部与匠户的矛盾。”

      “什么意思?”

      “你们想,匠户工钱被贪,最大的贪官自杀了,工部为了撇清,肯定会把责任全推给死人。匠户们拿不到钱,怨气会更重。”沈忘言眼中闪过锐光,“这正是百兽宗想要的——更多的怨气,更多的‘祭品’。”

      赵惊澜恍然:“所以他们在下一盘大棋:制造矛盾,激化冲突,收集怨气,最后在端午启动大阵……”

      “打开归墟之门。”沈忘言接道,“我们必须阻止。但现在的关键是,百兽宗在端午要启动的‘大机关’,究竟是什么?”

      墨九拿出金明池的布局图,指着池心位置:“金明池最深处在此,约三丈。若是前朝秘藏,很可能就在这下面。但要从水底打开什么,需要巨大能量。机关鱼那种小玩意儿,根本不够。”

      “除非……”沈忘言忽然想到什么,“除非他们用机关鱼,不是为了打开秘藏,而是为了……转移视线。”

      “转移视线?”

      “对。让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机关鱼上,忽略真正的杀招。”沈忘言起身,“墨先生,你精通机关,可知道有什么机关,能在水底引发大动静,却不被轻易发现?”

      墨九思索良久,忽然眼睛一亮:“□□!”

      “□□?”

      “对!唐代水军曾用‘霹雳雷’,铁壳,内装火药,沉于水底,以香线计时引爆,可炸毁敌船。本朝虽已不用,但制法记载在《武经总要》中,懂机关术的人,完全可以复制。”

      沈忘言倒吸一口凉气:“若是在金明池底埋设大量□□,端午赛舟会时引爆……那将是惊天大案!”

      不仅赛舟的龙舟队会全军覆没,观赛的皇室成员、文武百官、数万百姓,都将遭殃。到时,汴京必乱!

      “必须找到那些□□!”沈忘言决然道,“子威,你立即调集人手,封锁金明池,就说池中有水怪,禁止任何人进入。墨先生,你准备潜水工具,我们连夜搜索池底!”

      “现在?”雷焕看看天色,“已经亥时了。”

      “等不到天明了。百兽宗发现刘清死、鲁大山被抓,一定会提前行动。”沈忘言道,“今夜,必须找到□□!”

      【第四幕·水底杀机】

      子时,金明池。

      月色朦胧,池面如镜。二十艘小船分散开,每艘船上两人,一人划桨,一人持长竿探底。沈忘言、墨九、赵惊澜、雷焕同乘一船,在池心区域搜索。

      墨九改良了探竿,竿头装有磁石,若碰到铁器,便会吸附。又准备了“听水筒”——一根长铜管,一端插入水中,一端贴耳,可放大水底声响。

      “这里!”不远处一艘船上的衙役忽然喊道,“竿子吸住了!”

      沈忘言立即划船过去。那船停在池心偏西位置,水深约两丈五尺。墨九将听水筒插入水中,仔细聆听,脸色渐渐凝重:

      “下面有……滴答声。”

      “滴答声?”

      “像是……计时机关的齿轮转动声。”

      果然是□□!

      沈忘言立即命所有船只集中到这片水域,用渔网、铁钩等工具打捞。但□□埋得很深,陷入淤泥,几次打捞都失败。

      “得派人下水。”墨九道,“但水下漆黑,又有□□危险……”

      “我去。”雷焕脱下外衣,“俺在边军时,常渡河潜泳,水性还行。”

      “我与你一起。”沈忘言也准备下水。

      赵惊澜拦住他:“慎之兄,你是主官,不能冒险。让雷都头带两个水性好的衙役下去就够了。”

      沈忘言想了想,点头同意。雷焕选了三个衙役,四人腰系绳索,口含芦苇管,潜入水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面平静,唯有月光洒下银辉。沈忘言紧盯着绳索,心中焦急。

      约莫一刻钟后,绳索忽然剧烈晃动——是信号,下面有发现!

      众人连忙拉绳。雷焕第一个冒出水面,大口喘气,手中抱着个铁疙瘩:“找、找到了!□□!还有……还有好多!”

      接着,另外三人也陆续上来,每人怀里都抱着□□。总共四个,每个都有西瓜大小,铁壳,上有引信口,用蜡密封。

      墨九检查□□,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连环雷’!你们看,这四个□□的引信连在一起,只要一个炸,四个全炸!而且……”他撬开一个□□的铁盖,“里面装的不是普通火药,是‘震天雷’的配方,威力大了十倍不止!”

      “四个□□,能炸多大范围?”

      “金明池心这一片……怕是寸板不留。”

      众人色变。

      “下面还有吗?”沈忘言问。

      雷焕摇头:“这片水域就这四个。但按绳索长度算,俺们只搜了方圆十丈。若是整个池底都埋了……”

      “不可能。”墨九分析,“埋设□□需要时间,动静也不能太大。百兽宗最多埋几处要害位置。除了池心,还有哪里可能埋雷?”

      沈忘言看着金明池地图。池心有赛舟的起航线,是龙舟聚集处;池北有观赛台,皇室官员在此观赛;池东有仙桥,百姓多聚于此;池西是码头,停泊各类船只。

      “这四个地方,都可能埋雷。”沈忘言指着地图,“池心已找到四个,其他三处,恐怕也有。”

      “那得赶紧找!”

      众人分头行动。沈忘言带人去池北,赵惊澜带人去池东,墨九带人去池西,雷焕继续在池心扩大搜索。

      又是一个时辰的紧张搜索。至丑时三刻,各处回报:

      池北观赛台下,找到两个□□,埋在木桩基座处。
      池东仙桥墩旁,找到三个□□,用铁链绑在桥墩上。
      池西码头水下,找到三个□□,藏在废弃的船骸里。

      加上池心的四个,总共十二个□□!

      “好狠的计策。”墨九看着摆放在岸边的十二个铁疙瘩,心有余悸,“若是端午当日引爆,观赛台、仙桥、码头、池心龙舟,全部炸上天……死者至少上千,伤者无数。”

      “这就是百兽宗要的‘大动静’。”沈忘言沉声道,“制造大规模惨案,引发全城恐慌,怨气冲天……正好用来开启归墟之门。”

      “现在□□已拆除,他们的计划失败了。”雷焕道。

      “不一定。”赵惊澜忽然道,“你们看这些□□的引信。”

      墨九细看,发现每个□□的引信都连着一根极细的铜丝,铜丝延伸入水,不知通往何处。

      “这是……遥控引信!”墨九惊道,“有人在远处控制,随时可以引爆!”

      “控制端在哪里?”

      墨九顺着铜丝方向望去——铜丝都指向池南的临水殿。

      “在殿里!”

      众人立即奔向临水殿。殿门仍锁着,雷焕一脚踹开。殿内空旷,只有些桌椅杂物。但在二楼窗边,有个奇怪的装置:一个铜制罗盘,盘面刻着十二个方位,每个方位连着一根铜丝,正是□□的引信线。

      罗盘中心有根指针,此时指向“子”位——正是子时。

      “这是个计时□□。”墨九检查后道,“指针随时辰转动,转到哪个方位,哪个方位的□□就会引爆。你们看,现在指向子时,对应的铜丝是……池心那四个□□!”

      也就是说,若不是他们子时及时拆除□□,此刻已经炸了!

      “其他时辰对应哪里?”沈忘言问。

      墨九转动指针:“丑时对应池北,寅时对应池东,卯时对应池西……十二个时辰,对应十二个□□。他们计划在端午当日,从子时开始,每隔一个时辰引爆一处,持续到亥时!”

      持续一整天的爆炸!这不仅是杀人,更是制造持续恐慌!

      “疯子……真是疯子!”雷焕骂道。

      沈忘言却盯着罗盘,忽然道:“不对。你们看,罗盘上除了十二时辰,还有这些刻度。”

      罗盘边缘,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似文字非文字。赵惊澜仔细辨认,忽然道:“这是……古天文星象符号!这是‘二十八宿’的标记!”

      “星象?”墨九恍然,“我明白了!这个罗盘不仅是计时,还是观星定位的仪器!百兽宗要的爆炸,不是随意乱炸,而是按星象方位炸!这是在……布阵!”

      “六合阵的水阵!”沈忘言彻底明白了,“金明池是水,□□爆炸是‘动’,星象方位是‘引’。以爆炸引发地气变动,以星象引导地气流向……这是在为归墟之门汇聚能量!”

      必须摧毁这个罗盘,彻底破坏他们的计划。

      但就在墨九准备拆卸时,殿外忽然传来笑声。

      “晚了。”

      一个青衣人影从屋檐飘落,正是青先生。他身后跟着七八个黑衣人,个个手持弩箭,对准殿内众人。

      “沈提刑,你们果然厉害,这么快就找到了□□。”青先生声音嘶哑,“但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沈忘言按剑:“你还有什么后手?”

      “后手?”青先生轻笑,“这罗盘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引爆机关,在池底——那些□□的铜丝,都连着一个总机关,只要池底水位下降到某个位置,机关就会触发,所有□□……同时引爆。”

      水位下降?怎么下降?

      沈忘言忽然想起,金明池的水源来自汴河,通过“升水闸”控制水位。若是有人破坏水闸,放干池水……

      “你们要放干金明池?”

      “聪明。”青先生鼓掌,“端午卯时,汴河上的‘分水闸’会‘意外’损坏,金明池的水将全部流入汴河。届时池底显露,机关触发,十二□□齐爆——那场面,一定很壮观。”

      “你疯了!池边数万百姓,还有皇室……”

      “那又如何?”青先生眼中闪过狂热,“旧世当灭,新世当立。这些蝼蚁,能为归墟之门的开启献祭,是他们的荣幸。”

      沈忘言不再废话,拔剑攻上。雷焕与衙役们也同时动手。

      殿内顿时陷入混战。黑衣人训练有素,弩箭齐发,两名衙役中箭倒地。沈忘言剑法灵动,连伤三人,直取青先生。青先生武功不弱,且战且退,忽然撒出一把粉末。

      “闭气!”墨九大叫。

      粉末辛辣刺鼻,众人连忙掩面。趁此机会,青先生跃出窗外,其余黑衣人也纷纷撤退。

      “追!”沈忘言欲追,却被墨九拉住。

      “先拆罗盘!再去修水闸!”

      沈忘言强忍怒火,看墨九拆卸罗盘。罗盘结构复杂,但墨九手法娴熟,不过半刻钟便拆下核心部件——一块巴掌大的磁石,磁石上刻着星象图。

      “这是‘引星石’。”墨九收起磁石,“没了它,星象引导就失效了。但水闸……”

      “子威,你带一半人去汴河分水闸,务必守住,不能让人破坏!”沈忘言下令,“我带另一半人去追青先生!”

      “小心!”

      两队人分头行动。

      沈忘言带人追出临水殿,青先生等人已不见踪影。但地上有血迹,显然是有人受伤。顺着血迹追踪,一直追到池南的一片柳林。

      林中寂静,唯有虫鸣。

      “搜!”

      衙役们分散搜索。忽然,林中传来一声惨叫——是一个衙役的声音!

      沈忘言冲过去,只见那衙役倒在地上,颈中有个红点,已气绝。而青先生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一支铜管吹箭。

      “沈提刑,何必苦苦相逼?”青先生嘶声道,“你我本无冤仇。”

      “你滥杀无辜,祸乱京城,怎会无冤仇?”

      “无辜?”青先生冷笑,“这世道,哪有什么无辜?官贪吏恶,民愚氓蠢,个个都是罪孽深重。我这是在替天行道!”

      “好一个替天行道。”沈忘言缓缓逼近,“用数千人的性命,来成就你们的野心,这就是你们的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青先生后退,“沈忘言,你是个聪明人,何必为这腐朽的朝廷卖命?加入我们,等归墟之门打开,新世降临,你将是开国元勋!”

      “痴心妄想。”

      话音未落,沈忘言骤然出手!剑如闪电,直刺青先生咽喉。青先生侧身避开,吹箭一扬,三枚毒针射出。沈忘言挥剑格挡,毒针钉在树上,入木三分。

      二人缠斗十余招,青先生渐渐不支。他武功本不如沈忘言,又受了伤,动作渐缓。忽然,他虚晃一招,转身欲逃。
      “哪里走!”

      沈忘言一剑刺中他后心。青先生闷哼一声,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不动了。

      沈忘言上前查看,已气绝。他摘下对方面具——面具下是一张陌生的脸,四十来岁,面容普通,唯有右手缺了小指。

      不是郑有财。

      果然,青先生不止一人,而是一个代号。

      沈忘言搜身,在青先生怀中找到一块铜牌,上刻“何罗堂”三字,背面是百兽宗三角形烙印。

      “何罗堂……”沈忘言想起名单,“原来金明池的负责人,是何罗堂。”

      他收好铜牌,命人收敛尸体,然后迅速赶往汴河分水闸。

      分水闸位于汴河与金明池引水渠的交汇处,是个巨大的木石结构,有闸吏日夜值守。沈忘言赶到时,雷焕已带人控制住闸口,抓获三个试图破坏闸门的黑衣人。

      “都抓住了。”雷焕道,“这些家伙想用火药炸闸,幸好来得及时。”

      沈忘言松口气。至此,百兽宗在金明池的计划,算是彻底挫败了。

      但青先生临死前的话,仍在他脑中回响:“你是个聪明人,何必为这腐朽的朝廷卖命?”

      百兽宗的理念,竟能蛊惑这么多人……这比机关□□更可怕。

      【第五幕·匠魂不屈】

      五月初五,端午。

      金明池赛舟会如期举行。虽然前几日有水怪传闻,但开封府贴出告示,说已查明是匠户鲁大山制造的机关鱼,意在讨要工钱,如今案犯已擒,水怪已除,请百姓安心观赛。

      辰时,池边已是人山人海。禁军维持秩序,小贩叫卖粽子、香囊、五彩丝。皇室观赛台上,帘幕低垂,隐约可见后妃、皇子的身影。

      池心,十二支龙舟队整装待发。虽然飞虹社因舵手身亡、龙舟被毁而退出,但其余队伍仍斗志昂扬。

      巳时正,号炮三响,赛舟开始。

      鼓声震天,百桨齐划,龙舟如离弦之箭射出。岸上欢呼雷动,彩旗飞舞。

      沈忘言站在观赛台侧,目光扫视全场。异察署全员布防,墨九在临水殿监控水位,雷焕带人巡逻池岸,赵惊澜则在人群中观察有无异常。

      一切平静。

      午时,赛舟结束,“青龙社”夺魁。颁奖时,官家特意下旨:将拖欠匠户的三年工钱,从工部贪墨款项中拨出,三日内全部发清。同时,严惩贪腐官员,以儆效尤。

      岸上匠户们闻讯,纷纷跪地叩谢,泣不成声。

      沈忘言看着这一幕,心中稍慰。至少,这桩案子还了个公道。

      午后,他回到异察署,提审鲁大山。

      经过几日关押,鲁大山憔悴许多,但眼神清明。得知工钱将发,匠户们生计有望,他老泪纵横,对着沈忘言连磕三个头:

      “沈提刑,您是青天大老爷!俺鲁大山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您要俺做什么,俺绝无二话!”

      沈忘言扶起他:“鲁师傅不必如此。本官只是尽分内之责。倒是你,制造机关鱼,虽未杀人,但惊扰皇室,按律当流放三千里。”

      鲁大山脸色一白。

      “不过,”沈忘言语锋一转,“你协助官府拆除□□,擒获百兽宗余党,也算有功。本官会向上陈情,从轻发落。最重……杖一百,徒三年。”

      鲁大山又跪下:“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三年徒刑,俺认!只要匠户们能拿到工钱,俺坐十年牢也值!”

      沈忘言让他起来,问起正事:“鲁师傅,那个青先生,除了让你造机关鱼、埋□□,可还说过什么?比如……百兽宗的真正目的?”

      鲁大山回忆道:“他提过一次,说他们宗主要打开‘归墟之门’,引上古异兽重现人间,建立什么‘人兽共治’的新世界。还说……还说俺们匠人手艺好,若是加入,将来能做‘机关兽’,比现在的木牛流马厉害百倍。”

      “机关兽?”

      “对。他说,百兽宗有上古图纸,能造出会自己走路的铜马,会喷火的铁龙,还有……能载人飞天的木鸢。但需要顶尖匠人才能造出来。”鲁大山顿了顿,“他还说,如果俺愿意加入,就教俺‘真正的机关术’,比墨家传承还厉害。”

      沈忘言心中一动:“你答应了?”

      “俺……俺当时确实动心了。”鲁大山老实道,“但后来一想,这些人行事鬼祟,杀人如麻,不像正道人。而且他们要害那么多无辜百姓,俺不能助纣为虐,就拒绝了。”

      “拒绝了?他们没为难你?”

      “为难了。青先生说,要是俺不配合,就让俺全家在汴京待不下去。但俺铁了心不干,他们也没办法,只是让俺必须完成机关鱼和□□的事,否则就杀俺全家。”鲁大山叹道,“俺是被逼的。”

      沈忘言点头,又问:“青先生可曾透露,百兽宗在汴京还有哪些据点?首领‘无面君’是谁?”

      “据点……他提过一个,说在‘丰乐楼’有他们的人。首领……不知道,青先生说连他都没见过真容,只见过背影,是个穿紫袍的高大男人,声音很年轻。”

      丰乐楼?柳七娘的酒楼?

      沈忘言心中警醒。柳七娘是异察署线人,若她身边有百兽宗的人,那就危险了。

      “还有吗?”

      “还有……青先生有一次喝多了,说漏嘴,说他们在‘景灵宫’也有安排,而且……而且宫里有大人物接应。”

      景灵宫!又是景灵宫!

      沈忘言想起相国寺案中,普惠住持的遗书也提到景灵宫。看来,百兽宗的触手,确实已伸入宫廷。

      问完话,沈忘言让狱卒带鲁大山下去。按程序,鲁大山需移交开封府判决,但他会尽力争取轻判。

      走出地牢,已是黄昏。夕阳西下,汴京城笼罩在金色余晖中。

      赵惊澜在值房等他,桌上摆着刚整理好的卷宗。

      “慎之兄,这是金明池案的完整记录。”她递上卷宗,“按规矩,隐去了百兽宗、归墟之门等内容,只说‘江湖邪教意图制造混乱,已被剿灭’。”

      沈忘言接过,快速浏览。卷宗写得严谨,证据链完整,从机关鱼到□□,从鲁大山到青先生,脉络清晰。最后结论是:匠户因工钱被拖欠而闹事,被邪教利用,酿成祸端。今首恶已诛,从犯已擒,工款已追,可结案。

      “写得很好。”沈忘言合上卷宗,“但真相……远比这复杂。”

      “我们知道就好。”赵惊澜轻声道,“有些真相,百姓不必知道。”

      沈忘言看着她:“惊澜,你说我们这样隐瞒,是对是错?”

      “我不知道。”赵惊澜摇头,“但若将百兽宗、归墟之门的真相公之于众,必会引起全城恐慌,甚至天下震动。到时,还没等百兽宗动手,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是啊,有些黑暗,只能由少数人背负。

      沈忘言走到窗前,望向远方。暮色中,汴京城万家灯火,繁华如梦。但这繁华之下,暗流汹涌,危机四伏。

      六合阵已现三点:虹桥、相国寺、金明池。还有三点未现:丰乐楼、以及未知的两点。

      而百兽宗的阴谋,才刚刚展开。

      “惊澜,”沈忘言忽然道,“你觉得丰乐楼……会有问题吗?”

      赵惊澜一怔:“柳七娘是线人,应该可靠。但酒楼人多眼杂,混进百兽宗的人也不奇怪。”

      “我们要去查一查。但不能明查,以免打草惊蛇。”

      “如何暗查?”

      沈忘言沉思片刻:“过几日是柳七娘生辰,她必会在丰乐楼设宴。我们以贺寿为名,暗中观察。”

      “好。”

      正说着,墨九与雷焕回来了。二人一脸疲惫,但眼神兴奋。

      “慎之,有好消息!”墨九道,“我们拆解那些□□时,在其中一个铁壳内壁,发现了刻字!”

      “什么字?”

      墨九递上一张拓片。铁壳内壁用极细的针尖刻着几行小字,若非仔细检查,根本发现不了:

      “何罗堂主:青先生(郑有财替身)”

      “任务:金明池水阵,端午引爆,制造怨气”

      “下一目标:丰乐楼孟极堂,六月十五启动”

      “总领:无面君(景灵宫陈供奉引荐)”

      最后一行,让沈忘言瞳孔骤缩:

      “四灵髓收集进度:蜃龙髓(已得)、应龙髓(待取)、朱雀血(宫中)、玄武甲(边关)”

      四灵髓!归墟之门的关键!

      原来百兽宗不仅在布六合阵,还在收集四灵髓。而且……已经得了一样!

      “蜃龙髓……是什么?”雷焕问。

      墨九脸色凝重:“《山海经》载,蜃龙乃蛟属,能吐气成楼台城郭之状,谓之‘海市蜃楼’。其骨髓有致幻之效,服之可见幻象,量大能控人心智。此物……乃是至邪之物!”

      “他们已得此物,要用来做什么?”

      “不知。但既然是为开启归墟之门,必有大用。”

      沈忘言收起拓片,沉声道:“看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六月十五,丰乐楼……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我们必须查出孟极堂的底细,阻止他们。”

      “怎么查?”

      沈忘言看向窗外夜色:“先从景灵宫查起。那个陈供奉……到底是什么人?”

      【尾声·暗香浮动】

      三日后,鲁大山判决下来:杖八十,徒两年,因协助破案有功,准以钱赎刑,罚铜三百斤。鲁大山家贫,无力赎刑,但匠户们凑钱帮他交了罚铜,最终免去徒刑,只杖八十了事。

      行刑那日,铁匠巷的匠户们都来了。鲁大山趴在刑凳上,咬着木棍,硬是一声不吭。八十杖打完,后背血肉模糊,但他撑住了,没晕过去。

      沈忘言亲自送他回家,留下伤药和十贯钱。鲁大山趴在床上,艰难地说:“沈提刑,俺这条命是您给的。以后有事,尽管吩咐。”

      “好好养伤。”沈忘言道,“伤好后,来异察署做个编外匠人,帮我们修补器械,也算有个营生。”

      鲁大山泪流满面,连连点头。

      离开鲁家,沈忘言走在铁匠巷中。匠户们见到他,纷纷行礼,眼神感激。这个曾经充满怨气的巷子,如今多了几分希望。

      但沈忘言心中并不轻松。百兽宗的阴影仍在,而且更深了。

      回到异察署,赵惊澜告诉他一个新消息:柳七娘送来请柬,五月初十是她三十五岁生辰,在丰乐楼设宴,请异察署诸位光临。

      “这是个机会。”沈忘言道,“我们正好借机探查丰乐楼。”

      “可要准备什么?”

      “自然要备寿礼。”沈忘言想了想,“惊澜,你女红好,绣个寿屏如何?我与墨先生、子威备些寻常贺礼便是。”

      “好。”

      五月初十,傍晚。

      丰乐楼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柳七娘人面广,来贺寿的有商贾、文人、官员,甚至还有几个宗室子弟。酒楼三层全开,丝竹歌舞,热闹非凡。

      沈忘言四人来到时,柳七娘亲自在门口迎接。她今日穿绛红襦裙,戴金步摇,妆容精致,比平日更显风韵。

      “沈公子、赵姑娘、墨先生、雷都头,快请进!”柳七娘笑靥如花,“四位能来,妾身蓬荜生辉。”

      “柳掌柜生辰,我等岂能不来。”沈忘言递上贺礼,“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柳七娘接过,引四人上二楼雅间。此间临街,可俯瞰街景,又相对僻静,适合谈话。

      酒过三巡,柳七娘举杯敬酒:“妾身能安稳经营这丰乐楼,多赖诸位关照。尤其是沈公子,破获多起大案,还汴京太平,妾身敬您一杯。”

      沈忘言举杯回敬:“柳掌柜客气。倒是我们常来叨扰,还望勿怪。”

      “哪里的话。”柳七娘饮罢,压低声音,“沈公子,其实今日请四位来,除了贺寿,还有一事相告。”

      “请讲。”

      “前几日,楼里来了个生客,包下三楼‘天字号’房,一住就是五天,每日深居简出,但只要出门,必是深夜,且……总去后院井边转悠。”柳七娘神色凝重,“妾身觉得可疑,让伙计暗中观察,发现此人右手缺了小指。”

      青先生的同伙!

      沈忘言眼神一凛:“此人现在何处?”

      “还在房中。今日寿宴,他推说身体不适,没下楼。”

      “可知道他姓名?”
      “登记的名字是‘贾仁’,但八成是假名。”柳七娘道,“对了,他入住那日,有个小太监来送过东西,看服色……是景灵宫的人。”

      景灵宫、缺指、井边转悠……种种迹象表明,此人很可能是百兽宗孟极堂的人,在丰乐楼布置什么。

      “柳掌柜,能否带我们去后院看看?”

      “现在?”

      “现在。”

      柳七娘点头,以“取珍藏好酒”为名,带四人悄悄下楼,来到后院。

      丰乐楼的后院不大,有厨房、柴房、水井,还有几间伙计住的厢房。此时厨房正忙,人来人往,但水井旁僻静。

      沈忘言走到井边。这是口老井,青石井栏磨得光滑。他俯身查看,井壁长满青苔,并无异常。但当他用手触摸井栏内侧时,感觉到些许凹凸——是刻字!

      赵惊澜点亮火折子,凑近照看。井栏内侧刻着极淡的符号,与金明池罗盘上的星象符号类似,但更复杂。

      “这是……阵法符文。”墨九辨认,“像是‘引气’之类的,具体作用不明。”

      沈忘言又检查井周地面,在东南角发现一块松动的青砖。撬开砖,下面是个小坑,坑里埋着个陶罐。打开陶罐,里面是黑色粉末,气味刺鼻。

      “是硫磺、硝石、炭粉的混合物。”墨九拈起一点,“但比例不对,不是火药,倒像是……熏香?”

      “熏香?”

      “对。这种混合物点燃后,会放出特殊烟气,可能用于祭祀或……引兽。”

      引兽?孟极?

      沈忘言想起《山海经》记载:“孟极,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善伏,其鸣自呼。”是一种善于潜伏的异兽。若百兽宗要在丰乐楼释放孟极,用熏香引导,倒说得通。

      但丰乐楼人来人往,放异兽太显眼。除非……他们不是要放兽,而是要用人假扮,或是用其他手段制造“孟极现世”的异象。

      就像相国寺用书蠹制造血字,金明池用机关鱼制造水怪。

      “那个贾仁,住哪个房间?”沈忘言问。

      “三楼天字三号,窗对后院。”柳七娘道。

      “好。柳掌柜,你继续寿宴,莫要惊动他。我们暗中监视,看他今夜有何动作。”

      “明白。”

      四人回到二楼雅间,假装继续饮酒,实则轮流监视后院。

      亥时初,寿宴渐散。宾客陆续离去,酒楼慢慢安静下来。

      子时,那个贾仁终于出现了。

      他悄悄下楼,来到后院,先是在井边转了三圈,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香炉,点燃里面的黑色粉末。顿时,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似檀非檀,似麝非麝,闻之让人昏昏欲睡。

      接着,贾仁从井中打上一桶水,将一张黄符浸入水中,口中念念有词。黄符遇水不湿,反而泛起微光。

      “是巫术!”墨九低声道。

      贾仁念完咒,将黄符贴在井栏上,又从怀中取出一块三角形铁牌,按在黄符上——正是百兽宗烙印!

      做完这些,他匆匆离开后院,回到房中。

      沈忘言立即带人下楼,查看井栏。黄符已化为灰烬,但铁牌留下了一个清晰的三角形烙印,印在青石上,深入三分。

      “他在标记阵眼。”墨九道,“丰乐楼这个点,也成了六合阵的一部分。”

      “但光有标记不够。”赵惊澜道,“相国寺有书蠹,金明池有□□,丰乐楼会有什么?”

      沈忘言抬头,望向三楼那个亮着灯的窗户:“很快……就会知道了。”

      正说着,楼上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是贾仁的房间!

      四人立即冲上楼。天字三号房门紧闭,沈忘言一脚踹开,只见贾仁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而窗前站着个黑衣人,正欲跳窗逃走。

      “站住!”

      雷焕扑上去,黑衣人回身一刀,二人缠斗在一起。黑衣人武功不弱,但雷焕力大,十几个回合后,将其制服。

      揭开面罩,是个陌生面孔,二十多岁,眼神凶狠。

      “谁派你来的?”沈忘言问。

      黑衣人咬牙不语。沈忘言搜身,从他怀中找到一块铜牌——刻着“孟极堂”三字!

      “你是孟极堂的人?为何杀贾仁?”

      黑衣人冷笑:“他背叛宗门,私通官府,该死。”

      “私通官府?贾仁是你们的人,他私通哪个官府?”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黑衣人盯着沈忘言,“景灵宫陈供奉……就是你们的卧底!”

      沈忘言心头巨震。陈供奉是百兽宗在宫内的接应,怎么会是卧底?除非……他是双重间谍?

      “陈供奉是谁的人?”

      “你猜。”黑衣人忽然嘴角流血,头一歪,气绝——咬毒自尽了。

      又一条线索断了。

      沈忘言检查贾仁尸体,在他贴身衣物里找到半封信,信被血浸透,但还能辨认部分字迹:

      “陈供奉密报:异察署已知丰乐楼之事,速除贾仁灭口。孟极堂计划提前,改六月十五为五月初十子时……”

      落款是“无面君谕”。

      五月初十子时……就是现在!

      沈忘言猛然想起后院井边的熏香、黄符、烙印……

      “不好!他们要提前启动阵法!”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轰隆巨响——不是爆炸,而是……兽吼?

      众人冲到窗边,只见后院井中喷出一道黑气,黑气中隐约现出豹形轮廓,仰天长啸,声震夜空!

      孟极现世!

      但仔细看,那并非真兽,而是黑气凝聚的虚影。虚影在院中盘旋三圈,忽然扑向酒楼——不是扑向人,而是扑向酒楼的承重柱!

      “它在破坏楼体!”墨九惊道。

      果然,黑气所过之处,木柱开裂,砖石松动。整座丰乐楼开始摇晃!

      “快疏散所有人!”沈忘言大吼。

      雷焕带人挨个房间敲门,将住客、伙计全部疏散到街外。柳七娘指挥若定,让伙计们先救老弱妇孺。

      不过半刻钟,楼内百余人全部撤出。而丰乐楼的主梁已出现裂痕,摇摇欲坠。

      “这黑气……不是实体,却能破坏实物。”墨九观察道,“是某种腐蚀性气体,或是……巫术加持的毒气。”

      “如何阻止?”

      墨九想起井边的熏香:“那熏香可能是引子,让黑气按特定路线行动。若能切断引子……”

      “我去!”沈忘言冲向后院。

      此时后院已被黑气笼罩,能见度极低。沈忘言屏住呼吸,冲到井边,果然看见那香炉仍在冒烟。他一脚踢翻香炉,用土掩埋。

      香炉一倒,黑气顿时紊乱,不再攻击楼体,而是在院中乱窜。但这样更危险——黑气可能飘到街上,伤及无辜。

      “用火!”墨九在远处喊,“黑气怕火!”

      沈忘言立即点燃火折子,扔向黑气。果然,黑气遇火即燃,化作熊熊火焰,但火焰是黑色的,诡异非常。

      黑色火焰燃烧片刻,渐渐熄灭。黑气也随之消散。

      危机解除。

      但丰乐楼受损严重,主梁已断,不能再住人。柳七娘看着苦心经营多年的酒楼,泪如雨下。

      “柳掌柜,我们会帮你重建。”沈忘言承诺,“此案了结后,朝廷会有赔偿。”

      柳七娘摇头:“钱财身外物,人没事就好。只是……这百兽宗,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这也是沈忘言想问的。

      从虹桥到相国寺,从金明池到丰乐楼,百兽宗步步为营,制造异象,收集怨气,布置阵法。如今六合阵已现四点,四灵髓已得其一,他们的计划,已进行大半。

      而他们,才刚刚窥见冰山一角。

      天亮时,清理现场。在井底淤泥中,打捞出一块石碑。石碑古旧,刻着古怪文字,墨九辨认后,神色大变:

      “这是……巫咸国的祭文!”

      石碑上的文字,记载着一次古老的祭祀:以六处地气为引,以四灵髓为钥,可打开“归墟之门”,唤回“巫咸众神”。

      而祭祀的时间,正是——天圣三年,七月十五,中元节。

      还有两个半月。

      沈忘言抚摸着石碑上的文字,望向东方渐白的天空。

      晨曦中,汴京城渐渐苏醒,车马声、叫卖声、钟鼓声,交织成繁华的序曲。

      但这繁华之下,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在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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