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解构报告》蝶棠

4、神经的他

　　赵燕的“特邀学术讲座”简直就是一场针对言霁的、精心策划的降维打击。
　　那家伙站在台上，身后投影着密密麻麻的空间函数模型和三维坐标图，嘴里吐出的词汇一个个往言霁耳朵里砸：“拓扑优化”、“非线性曲面荷载”、“分形几何在微观尺度上的涌现性”……
　　言霁坐在下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弹幕般滚过的咆哮：
　　“空间平方？？？我听都没听过！他是不是自己瞎编的词儿来唬人的？！”
　　“这玩意儿跟化学有半毛钱关系吗？！用尿素造个分形结构出来给你看啊混蛋！”
　　“深奥！太深奥了！诚心刁难我是吧！就因为我上次在飞机上骂你了？心眼比针鼻儿还小！”
　　他偷眼瞄了瞄周围，建筑学院和材料学院的那些研究生们听得两眼放光，频频点头，笔记本记得飞起。言霁感觉自己像个误入高等数学课堂的小学生，浑身刺挠，坐立不安。唯一支撑他没当场溜走的念头是——导师说了，来听这系列讲座，表现好（其实就是签到）的话，能加五六分的选修课学分。
　　学分！宝贵的学分！为了毕业，为了有更多时间泡实验室而不是补考重修，忍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赵燕那张可恶但确实赏心悦目的脸上，试图用颜值麻痹自己受创的智商。
　　讲座终于在一片（对言霁而言是解脱的）掌声中结束。人群开始散场。言霁如蒙大赦，抓起包就想从后门溜走。
　　“言霁同学，请留步。”
　　清朗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穿过嘈杂，精准地钉在他后背上。
　　言霁脚步一顿，假装没听见，加快速度。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却搭上了他的肩膀，不容抗拒地将他半揽过去。赵燕那张带着浅笑的脸凑近了，身上那股极淡的、混合了某种高级香水与隐约尼古丁的味道瞬间笼罩了言霁。
　　“跑什么？有些问题想跟你探讨一下，关于刚才讲的‘化学材料界面能与空间感知’的部分。”赵燕的语气公事公办，但搭在言霁肩头的手指，却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胛骨。
　　言霁浑身一僵，鸡皮疙瘩从后颈一路蔓延到尾椎骨。完蛋！这变态果然按捺不住他那龌龊的内心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虽然人快走光了）！
　　“赵、赵老师！”言霁试图挣脱，那手却像焊在他肩上，“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我是直男！钢铁直男！只对你妹妹那种温柔款有过一瞬间的心动！”
　　赵燕仿佛没听见他的声明，揽着他肩膀，以一种“师生亲密交流”的姿态，自然而然地往教学楼外带。“边走边说。对了，先去趟洗手间。”
　　言霁被他半推半拥地带进了男厕所。这个点，厕所里空无一人，只有消毒水和淡淡水汽的味道。尴尬，太尴尬了！言霁僵在洗手池边，听着旁边隔间传来赵燕解开皮带扣的细微声响，脸涨得通红，心里疯狂祈祷千万别有其他人进来！
　　赵燕很快出来，走到他旁边的水池洗手。水流哗哗，镜子里映出两人身影。一个西装革履，从容优雅，连洗手都像在完成某种仪式；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头发乱翘，眼神警惕得像只随时准备挠人的猫。
　　“你身上有实验室的味道。”赵燕忽然开口，关了水，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手，目光透过镜子看向言霁，“试剂，乙醇，还有一点……氧化铁？不臭，挺特别的。”
　　言霁梗着脖子：“那也比尼古丁强！抽烟有害健康赵老师！”
　　赵燕低笑一声，把纸团扔进垃圾桶，转身面对他，微微倾身。距离太近了，言霁甚至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偶尔抽，压力大的时候。不过，”他顿了顿，眼神专注，“你刚才说，你是直男，只喜欢我妹妹那种类型？”
　　来了来了！又来了！言霁头皮发麻，倒豆子似的把打了无数遍腹稿的话倒出来：“对！咱俩不合适！从生理结构到心理认同再到社会伦理全不合适！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生不出宝宝，传不了宗接不了代！你喜欢男的去找别人，我就算喜欢男的也轮不到你这种自说自话的变态！我只喜欢你妹妹那种温柔可爱的女孩子！听明白了吗？！”
　　他一口气说完，胸膛微微起伏，瞪着赵燕。
　　赵燕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甚至更深了些。他耐心地等言霁吼完，才慢悠悠开口，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第一，传宗接代不是我的核心需求。第二，性取向是流动的，何况，我认定的不是你的性别，是你这个人。第三，我妹妹已经有男朋友了，青梅竹马，感情稳定，你没机会了。”
　　“你……！”言霁气得脑仁疼。这人的话怎么总能精准地偏移重点，堵得他哑口无言还一肚子邪火！“我管你需求不需求流动不流动！反正我不流动！我笔直！你死了这条心！”
　　赵燕抬手，似乎想碰碰他的头发，被言霁一巴掌拍开。“好，不急。”他收回手，插进西裤口袋，恢复了那副人模狗样的教授姿态，“来日方长。走吧，我送你回实验室？”
　　“不用！我自己会走！”言霁像避瘟神一样弹开，冲出厕所，头也不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