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解构报告》蝶棠

1、表白失败

　　言霁瘫在实验室的高脚凳上，眼皮重得像是被糊上了502。昨晚又接了个私活，给一个化工小厂调试反应参数，对着电脑屏幕盯到凌晨三点，梦里都是跳动的数据流和厂老板那张锱铢必较的脸。醒来时，天已大亮，手机上赫然显示着上午十点二十七分——完蛋，有机化学实验课早开始了。
　　他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套上那件洗得发白、还沾着不知名黄色污渍的实验室白大褂，趿拉着人字拖就往隔壁实验楼冲。走廊里回荡着他拖鞋拍地的“啪嗒”声，以及他嘴里不成调的嘶吼：“硝化反应——我的爱人！酯化水解——我的心肝！等等我——！”
　　路过的学妹抱着书躲开，小声跟同伴嘀咕：“言师兄又‘疯’了。”
　　对此评价，言霁向来嗤之以鼻，并在心里翻个巨大的白眼：凡夫俗子，岂懂我与化学的神交？那可是比任何爱情都来得炽热、稳定、反应剧烈且产物明确的终极浪漫！
　　他是蓉城某理工高校化学工程专业大二学生，课业勉强应付，心思全扑在学院角落里这间他软磨硬泡、死皮赖脸才申请到的“私人实验室”。说是实验室，其实就是个堆放废弃仪器的小隔间，被他一点点收拾出来，成了他的王国。白天，他是这里挥斥方遒的“魔王”，晚上，为了供养这个烧钱的爱好和时不时想出去“透透气”的旅费，他得化身廉价劳动力，在网上接各种化工相关的杂活，经常干到深夜。
　　睡眠？日均不足六小时。黑眼圈是他的勋章，咖啡因是他的血液。苦，确实苦，但每次用省下来的钱买回心仪已久的试剂或配件，或者踏上前往陌生城市的火车时，那种“活着”的感觉又让他觉得值了。
　　比如上周，他揣着刚结清的尾款，脑子一热就飞去了北京。没什么具体计划，就想看看故宫的雪（虽然这个季节并没有），尝尝豆汁儿是不是真的那么反人类，再偶遇一下……嗯，小说里写的那种，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姑娘还真遇到了。在南锣鼓巷一家卖奇葩文创的小店里，一个穿着淡青色连衣裙、低头认真挑印章的女孩侧影，瞬间击中了他那颗被化学反应式填满的心脏。那一刻，他脑子里不是元素周期表，而是“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这种他平时绝对会骂酸掉牙的词。
　　接下来的操作就很“言霁”了：他蹭过去，指着女孩手里一方刻着“钾钙钠镁铝”的印章（这品味！），用自认为最帅气自然的语调说：“同学，你也喜欢金属活动性顺序表？”
　　女孩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茫然的脸。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语无伦次地表白（大意是“你的存在就像最稳定的稀有气体结构，让我想放弃所有反应活性”），成功把对方吓退两步。女孩慌忙摆手，眼神瞟向门口：“不、不用了，谢谢……哥！”
　　言霁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倚在门边，穿着剪裁得体的浅灰色休闲西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像在打量一个有趣的、但有点吵闹的实验样本。
　　“小子，”那男人开口，声音挺好听，但话不中听，“跟我妹搭讪，用的还是元素周期表？”
　　言霁的脸“腾”地红了，一半是窘，一半是怒。谁搭讪了？那叫灵魂共鸣的尝试！他梗着脖子想反驳，那男人却已走过来，自然地揽过妹妹的肩膀，目光却仍停留在言霁脸上，从上到下，仔细扫了一遍。
　　那眼神，让言霁后颈汗毛倒竖。不是敌意，是一种更让他头皮发麻的……兴味盎然？
　　“不好意思，我妹妹胆子小。”男人笑了笑，递过来一张名片，“不过，你挺有意思的。认识一下？”
　　言霁没接，拽着自己印着“我是钡钴镁铌”（Be Co Mg Ni）的傻气T恤下摆，扭头就走。走出老远，还能感觉到那目光烙在背上。
　　晦气！真是晦气！北京之旅的浪漫幻想彻底破灭，还无端端被个陌生男人用眼神“骚扰”。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受到了侮辱，回去连刷了三遍《绝命毒师》才感觉灵魂稍微干净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