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糖霜》遇陈见晨

20、流言与真相

　　纪录片《老字号新生代》播出那天，工作室提前关门，三个人挤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上周屿专注调试配方的样子，林晚秋核对数据的认真，苏小雨打包时的笑容，都被镜头捕捉得细腻动人。

　　片子最后，周屿站在领奖台上说：“传统不会老去，它只会在每一代人的手中，焕发新的生命。”

　　画面定格在他举起奖杯的那一刻，背景音乐缓缓响起。林晚秋侧头看周屿，发现他的眼角有泪光闪动。

　　“拍得真好。”苏小雨擦着眼泪说。

　　周屿握住林晚秋的手，没有说话，但紧握的力度说明了一切。

　　片子播出后的反响远超预期。当晚，“陆屿”的社交媒体账号粉丝暴涨，咨询电话和线上订单如潮水般涌来。第二天早上，工作室门口甚至排起了队——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景象。

　　“大家都很喜欢纪录片里的故事。”林晚秋边打包边对周屿说，“尤其是你和你母亲的那部分。”

　　周屿点点头，但神色有些不安。纪录片播出后，他收到了一些奇怪的私信，有人自称是他母亲的“故人”，有人问他手记的来历，还有人质疑他“私生子”的身份如何有资格传承陈氏手艺。

　　“别理那些人。”林晚秋安慰他，“嫉妒的人永远存在。”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第三天，本地一个美食论坛上出现了一篇长文，标题是《“金奖甜品师”光环下的真相》。文章以“知情人士”的口吻，详细“揭露”了周屿的身世，称他是“江明远妻子与情人所生”，说他母亲苏晴“窃取陈氏手艺”，说他本人“利用悲情故事博取同情”。

　　文章写得很有煽动性，把事实和谣言混在一起，让人难辨真假。很快，这篇文章被多个自媒体转载，评论区充斥着各种恶意的猜测和攻击。

　　“需要我联系网站删帖吗？”苏小雨气愤地问。

　　林晚秋摇头：“删帖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心虚。我们需要正面回应，但要有策略。”

　　她让周屿继续工作，自己则开始收集证据——陈清源与周屿的合影、手记的公证复印件、苏晴在“味真斋”的学习记录...所有能证明传承合法性的材料。

　　下午，陈清源打来电话：“小屿，那篇文章我看到了。你还好吗？”

　　“还好。”周屿声音平静，“只是没想到，会有人这么恶意。”

　　“树大招风。”陈清源说，“你拿了金奖，又上了电视，自然会有人眼红。但这件事不简单——文章里关于陈氏内部的一些细节，不是外人能知道的。”

　　周屿心中一动：“您的意思是...”

　　“家族里有人对你拿到传承资格不满，可能和外人勾结了。”陈清源语气严肃，“我会查清楚。另外，我准备以陈氏传人的名义，发一份正式声明，确认你的传承资格。”

　　“这样会不会让您为难？”

　　“没什么好为难的。”陈清源斩钉截铁，“老师傅当年把半本手记交给苏晴，就是承认了她的传承资格。而你是她的儿子，又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价值，配得上这个名号。”

　　挂断电话后，周屿把情况告诉林晚秋。她沉思片刻：“陈先生发声明是好事，但我们自己也要有所行动。我有个想法——我们办一个公开的‘手记传承展’，把两本手记的公开展示出来，同时邀请陈先生现场讲解陈氏手艺的传承谱系。”

　　“这个主意好！”周屿眼睛一亮，“用事实说话，比任何解释都有力。”

　　“但手记很珍贵，公开展示有风险。”

　　“值得冒这个险。”周屿下定决心，“我们不能永远活在谣言的阴影里。”

　　计划敲定后，林晚秋立刻开始筹备。场地选在艺术园区的展览馆，时间定在下周末。她联系了媒体，邀请了陈清源和几位非遗专家，还设计了详细的展览方案——不仅仅是展示手记，还有陈氏原料的实物展示、古法制作工具的陈列、以及周屿改良配方的对比展示。

　　与此同时，陈清源的动作更快。第二天，本地主流媒体的文化版刊登了对他的专访。在采访中，陈清源详细讲述了苏晴在“味真斋”的学习经历、老师傅破例传授手艺的原因，以及周屿如何通过大赛证明了自己的传承资格。

　　“传承的核心是人，不是姓氏。”陈清源在采访中说，“如果固守陈规，让没有天赋的子孙继承，而把有才华的外人拒之门外，那才是对祖先最大的不敬。”

　　这篇专访像一记重锤，砸碎了大部分谣言。但恶意并没有停止。展览筹备的第三天，工作室收到了一封匿名信，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周屿和陆远在茶馆见面的偷拍。

　　信上打印着一行字：“认贼作父，不配传承。”

　　周屿看到照片时，脸色瞬间苍白。林晚秋立刻报警，警察来取证后表示会调查，但也坦言这类匿名威胁很难追查。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苏小雨不解，“为什么要这样针对屿哥？”

　　林晚秋冷静分析：“可能不只是针对周屿。有人不想看到‘陆屿’成功，可能涉及商业竞争，也可能涉及家族内部的权力斗争。”

　　她看向周屿：“我们需要加强安保，尤其是展览期间。手记很珍贵，不能有任何闪失。”

　　周屿点头，但表情依然沉重。林晚秋知道他担心的不只是手记的安全，更是陆远被卷入这场风波。

　　当天晚上，周屿给陆远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陆远说：

　　“小屿，如果我的存在会让你为难，我可以暂时不与你公开接触。”

　　“不。”周屿坚定地说，“您是我的父亲，这是事实，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如果连承认自己的父亲都需要躲藏，那我还有什么勇气做其他事？”

　　陆远的声音有些哽咽：“小屿，你比你父亲勇敢多了。”

　　“因为我有很多人支持。”周屿说，“晚秋，陈先生，还有您。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展览前一天，所有准备工作就绪。两本手记放在特制的防弹玻璃柜里，灯光柔和地照亮泛黄的纸页。周围的展板上，详细展示了陈氏手艺的传承谱系、苏晴的学习经历、周屿的改良创新。实物展示区里，陈氏的秘藏原料、古法工具、周屿的作品，都摆放得井然有序。

　　陈清源提前来看过，很是满意：“这个展览做得很有深度，不只是展示物件，更是展示精神。小屿，你会让很多人重新认识什么是真正的传承。”

　　晚上，三人最后一次检查安保系统。展览馆的保安已经到位，监控摄像头无死角覆盖，手记所在的展柜还安装了震动报警器。

　　“应该万无一失了。”林晚秋说。

　　周屿却依然有些不安。他站在手记展柜前，看着玻璃后那两本承载了太多故事的本子，突然说：

　　“晚秋，如果有一天，这两本手记真的被毁了，你会怎么办？”

　　林晚秋想了想：“我会难过，但不会绝望。因为真正的传承不在纸上，在这里。”她指着自己的心口，“也在你手里，在你做出来的每一道甜品里。”

　　周屿笑了：“你说得对。”

　　展览当天，阳光明媚。早上九点，展览馆门口已经排起了队。很多人是看了纪录片来的，想亲眼看看那些有故事的甜品和工具。

　　陈清源十点到达，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位陈氏家族的长辈。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是陈清源的叔父，也是当年反对苏晴继承手艺最激烈的人之一。

　　“陈老先生，您能来真是太好了。”林晚秋上前迎接。

　　陈老先生拄着拐杖，神情严肃：“我不是来捧场的，是来亲眼看看，苏晴的儿子有没有资格碰我们陈家的东西。”

　　他径直走向手记展柜，俯身仔细观看。良久，他抬起头，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

　　“这确实是老师傅的笔迹。这一页...”他指着周屿那本手记中的一页，“这一页的批注，是苏晴的字。我认得。”

　　他转向周屿：“听说你改良了‘八珍糕’，根据季节调整了配方？”

　　周屿点头：“秋季干燥，我增加了水分比例，缩短了蒸制时间。”

　　陈老先生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糕点：“这是我今早做的‘八珍糕’，用的也是秋季配方。你尝尝，比比看。”

　　周屿小心地接过，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后，他说：“您的‘八珍糕’药香更浓郁，应该是增加了茯苓和山药的比重。我的版本减少了药味，突出了食材本身的清甜。”

　　“为什么？”

　　“因为现代人的口味更偏向清雅，而且秋季容易燥热，药味太重可能会上火。”周屿诚恳地说，“但我认为您的版本更适合体虚需要进补的人。两种各有侧重，没有高下之分。”

　　陈老先生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好小子，不卑不亢，还有自己的思考。清源说得对，你确实配得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递给周屿：“这是陈氏传人的信物，老师傅当年刻了两块，一块给了清源，一块准备给苏晴但没来得及。今天，我代表陈氏家族，正式交给你。”

　　周屿双手接过木牌，上面刻着一朵梅花，中间是个“陈”字，背面刻着“守正创新”四个字。

　　“谢谢陈老先生。”他郑重地说。

　　“不用谢我。”陈老先生摆手，“要谢就谢你自己，用实力赢得了认可。还有，要谢苏晴，她培养了一个好儿子。”

　　这段对话被媒体完整地记录下来。当天下午，“陈氏家族正式承认周屿传承资格”的新闻就登上了本地热搜。谣言在事实面前，不攻自破。

　　展览进行得很顺利，人流不断，好评如潮。下午三点，林晚秋正在接待一批学生参观团，突然听到展馆后方传来骚动声。她心中一紧，立刻赶过去。

　　只见周屿和一个中年男人对峙着，那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锤子，正试图砸开展柜。保安已经控制住了他，但他还在疯狂挣扎：

　　“那是我们陈家的东西！凭什么给一个外人！他母亲就是个小偷！”

　　周屿面色平静地看着他：“您是哪位？”

　　“我是陈文！陈清源的侄子！那本手记本该传给我！”男人咆哮着，“我叔叔老糊涂了，把祖宗的东西给外人！我不服！”

　　林晚秋立刻明白了——这就是谣言背后的推手。她示意保安报警，同时让工作人员疏散观众。

　　陈清源闻讯赶来，看到陈文，脸色铁青：“文文，你疯了！”

　　“我没疯！”陈文嘶吼，“叔叔，我才是陈家人！我从小跟着您学手艺，您为什么要把传承给一个外人？就因为他拿了个奖？上了电视？”

　　“因为你心术不正！”陈清源痛心疾首，“老师傅当年为什么选择苏晴而不是家族里的其他人？因为手艺传的是心，不是血！你这些年做了什么？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把我们陈氏的名声都毁了！我要是把手记传给你，才是对不起祖宗！”

　　警察很快赶到，带走了陈文。展览被迫提前结束，但重要的部分已经完成——陈氏家族的公开承认，周屿传承资格的正式确立，以及谣言的真相大白。

　　清理现场时，周屿在手记展柜前站了很久。林晚秋走到他身边：

　　“在想什么？”

　　“在想，传承这条路，比我想象的更复杂。”周屿轻声说，“不只是技艺的传递，还有人心的考验。”

　　林晚秋握住他的手：“但你没有退缩。你今天面对陈文时的冷静，面对陈老先生时的坦诚，都证明了你配得上这一切。”

　　周屿转头看她：“是因为有你在。晚秋，每次我动摇的时候，你都会让我想起为什么出发。”

　　展览结束后的一周，风波渐渐平息。“陆屿”的生意反而因为这场风波更加红火——人们不仅喜欢他们的产品，更欣赏他们面对困境时的态度。

　　周末，周屿和林晚秋如约陪陆远去给苏晴扫墓。秋日的陵园安静肃穆，松柏长青。苏晴的墓碑很简单，只有名字和生卒年月。

　　陆远将一束白菊放在墓前，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

　　“晴晴，我带儿子来看你了。他很优秀，比你想象中还要优秀。你可以安心了。”

　　周屿也放下花束：“妈，我见到了陆先生。他很好，您不用担心。我也很好，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爱的人。您放心吧。”

　　林晚秋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这对父子并肩站在墓碑前，心中涌起复杂的感动。二十多年的分离，三代人的纠葛，终于在这一刻，达成了某种和解。

　　离开陵园时，陆远说：“下个月杭州有个茶文化节，我想邀请你们来，做一个‘茶与甜品’的联合展示。你觉得怎么样？”

　　周屿看向林晚秋，她微笑着点头。

　　“好。”周屿说，“我们一定去。”

　　车子驶离陵园，秋日的阳光透过车窗，温暖而明亮。周屿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突然说：

　　“晚秋，等杭州的活动结束后，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林晚秋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想休息？”

　　“不是放弃，是充电。”周屿认真地说，“这半年发生了太多事，我需要时间沉淀，需要重新思考‘陆屿’的方向，也需要...好好陪陪你。”

　　他握住林晚秋的手：“这半年，你为我付出了太多。你放弃了工作，投入了所有积蓄，陪我面对一个又一个挑战。现在‘陆屿’稳定了，我想把欠你的时间还给你。”

　　林晚秋的眼眶湿润了。她确实累了，但为了不让周屿担心，从未表现出来。

　　“好。”她轻声说，“我们一起去旅行，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几天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日子。”

　　周屿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车子汇入车流，驶向城市，驶向未来。车窗外，秋色正浓，枫叶红得似火，银杏黄得灿烂。

　　而车内，两只手紧紧相握，像是握住了整个秋天的暖意，也握住了彼此余生的承诺。

　　前方也许还有风雨，但至少此刻，他们有彼此，有方向，有爱。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