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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灯下收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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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泉照扶谢沉到亭中坐下,指间覆上他的脉门。灵力缓缓汇入谢沉经脉,谢沉闷哼了一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
沈泉照的眼皮一跳,谢沉的经脉损伤竟异常严重,连肺腑都受到了冲击。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沉声道:“之前那个颜长歧,暗伤你了?”
二话不说也盘坐下来,朝谢沉渡了自己的灵力过去。
谢沉只觉一股暖意汇入体内,将那刺骨的疼痛压了下去,缓出一口气来:“没有。只是他说我破壳过早,经脉没长好,擅动灵力会折损身子。”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垂下头来,“我之前也不知道这个……”
谢沉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沈泉照的表情,好像生怕沈泉照丢下他在这修士遍地的王城里不管一般。
沈泉照心口一酸,安抚道:“这不是你的错。”
他收了渡气的手势:“我现在只是暂时帮你缓解疼痛。要想治本,你自己的经脉,还需你自己调理。”
谢沉轻声问:“要怎么调理?”
沈泉照:“若你愿意,可以试着学点修士的心法。吸收天地灵气,以此稳固经脉。”
谢沉一愣:“可我是龙啊。”
沈泉照沉吟片刻:“几百年前,门中也曾收过非人族的弟子,据说乃灵兽凤凰。”
“凤凰?”谢沉狐疑道,“你的宗门不会抓它去炼丹吗?”
沈泉照笑了:“灵兽不像寻常妖物。化作人形时,若不靠专门的法器,很难识别真身。你当初之所以被认出,也是因玄戮门的秘宝探妖盘。”
他回忆道:“据说凤凰拜入宗门时,众弟子都只当她是人。直到她历劫涅槃,才方知道她原是灵兽。此事一度还被传作门中美谈。”
谢沉若有所思,还欲再问,沈泉照袖中的传音卷轴忽然一颤。
一道熟悉的灵息传来,他施法将卷轴展开,就听一个轻快的女声响起:
“泉照师兄,我做任务路过晏王都,察觉你在附近。你可得空,与我在城外相见?”
沈泉照眉梢微动,林昭才出过一次任务,按说不必这么快再接任务。
谢沉凑过来:“是谁?”
“我师妹。”沈泉照将传音卷轴收了,“她路过此地,我需去见她一面。”
他说着,拿起腰间的玉佩:“你身上还有伤,先进我结界歇息吧。”
谢沉立刻皱眉:“我也想去。”
那结界内虽灵山秀水,可只他一人,也十分无趣。
沈泉照哭笑不得:“你又不是我宗弟子,过去做什么?”
谢沉抿抿嘴:“那我在一旁远远看也行吧。”
沈泉照无可奈何:“你可知你的身份特殊?若被旁人知道真身,不知引来多少麻烦。”
谢沉听了,只闷闷地盯着地面,不言不语。
沈泉照见他那副沮丧又委屈的小模样,一颗心还是软了下来:“你可随我到城外,见过她一面,就入结界等我。”
他猜想林昭这次约见,恐怕是有什么重要之事想要告知他。
谢沉眼睛一下亮了,立刻点头。
两人来到城外,只见山坡上两树腊梅开得正好,树下一女子身着银白斗篷,羊皮长靴,腰间束着长长银丝绦,立于雪地间,纤腰长腿,十分惹眼。
“泉照师兄,难得见你易容。”林昭轻盈一跃,至了二人跟前,看见沈泉照身后的谢沉,稀罕道,“师兄这是新收了徒弟?”
从前师尊想让沈泉照带几个徒弟,他都借故推脱了。
谢沉耳朵动了一下。
沈泉照失笑:“哪来的徒弟,只是同行的小兄弟。”
林昭看破不说破,笑道:“原来是‘小兄弟’。”
谢沉本就因要自己去结界而郁闷,此刻脸更黑了几分:“我不小了。”
沈泉照怕他乱说话,暴露了身份,拍了拍谢沉的肩:“见到前辈,还不行礼。”
谢沉朝林昭施了沈泉照临时教他的礼:“见过前辈。”
林昭只觉得这少年有趣:“师兄,你这‘小兄弟’脾气似乎不太好啊。”
谢沉:“……”
他一双溜圆的大眼睛狠狠朝林昭瞪去。
沈泉照叹了口气,将玉佩举起:“人也见了。该进去了。”
谢沉慢吞吞挪到玉佩的光幕面前,回头看向沈泉照。
沈泉照无奈:“等我,很快就接你出来。”
谢沉这才有露出点高兴的神色,下一刻,便被玉佩的光芒卷入其中。
林昭见状,掩唇轻笑:“他不高兴了,师兄你还不追?”
沈泉照不解:“追去做什么?”
“当然是哄徒弟。”林昭笑弯了眼,理直气壮,“师父没哄过你吗?”
沈泉照心说,那还真是没有,嘴上只淡淡道:“自比不上小师妹你这关门弟子。”
林昭又乐了一阵,笑容敛去:“其实这一次,我并非碰巧路过。”
沈泉照早有所觉,问:“可是门中出了何事?”
林昭环顾四下,用法力确认周遭无人后方道:“大师兄最近的行踪有些古怪。终日闭门,连原本由他主持的晨会也不出现。”
她的眼底掠过一丝不安:“前几日他深夜外出,我觉得不对,便暗中跟了上去。只见他在林中,和一个不知来历的人碰了面。”
沈泉照:“你可见了那人的外貌?”
林昭摇头:“我没敢追得太近,未曾看清。但事后我顺着林中残留的灵力追查,竟一路追到了师兄你在的这里。”
沈泉照望着王都的方向:“晏王都作为一处凡人城市,确实可谓修士云集。城中势力最大的,还要属与王室关系密切的天衡宗。”
林昭应了一声:“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当日宝物阁的看守阵法突然失效,本身就透着蹊跷。那种级别的阵法,并非是外人随便就能破解的。除非——”
“小师妹。”沈泉照淡淡将她的话拦了下来。“这件事,我会去查。你不要再深究了。”
林昭知道沈泉照是不愿她牵扯其中,轻叹了一声:“师兄你啊,从来都是这样。”
她抬手行了一礼,正色道:“此事还不知牵扯出多少风浪,泉照师兄,你自己多保重。”
说罢,她转身离开,银白斗篷很快融入苍茫雪色中,彻底消失在了林间。
沈泉照回到城内时,天色已经转暗,街上挂起了盏盏形态各异的花灯,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却比白日更加热闹。
沈泉照看着酒楼里小二端着各色元宵来回穿梭,才想起今日原是凡间的上元佳节。
他上二楼要了个雅间,待四下无人,掌心托起腰间的玉佩,光芒荡开,将谢沉从结界中放了出来。
谢沉一落地,立刻撇过头,小声嘟囔:“你骗人。还说什么‘很快’,结果等了这么久才来接我。”
语气不大,却是满腔委屈。
沈泉照拿这小龙无法,将一旁热气腾腾的元宵汤推到他的面前:“尝尝这个,就当是我给你赔不是了。”
元宵热气氤氲,谢沉透过热气闻到了一股甜香。灵兽并不需要吃凡食,他也从未见过这般软软糯糯的食物,陌生中却透着些许有些诱人,问:“这是什么?”
“叫元宵,是凡人庆祝上元佳节做的食物。”沈泉照微笑,“一年也只那么一回。”
谢沉看着那碗元宵,架不住好奇,低头用鼻尖轻轻凑过去嗅了嗅,似乎有糯米与红糖的味道。
可他想起还在赌气,很快板起脸哼了一声:“凡人的东西,我才不吃。”
沈泉照便做出要收回去的样子:“那可真是遗憾。你若不喜欢,我便——”
谢沉瞬间护食似的把元宵往身前一挪,紧紧护在怀中:“你已经送我了,这是我的!”
沈泉照笑得眉眼弯弯,虽然易了容,可他眼睛里的光却依旧明亮:“好,是你的。”
谢沉见他笑,又觉得自己好像丢了几分气势,捧起瓷碗仰头就要往嘴里倒。
“慢点。”沈泉照立刻拦住了,拿汤勺示范着舀起一颗元宵,朝谢沉递去,“小心烫。”
谢沉接过勺子,试探着咬了一口,甜糯的元宵带着红糖和核桃仁的香味,在舌尖缓缓化开。
他见沈泉照看着他,立刻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勉强还能吃。”
沈泉照没拆穿他的嘴硬,吃完元宵后,便提议去夜市逛逛。
元宵市集沿河而设,玉兔、嫦娥,各类神话故事的花灯映着河水,明明灭灭。
夜风中夹着元宵的甜香,孩童们穿着新衣,提着小小花灯嬉笑玩耍,姑娘们挤在手势摊位前挑选饰品。
谢沉是第一次见这种热闹,一双眼睛左顾右盼,好不忙活。
两人走到一处卖香囊的小摊前,五颜六色的锦囊按功能摆满一桌,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
谢沉只觉得味道好闻,鼻尖轻轻凑过去嗅了嗅。
沈泉照看在眼里:“喜欢?”
“才没有。”谢沉飞快把手缩了回去。
沈泉照轻轻一笑,提起了谢沉刚才闻的那只包着丁香和合欢花的金色香囊,对摊主道:“这个,麻烦包一下。”
谢沉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香囊已经落入了他手心。
他捧着那东西,好像捧着一件很贵重的宝物:“这个小包,是做什么的?”
“挂在腰间,用来安神的。”沈泉照低头解释说,“我给你系上?”
谢沉应了一声。
沈泉照便半跪下来,将香囊的丝绳系到谢沉的腰带上。
两人的距离贴得极近。
谢沉低头,就见沈泉照垂着眼,睫毛在灯影下投出一片柔和的影,煞是好看,却又莫名让他意乱。
谢沉的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又闷又燥。
沈泉照站起身来:“好了。你瞧瞧。”
谢沉看着金色的香囊自他的腰带垂落,突然想起林昭先前那句“新收徒弟”的玩笑。
“我想要当你徒弟,”他脱口说,“跟着你学心法。”
他顿了顿,耳尖微热,垂下眼来,又补了一句:“是你说的,这样可以修补我的经脉。”
沈泉照唇边的笑意淡了。
谢沉的父母死于清霄宗人之手,在他看来,谢沉拜入清霄宗不见得是个好选择。
于是委婉道:“你确定吗?你即便不认我为师,我也可以教你心法。”
然而谢沉根本听不见去。他猛地抬起头来,眼眸像被四下的灯火点燃,迸发出熠熠亮光:“当然确定!”
沈泉照还想推脱:“拜师不是小事——”
“我早想好了!”谢沉握着腰间的香囊,鼓着腮帮子一副强势又倔强的模样,“我就要拜你为师!你若不收我为徒,我就不学!”
沈泉照:“……”
这心法,到底是谁要学给谁看?
他本想再拒绝,可看着少年眼里的期待与亮光,轻轻叹出了一口气。
沈泉照伸手在谢沉眉心处一点,郑重缓慢地说:“既如此,自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弟子。”
谢沉开心得围着沈泉照转圈:“师尊!我有师尊了!”
沈泉照看他开心的模样,没有告诉谢沉,这样的口头的收徒,其实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师徒结契。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声沉喝:
“禁军办案,都退后!”
街上的人群好似被割开了一道口子,众人纷纷给骑马的禁军让道,人人低着头不敢多看,唯恐惹上是非。
沈泉照立刻将谢沉护在了身后,贴着墙隐匿气息。
透过帏帽的白纱,他看着马蹄踏雪而过,想起了先前布下囚龙阵的颜长歧,对方曾自称是禁军统领。
如今禁军在元宵大张旗鼓地出动,十之八九是察觉统领未归,开始全城调查。
沈泉照一瞥,见对街飘扬的酒旗上写着“清风客栈”。待禁军队伍离去后,他朝谢沉低声道:“我们走。”
两人从侧门入了客栈,沈泉照问小二要了间上房。
才关上门,谢沉便问:“师尊这是在躲禁军?”
他刚拜了师,对“师尊”这个称呼既新奇又喜欢,恨不得每句话都唤上一回。
沈泉照道:“不相见,可省去许多麻烦。”
谢沉想了想,压着声音说:“是因为师尊你杀了那个叫颜长歧的?”
沈泉照看了他一眼,带着赞许:“放心,离开前我已清除了所有能追踪到我们的灵息痕迹。”
话音方落,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沈泉照与谢沉对视一眼。他起身,召出霁光剑负于身后,将房门拉开了半边。
门外原是才见过的客栈小二,正双手托着食盒,笑吟吟道:
“客官,今夜上元佳节,本店特赠自酿的烧酒与小食几份,还望不弃。”
沈泉照确认了他并非修士,无声地将剑收了,接过食盒朝人道谢。
食盒里的酒当是新烫的,散出一股浓郁的酒香,沈泉照将其摆到桌上,正想着谢沉这般年纪,或许不宜饮酒。
却见谢沉凑过去嗅了一下,眉头立刻皱成一团。他嫌弃地捂住鼻子:
“凡人的酒就是这种味道?”
沈泉照一笑:“你若不喜欢,不喝就是了。”
他将酒壶从谢沉手里拿回来,心想着既然是店家好意,也不好浪费,于是给自己斟了一杯。
与此同时,他分出半缕元神,悄无声息地追向了先前那支禁军队伍所去的方向。
元神视野中,禁军已在院中找到了两具尸体。
一具是断头的颜长歧,另一具浑身皮薄如纸,似是被人吸干了真气,正是阿贵。
虽然禁军不是修士,但也知道统领颜长歧身为散修,法术狠戾,连大宗门的修士对上他,都要费一番功夫。
如今却被人一剑斩首。
禁军队伍中人人面面相觑:
“这杀人者究竟是什么身份?”
“若此人还在城中,我们这些人岂不是随时都会被杀?”
副统领脸色铁青,点了队伍中两人,吩咐道:“速去宫中,禀告天衡宗右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