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骑士》一仟伍

1、第 1 章

　　清晨，天刚亮，迪诺睁开眼睛。腿部的疼痛感，已经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迪诺看了看外面的天，天冷了，被窝也冰冰凉凉。她最讨厌的季节来了，主要因为冷气会让她的腿更痛，好在她住在南方，冬天虽然也会冷，还不至于被冻死。要是在北方，她想家里肯定连暖气费都交不起，只能蜷缩在柴火烧的暖坑上，下面烫的烧火，上面冷的发凉。
　　她蜷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穿过和没穿过的衣服堆积在一个大大的纸盒子里面。迪诺咬牙起床，套上已经破洞秋衣秋裤，破旧的毛衣，穿上一件乌漆嘛黑，但保暖的大棉衣，总算起床了。
　　迪诺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出门，这还算完好的房间是父亲挪出来给她用的，阳台，三面透风，连厕所都是用铁皮搭建的。迪诺提起一个保温水壶，倒出些许热水，洗了一把脸。胡乱的把头发梳在脑后，用绳子绑起来。
　　迪诺走到一楼，各种型号的机械残骸、裸露的彩色线缆、以及拆解到一半的机械零件堆得到处都是，几乎淹没了一条窄窄的通道。空气里凝固着浓重的机油味、金属屑和某种奇特的、类似檀香燃烧后的电子香氛残留。
　　店铺角落的铁架床上，她的父亲鼾声如雷。他的另一条腿，随意搭在外边，是一条机械义肢。
　　吴迪诺看了看自己的腿，她几乎想把自己的腿截掉，安上方便的机械义肢，也好比遭受这种疼痛，都不知道那一天开始，她的腿就会彻底废了。
　　但父亲说，他当年能安装上义肢，是运气好。刚好村里遇到了灵能者，见他的腿废了，只收取了少量的现金，为他接上了一条义肢。
　　所以吴迪诺想要装义肢只能靠灵能者，那是高昂的费用。要么自己成为灵能者，听说灵能者可不会有这种病痛，那更遥远。
　　她叹了口气，扫了一眼厨房，哪里只有空罐头。把垃圾收起来，吴迪诺走到大门，拉起吱吱作响的卷帘门，一瘸一拐的出门了。
　　迪诺刚迈出修理店的门，就被隔壁杂货店传来的 “滋滋” 声吸引了目光。她停下脚步，扶着门框望过去：隔壁老陈家的那台“勤工-III型”通用机器人，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它灵活地在货架间穿梭，金属臂膀转动，将刚送来的货箱一个个码的整整齐齐。接着，它切换到清洁模式，地面上的灰尘都被它底盘下的吸尘口吸得干干净净。
　　机器人的动作流畅又高效，不过几分钟，原本略显杂乱的柜台就变得干净明亮。老板娘坐在椅子上翻着账本，偶尔抬眼对机器人说句 “把酱油摆到最上层”。
　　那流畅的动作，那高效的节奏，那不知疲倦的精准……她太渴望了，吴迪诺的目光黏在那台机器人身上。
　　想到家里脏乱油腻的厨房，她每次要花半个多小时才能勉强把厨房收拾干净，拖地时，只能单腿用力，拖布总会歪歪扭扭地在地上留下水渍。家里的零件乱七八糟，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螺丝时，都疼得冒出一身冷汗。
　　如果家里也能有这样一台机器人，哪怕只是最便宜的淘汰型号，是不是就能把那个堆满废铁、油污遍地的“家”收拾出个样子？
　　“如果”是最奢侈的假设。一台最基础的家政机器人，哪怕是被淘汰的二手机器人，所需要的费用，她家里居然负担不起。每一次看到这些机器人，这个冰冷的事实都会像她腿上的旧伤一样，在特定的天气里，准时地疼痛起来。
　　“嘀 —— 任务完成，还有什么指示？” 隔壁机器人的电子提示音清晰地传来，吴迪诺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原地看了许久。
　　杂货店老板娘看见她后，抬头朝她笑了笑：“迪诺，起床了，进来取暖吗？”
　　吴迪诺连忙摇摇头：“谢谢婶，我去买菜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开一小团，很快就散了。收回目光，她重新迈开步子，托拉着一条腿慢慢地融入街道。
　　这偏远的乡镇并不繁华，街道两旁的房子大多是低矮的砖瓦房，却几乎每家门前都能看到机器人的身影 —— 有的是像“勤工-III型”这样的通用款，有的是功能更单一的清洁机器人或者搬运机器人。
　　吴迪诺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往家家户户的店里望。她知道这偏远乡镇的日子不算富裕，但大多数家庭还是能凑钱买台基础款的家用机器人，唯独她家，母亲不想跟着瘸腿的父亲过日子，也不愿意接受有个瘸腿的女儿，彻底抛弃了他们。
　　心情不好时，父亲就喜欢买醉，用酒精麻痹自己，修理店的生意时好时坏，别说买机器人了。她甚至能自己画出家用机器人的电路图，知道怎么改装能让机械臂更灵活，可图纸画得再精准，没有材料，没有钱，也只能是一张废纸。

　　菜市场的喧闹像潮水般涌来，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着生鲜的腥味钻进鼻腔。吴迪诺拖着腿，刚艰难地挤过入口处拥堵的人群，一个熟悉又刺耳的声音就像精准的洲际导弹，穿透了所有杂音，钉在了她的耳膜上。
　　“迪诺？！吴迪诺！”
　　她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就看见肖雪穿着崭新的风衣外套，正站在不远处的肉摊旁，身边跟着两个打扮光鲜的女孩。肖雪踩着亮面的短靴，快步朝她走过来，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 “噔噔” 响。
　　肖雪几步走上前，声音洪亮得像是生怕有人听不见：“我问你，怎么不去读书了？”
　　吴迪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攥着菜钱的手更紧了。
　　“家里…… 忙。” 吴迪诺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周围的喧闹盖过。
　　“忙？忙什么？忙你家那破修理店？” 肖雪嗤笑一声，音量丝毫没有降低，“实在没钱就去读技校啊，又花不了多少钱！我爸说了，要是你们真凑不出学费，他还能借你们一点，总比在家耗着强吧？”
　　吴迪诺看着站在她眼前光鲜亮丽的表姐，肖雪的话语十分刺耳，她的声音为什么比菜市场叫卖的大婶还大。吴迪诺非常想给肖雪两个耳刮子，看了看自己隐隐作痛腿，忍住了。
　　结果她又看见肖雪转头对着身边的朋友笑起来，声音放得更大：“你们知道吗？我这妹妹啊，以前还梦想着进东华大呢！就是那个东华最好的工程学院，说没准能进入天师阁 ——”
　　说到这儿，肖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捂着嘴笑了起来，她身边的两个女孩也跟着附和，笑声尖锐又刺耳，在热闹的菜市场里格外扎眼。
　　吴迪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慢慢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她攥着菜钱的手开始发抖，腿上的旧伤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连扶着水泥台的胳膊都有些发软。
　　“我还有事，先去买菜了。” 吴迪诺猛地低下头，避开肖雪的目光，拖着沉重的步子想绕开她。
　　可肖雪却上前一步，故意挡住她的路，还伸手想去碰她的胳膊：“急什么啊？再聊聊啊，额，你真的不去上学了吗？要不嫁人吧，我妈还认识几户不错的人家……”
　　“让开。” 吴迪诺转身走了，一瘸一拐的走进人群。
　　肖雪继续和朋友闲聊，吴迪诺甚至还能听到肖雪的朋友轻声问：“额，她那个样子，能嫁出去吗？”
　　肖雪还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只能听到刺耳的笑声。不过无所谓了，何必和小人计较呢，吴迪诺顽强的想着。
　　吴迪诺走到熟悉的摊位前，卖菜的老奶奶，把白菜给装好递给迪诺：“丫头，这个小白菜，就送你了。”
　　吴迪诺给了一份白菜的钱：“谢谢。”
　　“还要鸡蛋吗？给你打折。”
　　“好，先买三十个吧。”
　　吴迪诺又买了两袋白面馒头，回到家后，把所有东西放进橱柜。眼眶里的湿意，再也压不下去了。守着鸡蛋煮熟的时间，抹了抹眼泪。吃完一个馒头加鸡蛋，她又推出摩托车，准备出门。
　　此刻吴林刚醒，看的迪诺已经买好了菜回来，又看的她准备出门：“去那呢？”
　　“去捡垃圾。”
　　“那废弃的地方能捡什么？你那腿又不好使。”吴林边穿衣服边说。
　　迪诺抹了抹眼睛，骑在摩托车上，一脚给油：“捡点废铁，卖钱也好。”说完骑着车就走了。
　　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迪诺就来到郊外的大型垃圾场。远方城市的废弃垃圾也会丢在这里处理，运气好的话也能捡到好东西。迪诺在之前就淘到过精细零件，还没有彻底废弃的元石，成功的攒了一点零花钱。
　　虽然还远远不够她可以换一台更高级的终端机，不过倔强的吴迪诺依旧坚持。那怕捡点精细零件，不管是二次售卖，还是给顾客用于修理替换零件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