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视》南渡北海

5、第 5 章

　　12、
　　升入高中之后，陆墨的生活再一次安静下来，钟摆被拨回了原位。
　　他不知从何时再次学会了用笑意盈盈的样子迎接每一个靠近的人，不再用沉默筑起高墙。他参与讨论，回应问候，甚至会在集体活动时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他变得温润而合群，几乎看不出初中时孤僻的样子。
　　直到某个黄昏，陆墨倚在走廊窗边回答完问题，铃忽的响了，对方匆忙道谢离开。他拿起自己放在一侧的书，在玻璃反光中忽然瞥见自己的倒影——那人头微微侧着，唇边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那不是陆墨。

　　晚风穿过空荡的走廊，陆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秦淏说的是对的。
　　这些恰到好处的温和，游刃有余的疏离，乃至整理书页时不同科目的夹子颜色，所有莫名而来的习惯，都能在那长达一年的“窥视”里，找到源头。
　　这样很好，能被更多人喜欢，在人群里更加来去自如，哪怕那并不是真实的自己，不是“陆墨”又怎样呢？
　　陆墨对着窗子倒映的自己笑起来。

　　在无人窥见的暗处，他曾再次雕琢了自己的骨骼。

　　13、
　　高一文理分班前说得再怎样冠冕堂皇，后来也再没能见上几面。
　　陆墨从一开始就明白，所有人都只是萍水相逢，很快，他们会分别，而后减少联系，最后成为记忆深处的一个符号。

　　高二第一个学期的期中考结束后，班上吵嚷着换座位，本来就不熟的一群人再次被打乱。
　　陆墨盯着白板上投映出的座位表，对自己的新座位表示满意。
　　而后目光微移，自己新同桌的名字是——于晓。
　　陆墨并不熟悉这个人，这人似乎并非热衷于交际的类型。此前两人的位置相隔甚远，陆墨的印象中不曾有与他对话的记忆。
　　那样很好了。陆墨不由得有些庆幸，至少在回到座位时，不必再继续带着笑意。

　　在两人安静地当了近一个学期同桌之后，打破沉默的契机才姗姗来迟。
　　起因是陆墨偶然瞥见，于晓书桌里那本露出一角的书。那是本小众文学作品，秦淏曾多次推荐给陆墨。
　　一种奇妙的巧合感，让陆墨第一次主动开了口。他指了指那本书，语气带着些许试探的好奇：“这本书……你也在看？”
　　于晓顺着他的目光扫了一眼，竟是破天荒地弯起嘴角，露出一抹堪称生动的笑意。那是陆墨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鲜明的表情。
　　“男朋友送的。”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微妙的亲昵，“他品味太差了，我觉得这本并没有他说的那么深刻。”
　　“……男朋友？”陆墨震惊起来，这人看上去正经，结果竟然已经谈恋爱了吗？
　　“嗯。”于晓依旧淡淡的回应道。
　　陆墨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过这时的他才发现，他的同桌和他想象中并不一样。

　　14、
　　陆墨不得不承认他总是下意识为所见到的人框定形象。
　　在后来的熟络里，陆墨才发现于晓并不是他所呈现出的高冷样子。
　　“只是没人来问，所以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于晓这样解释自己的寡言。
　　于晓从不在意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他有一个属于他的世界。于晓将自己的时间规划地整齐，在其他人还在对“大学”这个词充满想象的时候，他就已经为自己的未来画好了路线。
　　没人来打扰他的生活，他便也没什么能同别人讲的。
　　以至于陆墨发现于晓“毒舌”本质的时间推迟了很久。

　　于晓曾意外翻阅了陆墨的笔记，那本从初三开始撰写，用无数个四十分钟拼凑出的、关于某个人的故事集。
　　于晓罕见地逐页翻阅，看完后沉默了好一会，似乎是在斟酌自己的词句，希望挑出个不那么伤人的词语出来，不过显然并没有成功。
　　“……无病呻吟。”
　　陆墨当时没生气。
　　如今回想起来，他不得不承认那时自己的文字有些过于矫揉造作，多少有些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
　　“少年人嘛，总是爱写些‘愁滋味’。”
　　陆墨轻飘飘地揭过了空白的最后一页，也揭过了一个又一个40分钟，揭过了他从夏天到另一个夏天的所有情愁。
　　他有些记不清了，那些被反复描摹的，在那个瞬间，到底是怎样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