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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镜中影 ...


  •   倒计时滑过40:00:00时,深褐色的门,无声地开了。

      没有预告,没有征兆。前一秒,陈默还在油灯下用铅笔记录他对低语的解析假设;后一秒,门缝里就溢出了冰冷、平滑如实质的光——那不是自然光,更像某种巨大镜面反射出的、过于均匀的冷光。

      “来了。”雷烈第一个站起身,他靠在墙边的身体瞬间绷直,眼中残存的最后一丝疲惫被锐利取代。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深色的痂,活动时仍有些滞涩,但影响不大。

      苏晚晴从浅眠中惊醒,呼吸急促。林晓则早已坐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张不敢示人的残片,目光紧盯着敞开的门缝。

      陈默合上笔记本,起身,将油灯留在桌上。“检查装备,准备进入。”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根据现有信息和低语提示,‘镜中影’可能与镜像、反射、身份认知有关。保持高度警惕,尤其是对看似熟悉的景象和自己。”

      四人聚集到门前。门后不再是具体的景物,而是一片乳白色的、缓缓旋转的迷雾,看不清深处有什么。

      “规则只说必须进入房间完成挑战,没说必须所有人一起进入。”陈默快速分析,“但分散风险未知。建议集体行动。”

      “一起走。”雷烈言简意赅,率先踏入那片迷雾。

      冰冷、粘稠的触感瞬间包裹全身,像穿过一层凝胶。视野完全被乳白色充斥,方向感丧失。仅仅两三秒后,脚下传来坚硬、光滑的触感。

      迷雾散去。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面镜子构成的迷宫里。

      天花板极高,同样覆满镜面,倒映着下方错综复杂的镜墙通道,形成无限延伸、令人头晕目眩的视觉深渊。光线来自镜子本身,均匀、冰冷、毫无阴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玻璃清洁剂和旧银器的混合气味,寂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这地方……”苏晚晴刚一开口,声音就被无数镜面反射、叠加,形成层层叠叠、渐渐扭曲的回声“……地方……地方……方……”

      她立刻捂住嘴,惊恐地看向四周。镜子里,无数个“苏晚晴”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表情同步,但眼神在层层反射中似乎出现了微妙的不同——有的更恐惧,有的竟带着一丝诡异的冷漠。

      “不要大声说话。”陈默压低声音,镜面回声果然减弱了许多,“声音会在这里被复杂反射,可能干扰判断,甚至触发未知机制。”

      他仔细观察周围的镜面。镜子里映出的他们四人,影像似乎……过于清晰了。毛孔、发丝、衣物最细微的纹理都分毫毕现,甚至能看清雷烈眼中细微的血丝和自己镜中影像瞳孔的收缩。这种超越常理的清晰度,带来一种被“剥开”审视的不适感。

      “找路。”雷烈向前走了几步,手指拂过镜面。触感冰凉坚硬,是真正的玻璃。“这些镜子是实的,不是幻象。迷宫肯定有出口,或者……破解的关键。”

      林晓没有动。她举起一直挂在胸前的相机,透过取景器观察。在相机的小小方框里,镜子迷宫的景象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某些镜面反射的光线出现不自然的扭曲,像是隐藏着另一层空间。她调整焦距,试图看清。

      突然,她旁边的一面镜子,影像动了。

      不是她自己的影像,而是镜子里那个“林晓”,缓缓地、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那个笑容不属于她,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非人的怜悯。

      林晓浑身汗毛倒竖,相机差点脱手。

      “怎么了?”陈默立刻注意到她的异常。

      “镜子里……镜子里的人在笑。”林晓的声音发颤。

      其他人立刻看向自己对应的镜子。陈默镜中的自己,正推着眼镜,眼神却比他本人更加锐利和……不耐烦?雷烈镜中的自己,依旧站得笔直,但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充满戾气的嘲讽。苏晚晴镜中的自己,则是一脸彻底的、濒临崩溃的绝望。

      “不要被影响。”陈默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去看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这是心理干扰。聚焦于现实环境。林晓,用你的相机,找找光线或结构的异常点,那可能是路径或机关的线索。”

      林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悸,再次举起相机。她强迫自己忽略那些诡异的镜像,专注于物理结构。果然,在取景器中,她发现前方大约二十米处,一个三岔镜墙的交汇点,光线折射存在一个极其微小的、不连贯的“断层”。

      “那边。”她指向前方,“光线不对,可能有路或者……别的什么。”

      “走。”雷烈走在最前,陈默紧随,林晓和苏晚晴在中间。他们在镜子迷宫中穿行,每一步都伴随着无数个自己的同步移动,那种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走了大约五分钟,他们来到了林晓指出的交汇点。这里看起来和其他地方并无不同,三面巨大的镜子呈120度角相交。

      “哪里不对?”雷烈皱眉。

      林晓蹲下身,指着地面镜面倒影与实墙接缝处:“看这里,实影和倒影的边界,有大约两毫米的错位。肉眼很难察觉,但在镜头里,光线在这里发生了极轻微的弯折。”

      陈默蹲下仔细查看,并用手触摸接缝。指尖传来极其细微的温度差异——镜面后的墙壁温度略低。

      “后面是空的。”陈默判断,“但这镜子是整体的,没有门框。要么有机关,要么……”他看向雷烈,“需要打破它?”

      “打破镜子,会不会触发什么?”苏晚晴担忧地问。无数恐怖故事里,打破镜子都不是好兆头。

      “不确定。但这是目前发现的唯一异常点。”陈默看向林晓,“你能看出这异常区域的形状或范围吗?”

      林晓再次举起相机,调整角度。突然,她在取景器里看到,自己身后的一面镜子中,那个“微笑的林晓”影像,抬起手指,轻轻点在了镜面上某个位置——恰好是那面温度异常镜子的左上角。

      林晓猛地回头。真实的镜子里,只有她自己惊疑的脸。

      “左上角。”她脱口而出,“镜中影像……指了左上角。”

      陈默和雷烈立刻看向那面镜子的左上角。那里除了光滑的镜面,什么也没有。

      雷烈走近,用指关节仔细敲击。敲到左上角某一处时,声音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更闷一点。

      “有夹层。”雷烈肯定道。他尝试按压、推动,镜面纹丝不动。他想了想,从战术长裤侧袋里摸出一小截之前拆木柴时留下的坚硬塑料片,用边缘沿着可疑区域的缝隙小心划动。

      “咔哒。”

      一声轻响,一块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镜面竟然向内凹陷,弹开,露出了后面一个浅浅的凹槽。凹槽里,放着两面小巧的、古铜镶边的手镜。

      雷烈小心地取出两面手镜。镜子入手冰凉,背面雕刻着繁复的、扭曲的藤蔓和眼睛图案。

      几乎就在手镜被取出的同时,他们面前那面巨大的镜子,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随后变得透明,显露出后面一条新的、弯弯曲曲的镜廊。

      “通道打开了。”陈默接过雷烈递来的一面手镜,仔细观察,“手镜是钥匙,或者……工具。”

      “为什么是两面?”苏晚晴问。

      话音刚落,迷宫深处的寂静被打破了。

      一阵轻微、但密集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无数片玻璃在摩擦。紧接着,他们看到,远处镜廊的拐角,一些影子贴地滑行而来。

      那些影子没有厚度,如同二维的剪纸,但轮廓分明——正是他们四人的轮廓!只是影子的姿态扭曲诡异,陈默的影子手持一根尖锐的冰锥般的影子,雷烈的影子双臂异化成锋利的刀锋状,林晓的影子举着一个方框(相机?),苏晚晴的影子则双手抱头,呈现尖叫状。

      “镜影……”林晓喃喃道。

      影子们速度极快,无声无息,顺着光滑的镜面地面滑行,瞬间就逼近到十米之内。更可怕的是,周围的镜面里,也开始浮现出这些扭曲影子的影像,并且越来越多,层层叠叠,仿佛有千军万马从镜中世界涌出!

      “背靠背!”雷烈低吼,四人立刻形成一个紧密的防御圈。

      雷烈挡在最前方,面对数量最多的影子方向。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瞳孔深处那点微弱的金色再次浮现。在他眼中,那些二维影子的运动轨迹,仿佛变成了缓慢、清晰的线条。

      第一波影子袭来。雷烈的影子“刀锋”斩向他的膝盖!雷烈不躲不闪,在刀锋及体的前一瞬,左脚为轴,身体以毫厘之差侧旋,右手并指如刀,精准地劈在影子“手腕”的关节处——那完全是基于对人体结构和发力点的理解做出的反击。

      “噗!”一声轻响,影子雷烈的手腕处竟然应声断裂,化作一团黑雾消散。但影子本身只是晃了晃,断腕处又蠕动生长出新的、更尖锐的刺状物。

      “物理攻击效果有限!”雷烈迅速判断,“它们能再生!”

      陈默的影子手持冰锥,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陈默的肋下。陈默冷静后退半步,冰锥擦身而过。他尝试用手中的古铜手镜去格挡。

      “叮!”

      一声清脆的、仿佛玻璃相击的声音。冰锥影子刺在手镜背面,竟然被挡住了!不仅如此,手镜背面的眼睛雕刻,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手镜可以抵挡!”陈默立刻喊道,“苏晚晴,林晓,用手镜!”

      苏晚晴慌忙举起手镜,挡在身前。她的影子正扑上来做出撕咬状,撞在手镜上,也发出一声轻响,被弹开少许。

      林晓也用手镜格开了自己影子“相机”方框的撞击。

      但影子数量太多,再生又快,从四面八方涌来,步步紧逼。防御圈在不断被压缩。雷烈虽然能预判和闪避大部分攻击,甚至用手镜击散了几次影子的核心部位(使其消散时间更长),但体力消耗巨大,手臂伤口再次渗出血迹。苏晚晴的格挡毫无章法,险象环生。林晓则更多依靠直觉闪躲,脸色惨白。

      “这样下去不行!”陈默大脑飞速运转。影子,镜子,手镜……“镜中影”,关键在于“影”和“镜”的关系!手镜能抵挡,那么……

      “雷烈!”陈默一边格挡,一边快速说道,“尝试用你的手镜,对准你影子的头部反射!林晓,苏晚晴,也是!用镜子照你们自己的影子!”

      这是基于“镜子反射可能对镜像生物有特殊作用”的推论。没有时间验证,只能一赌。

      雷烈毫不犹豫,在又一次击退影子攻击的间隙,猛地将手镜举起,镜面对准再次扑来的、刀锋手臂的影子自己。

      古铜手镜的镜面,映出了影子雷烈那扭曲狰狞的面目。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影子雷烈的动作突然僵住,仿佛被镜面吸住。镜中映出的影子影像,开始剧烈波动、扭曲,而镜子外的实体影子,也跟着同步扭曲、变形,发出无声的“嘶吼”,最终“砰”地一声,彻底炸成一团黑雾,这次没有再凝聚。

      “有效!”雷烈精神一振。

      林晓和苏晚晴也立刻效仿。林晓的手镜照向自己那个举着方框的影子,影子也僵住、扭曲、消散。苏晚晴的手镜则让她那个抱头尖叫的影子如同阳光下的雪人般融化。

      但问题是,手镜只有两面。雷烈用了一面,陈默手里还有一面。林晓和苏晚晴刚才用的是从雷烈和陈默那里“借用”照了一下,影子消失后,手镜立刻又需要应对新的影子攻击,无法持续持有。

      “两人一组!”陈默迅速调整策略,“我和苏晚晴一组,雷烈和林晓一组!持镜者负责用镜子‘定住’并消灭对应影子,另一人负责掩护和应对其他影子干扰!动作快!”

      四人立刻重新组合。陈默将手镜交给苏晚晴:“你照你自己的影子,我保护你!”他自己则捡起地上半截之前影子消散后留下的、短暂的黑色雾状残留物,这东西入手冰凉,稍有实质,勉强可以作为短棍挥舞格挡。

      另一边,雷烈将手镜塞给林晓:“你对付你的,别的我来!”他赤手空拳,但那双能预判轨迹的眼睛和强悍的格斗技巧,让他能在影子攻击的缝隙中穿梭,甚至偶尔能徒手击散影子非核心部位的攻击。

      战术改变立刻见效。苏晚晴虽然害怕,但双手紧握手镜,对准再次扑来的自己影子,镜子映照,影子哀嚎消散。林晓也成功消灭了自己的影子。

      但影子仿佛无穷无尽,消灭一波,镜廊深处又涌出新的,依然是他们四人的轮廓。

      “源头!”陈默一边用黑雾短棍格开一个试图偷袭苏晚晴的、属于雷烈轮廓的影子(但攻击模式不同),一边喊道,“影子是从镜子深处来的!必须找到产生它们的源头,或者找到迷宫出口!”

      “用镜子照别的影子试试!”林晓突然喊道。她发现,自己用手镜不小心扫到了一个属于陈默轮廓的影子,那影子也停顿了一下。

      陈默立刻领会:“可能镜子对任何影子都有效,但效果强弱或许与‘本体的认可度’或‘同步率’有关?苏晚晴,尝试照一个我的影子!”

      苏晚晴依言,将手镜对准一个正扑向陈默的、手持冰锥的影子陈默。

      镜子映照。影子陈默的动作明显迟缓、扭曲,但并未立刻消散,挣扎得更剧烈。

      “有效,但不如照自己影子彻底!”陈默判断,“持镜者最好还是优先解决自己的影子!掩护者尽量把其他影子引开或短暂控制!”

      战斗在紧张和混乱中继续。体力在流失,精神高度紧绷。迷宫里无数镜子映照着这场怪诞的战斗,仿佛有无数个平行世界在上演相同的惨烈场景。

      突然,一直在观察和偶尔用相机辅助查看光线路径的林晓,在又一次用手镜消灭自己影子后,喘着气喊道:“镜子!看我们刚才出来的那面透明镜子后面!”

      陈默百忙中瞥了一眼。只见那面变得透明、露出通道的镜子深处,在他们原本取出手镜的凹槽位置,不知何时,又缓缓浮现出了两个轮廓——正是那两面古铜手镜的影子!而且,那影子正在由虚变实!

      “影子……在复制手镜?”苏晚晴惊呼。

      “不!是在回收,或者……重置!”陈默脑中灵光一闪,“我明白了!这个房间的机制!影子是我们在镜子世界的‘倒影’,手镜是连接两个世界的‘工具’或‘权限’。我们取走了现实的手镜,影子世界就开始复制,并试图通过攻击我们,夺回或抵消手镜的‘权限’!当我们用自己的手镜消灭自己的影子,相当于用‘权限’否定了那个‘倒影’的存在,所以它彻底消失。但影子世界会不断生成新的‘倒影’!”

      “那怎么办?永远杀不完?”雷烈一拳打散一个影子苏晚晴的攻击核心(虽然效果弱),呼吸也开始粗重。

      “找到核心!或者找到让影子停止生成的开关!”陈默目光锐利地扫视周围无数镜面,“手镜是从这里取出的,这里就是初始点。关键可能还在这里!”

      他一边保护苏晚晴,一边艰难地向那面透明的镜墙移动。“林晓,用相机,看这个位置现在有什么不同!”

      林晓闻言,不顾一个影子雷烈擦身而过的攻击(被雷烈本尊及时拉开),举起相机看向透明镜墙后的凹槽。

      在取景器里,她看到,那两面正在由虚变实的手镜影子,其背后的镜壁深处,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只巨大的、闭着的眼睛的图案。而当她调整角度,将现实中陈默和苏晚晴手持的手镜也纳入取景框时,她发现,相机画面里,现实手镜背面的雕刻眼睛,和镜壁深处那只闭着的巨大眼睛之间,似乎有极细微的光线连接!

      “眼睛!”林晓喊道,“镜子深处有闭着的眼睛!我们的手镜和它有联系!”

      陈默瞬间明白了。“手镜是‘钥匙’,也是‘权限’。我们现在只使用了它‘否定影子’的权限。它真正的用途,也许是‘开启’或‘唤醒’什么!苏晚晴,把手镜给我!”

      苏晚晴立刻递过手镜。陈默一手持镜,一手挥舞黑雾短棍逼退近身的影子,艰难地靠近透明镜墙,对准了凹槽位置,也就是林晓所说巨大眼睛所在的方位。

      他将手镜的镜面,贴在了透明的镜壁上。

      什么也没发生。

      “不对……不是镜面……”陈默翻转手镜,将雕刻着眼睛图案的背面,贴上了镜壁。

      “嗡——”

      一声低沉的震颤从脚下的镜面传来,瞬间传遍整个迷宫!所有镜子,包括天花板上无数镜面,同时泛起了水波般的涟漪!

      那两只正在由虚变实的手镜影子,骤然凝固,然后像被擦除的粉笔画一样消失了。镜壁深处,那只巨大的眼睛图案,缓缓地、睁开了。

      冰冷、无情、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瞬间笼罩了四人。

      与此同时,所有正在攻击的影子,全部僵在原地,然后如同退潮般,迅速缩回周围的镜子深处,消失不见。

      迷宫恢复了死寂。只有镜面上还未平息的涟漪,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结……结束了?”苏晚晴虚脱般靠着镜墙滑坐在地。

      陈默收回手镜,那背后的眼睛雕刻光芒黯淡下去。镜壁深处的巨大眼睛也缓缓闭上,最终隐没。

      “第一阶段的挑战,可能结束了。”陈默也感到一阵疲惫,但大脑仍在分析,“我们找到了关键物品,正确使用了它的部分功能,触发了机制变化。但出口还没出现。”

      雷烈走到透明镜墙后的通道口,往里看了看。通道依旧蜿蜒,不知通向何处。“路还在,得继续走。”

      林晓放下相机,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她刚才在取景器里看到巨大眼睛睁开的瞬间,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从里到外彻底看穿的悸动。那感觉……有些熟悉,又无比遥远和恐惧。

      四人稍作休整,处理了一下雷烈手臂崩裂的伤口(用撕下的干净布条重新包扎),喝了点随身水壶里所剩无几的水,便再次踏上通道。

      这条镜廊比之前更加曲折,镜子也更加光洁,映出的影像越发清晰得令人不适。他们沉默地走着,警惕着可能再次出现的袭击。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开阔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没有镜子,只有一座孤零零的、覆盖着白布的雕塑。大厅的弧形墙壁,则是整整一圈巨大的、无缝连接的镜面,将中央的雕塑和走进来的他们,完全包围在镜像的牢笼中。

      当四人全部踏入大厅时,身后唯一的通道口,无声地“融化”了,变成光滑的镜壁。

      他们被完全封闭在这个圆形镜厅里。

      “最终阶段?”雷烈环视四周。

      陈默走向中央的雕塑。白布覆盖,看不清形状。他谨慎地没有贸然掀开,而是先观察。白布很旧,但一尘不染。雕塑基座上刻着一行小字:

      【映出真实,或永远迷失】

      “又是选择题。”苏晚晴苦笑。

      林晓的相机镜头对准白布。在取景器里,白布下的轮廓,似乎……是四个人形纠缠在一起的抽象雕塑。但当她稍微移动角度,轮廓又变成了别的形状。

      “掀开吗?”雷烈问。

      陈默沉吟。这时,周围一圈的镜面,突然开始发生变化。镜中不再简单地反射他们的影像,而是开始演绎片段。

      左侧镜面:显示陈默在某个灯光昏暗的控制室里,面对屏幕上海量的数据和跳动的红色警报,他面无表情地输入指令,屏幕一角显示着“A区生命信号确认消失”……

      右侧镜面:显示雷烈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他的枪口对准一个从掩体后扑出的、手中似乎有金属反光的瘦小身影,扣下扳机,画面定格在少年惊愕的脸上……

      后方镜面:显示林晓在医院的病房里,她的相机对准病床上骨瘦如柴、戴着呼吸面罩的老杨,老杨的妻子在旁边掩面哭泣,而林晓的手指,坚定地按下了快门……

      前方镜面:显示苏晚晴坐在咨询室里,对面是一个低着头、肩膀颤抖的女孩,电脑屏幕的冷光照亮苏晚晴充满无力感的脸,而咨询室窗外,夜色深沉……

      四个人最不愿回顾的、最深的“真实”,被镜子毫无保留地映照出来。

      “不……不要看!”苏晚晴捂住眼睛,瘫倒在地。

      雷烈的拳头死死攥紧,骨节发白,眼中金色光芒剧烈闪烁,呼吸粗重,那冰冷的表层正在被镜中的景象灼烧、撕裂。

      林晓呆呆地看着镜中按下快门的自己,那个画面和当年老杨妻子指责她的声音重叠,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只有陈默,死死盯着镜中自己输入指令的那只手,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深处,是近乎崩裂后又强行凝固的理性。他强迫自己分析:“这是……心理攻击。映照内心创伤,干扰判断。不能陷入过去!聚焦现在!白布!雕塑!”

      他猛地转身,一把扯下了中央雕塑的白布!

      白布飘落。

      雕塑显露出来。

      那不是什么抽象艺术品。

      那是四个栩栩如生、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蜡像。蜡像的表情,和此刻镜中映出的他们最真实的情态完全一致:陈默的冰冷凝固,雷烈的暴怒与痛苦,林晓的愧疚茫然,苏晚晴的崩溃绝望。

      而四个蜡像的眼睛,都凝视着大厅的穹顶。

      四人下意识抬头。

      穹顶不是镜子,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有星云流转的黑暗。在黑暗中央,悬浮着一面巨大的、边框雕刻着无数只眼睛的古铜圆镜。圆镜镜面朝下,映照出下方整个大厅,包括四个真人,四个蜡像,以及周围镜面里那些痛苦的片段。

      “真正的……镜子?”林晓喃喃道。

      圆镜的镜面,开始泛起涟漪。然后,一个平静的、非男非女的声音,从镜中传出,直接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

      【映照已完成。】

      【真实,即伤痕,即力量,即枷锁。】

      【现在,选择。】

      【以真实之名,否定蜡像之虚伪,可开启归路之门。】

      【以接纳之心,触碰蜡像之核心,可见证深层真实。】

      【选择吧。镜子会映出你们的道路。】

      声音消失。

      大厅一片死寂。只有头顶圆镜冰冷的反光。

      否定蜡像,就能离开?这似乎是最直接简单的选择。但“深层真实”是什么?是陷阱,还是……关于这个游戏,关于他们自身,更进一步的真相?

      “怎么选?”雷烈的声音沙哑,他还在与镜中景象带来的情绪激荡对抗。

      陈默看着那四个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蜡像,尤其是那个表情凝固、仿佛在承担无穷重压的“自己”。否定它?意味着否定那段过去,否定那个做出选择的自己?还是说,这只是一种象征性的仪式?

      他的理性告诉他,选择安全离开是第一要务。但他的内心深处,那个一直试图用数据覆盖的、关于“最优解是否等于正确”的拷问,正在疯狂涌动。

      苏晚晴泪流满面地看着那个代表自己的、崩溃绝望的蜡像,她伸出手,又缩回。她不知道触碰意味着什么,是再次经历那种无力,还是……

      林晓则死死盯着代表自己的蜡像手中,那个同样栩栩如生的蜡制相机。相机镜头,似乎对准的不是前方,而是……蜡像自己的心口。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头顶的圆镜,光芒似乎开始变得不稳定,仿佛在催促。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林晓。

      她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朝着代表自己的那个蜡像,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没有去碰蜡像的脸或身体,而是轻轻地,颤抖地,按在了那个蜡制相机的快门上。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快门声,在寂静的大厅中响起。

      蜡像林晓的眼睛,似乎极其微弱地眨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微光从蜡像心口的位置亮起,顺着林晓的手指,流入了她的身体。

      林晓浑身一震,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她睁开眼,眼神中有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复杂光芒——痛苦依旧,但多了一种奇异的……了然?

      她没有说话,只是退后一步,看向其他人,轻轻点了点头。那意思是:我选择了触碰,我还在,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陈默看着林晓的变化,又看向自己的蜡像。那个输入指令的“自己”。

      他忽然明白了这个选择的意义。

      否定,意味着逃避和割裂。接纳触碰,意味着承认和背负。

      在这个诡异的镜中世界,真实,或许才是唯一的“钥匙”,不仅是离开的钥匙,也是理解自身、乃至理解这个“游戏”本质的钥匙。

      他深吸一口气,也向前走去。在雷烈和苏晚晴惊讶的目光中,他伸出手,按在了蜡像陈默那只正在输入指令的手背上。

      冰冷的蜡质触感传来。下一瞬,他仿佛被拉入了那个昏暗的控制室,警报声刺耳,屏幕上的红光刺眼,A区的生命信号一个个熄灭……巨大的压力和冰冷的逻辑再次将他淹没,但同时,他也“看”到了更多当时忽略的细节:屏幕角落滚动的、关于分包商数据异常的次级警报(当时被他判定为干扰信息);还有自己当时心率高达160的生理监测数据(被他刻意忽略的情绪应激)……

      幻象消失。陈默踉跄一步,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神深处,那强行凝固的冰层,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他看见了,当时的自己,并非绝对理性的机器,而是在巨大压力下,依靠有缺陷的数据,做出了一个他至今无法释怀的“最优解”。他背负的,不仅是结果,还有那个过程中被压抑的恐惧和动摇。

      他看向雷烈和苏晚晴,声音有些干涩:“触碰……它会让你再次经历,但……也会让你看到更多。这是选择。”

      雷烈咬了咬牙,低吼一声,大步上前,一拳……轻轻抵在了蜡像雷烈那扣动扳机的手指上。

      刹那间,硝烟味、枪声、少年倒下的慢放画面、还有之后漫长的调查、同僚复杂的眼神、以及自己无数个夜晚惊醒时手心的冷汗……所有细节如同洪流冲垮堤坝。他不仅看到了那个少年手中闪光的只是半片破镜子,更“感受”到了扣下扳机瞬间,自己心中那混杂着任务优先、保护队友、以及一丝被威胁激起的本能暴怒的复杂情绪。失控的,不只是“心火”,还有在极端环境下,对“威胁”的过度定义和反应的边界。

      雷烈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额头青筋暴起,眼中金色光芒剧烈闪烁后,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重的疲惫,以及一丝……释然?不,还不是释然,是更清晰的痛苦,但不再是无头无尾的自我折磨,而是有了具体的形状。

      最后,苏晚晴看着他们,又看看自己那崩溃的蜡像。她擦了擦眼泪,慢慢走过去,没有触碰蜡像抱头的双手,而是轻轻将手放在了蜡像心脏的位置。

      她再次听到了那个女孩压抑的哭泣,看到了论坛上无尽的恶意,感受到了自己当时言语的苍白和无力。但这一次,她还“听”到了女孩最后那条未发出的信息里,除了绝望,还有一句对她说的、被淹没的“谢谢”;看到了自己后来在网络上那些看似无力的发声,其实被少数几个人默默截图保存;感受到了作为一名治愈者,她的存在本身,即使无法阻止悲剧,也曾经是一束微弱的、真实的光。

      苏晚晴泪流不止,但不再是纯粹的崩溃,而是一种混合着悲伤、温暖和重新萌发的力量的复杂情绪。

      当四人都完成了触碰。

      头顶的古铜圆镜,光芒大盛!

      镜面不再映照下方,而是像水面一样波动起来,随后,镜面变得透明,显露出后面——正是民宿那个熟悉的客厅!油灯还亮着,桌上的笔记本摊开着。

      出口,就在镜中。

      与此同时,四个蜡像开始软化、融化,变成四滩透明的蜡油。蜡油之中,各留下一件小巧的物品:陈默的蜡像里是一枚冰冷的金属齿轮;雷烈的蜡像里是一颗扭曲的铜质弹头;林晓的蜡像里是一小块光滑的黑色胶片;苏晚晴的蜡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镜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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