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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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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伊莎贝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她将被子蒙过脑袋,假装没听到。
门外侍女对此早有预料,拿起钥匙直接开门。
“圣女大人,该起床了。”
侍女们嘴上客气,手上却是丝毫不客气,直接将她从床上拽起,替她穿衣,帮她刷牙洗脸。
伊莎贝受不了这种“伺候”,只好扒开身上的几条胳膊,自己动手。
绑好负重装置后,开始例行晨跑。
半小时后,柔韧拉伸训练。
7点,早餐。
早餐是一小碗羹汤,或者应该说是一碗稠的要命的黑粥。
被剁碎的食材完全失去了本来面目,混合起来的味道也奇怪的很。
简单概括,难吃。
7点半。晨读。
8点,来到修炼室,进行光元素魔力训练。
12点,午餐,“砖糕”。
一种红褐色方形糕点,和早上的粥一样辨不出食材。
吃起来贼方便,味道贼难吃。
每天十五分钟的用餐时间,三年来,伊莎贝没有一次超过。
12点半,午睡。
这是伊莎贝为数不多的自由时间。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躲在房内,拿出诗集研究。
诗集封面上,烫银的弯月纹章微微闪烁着,仿佛在呼吸。
这本诗集是解开「圣灵术环」的线索,著者叫银月。
银月出身丰饶家族,后成为圣女候选,期间表现优异,一度成为候选首席。
当时还是圣剑家族少主的曼特裘心悦于她,特地向上任教皇求娶。
这段轰动一时的爱情,结局并不美好,因为银月突然因病去世了。
“因病去世”四个字实在过于模糊,而且银月只是圣女候选,并没有真正成为圣女,戴上「圣灵术环」。
白塔之主为何认为她留下的诗集能够解开「圣灵术环」?
虽然疑惑,但这本诗集是伊莎贝目前唯一可能行得通的方法……
*
三年前,伊莎贝被戴上「圣灵术环」后不久,就去找了教皇。
十八岁的伊莎贝非常莽,也可能是刺激太大——
被自己的妹妹设计,脖颈上多了道象征终生囚禁的金属环。
任谁也受不了。
愤怒、委屈和背叛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最终发酵成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孤勇。
“冕下。我不想当圣女,更不想一辈子被关在这里!”
那时的教皇,虽然面容已带上病态,但脊背依旧挺直。
他从堆积的文书中抬头,脸上漾开温和的笑意,带着长辈的纵容:
“我的小玫瑰,这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可真是稀罕。”
伊莎贝心中酸涩。
九岁那年,是眼前这个人将她抱起,给了她新生。
他是她的恩人,也是将她推入深渊的人。
感激、敬畏、信任、怀疑、疏远、亲近……
无数矛盾的情绪在她心中绞缠,化为一股难以宣泄的郁气。
“从小我就想离开教会,像那些考核不合格的人一样,去外面!可现在……”
她指着脖子上的圣灵术环。
“这东西!我不是自愿戴上的!就算戴上了,我也绝不会乖乖做一个被抽取魔力的工具!
既然如此,您何不另选他人?圣启院里多的是比我听话、比我虔诚的人!”
教皇笑容依旧温和,仿佛在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布巴斯山考核已经尘埃落定,圣子与圣女的人选,是神意与规则共同见证的结果。这,是无法改变的。”
“神意?”
伊莎贝几乎要冷笑出声,胸口剧烈起伏,“我是被艾娜设计的!”
而艾娜会这么做的原因,答案不言而喻——只能是奉了冕下的命令!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死寂。
暗红的光线流淌,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伊莎贝脸上的控诉昭然若揭,教皇眼底则是一片深沉的平静。
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实化为一柄无形的利刃,悬在两人之间。
伊莎贝眼眶泛红,“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是我?明明…明明有那么多渴望戴上这东西的人?”
檀木椅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声响。
教皇站起身,绕过宽大的书桌,缓步走到伊莎贝面前。
身高的差距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但他脸上那份无奈却又格外真诚:
“因为一道预言。伊莎贝,只有你能佩戴「圣灵术环」。其他人戴上它,轻则魔核碎裂,重则殒命。”
“不可能!”
伊莎贝失声叫道,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圣灵术环」只是钥匙、道具,没有自主意识,过往也没出现过所谓的“择主”之能。
“如果预言是真的,您为什么不昭告天下?省去那些选拔、培养、考核的麻烦,直接指定我?”
教皇轻轻叹气,那叹息仿佛带着整个教廷的重量。
“连你都不肯相信,我又如何让其他主教相信,「圣灵术环」只能由我培养的候选者佩戴?”
“这听起来,难道不像是我为了掌控钥匙而编造的借口吗?”
伊莎贝依旧不信,可一个冰冷的事实,如同磐石般压下来:
若非她是那个特殊的“唯一”?
圣启院里多得是比她符合标准的人,教皇何必苦心孤诣,甚至让艾娜逼她就范?
她像溺水者般看着岸上的人,声音带着哀求:“真的…没有别的人选了吗?”
教皇没有立刻回答。
他微微侧头,极其认真地思索片刻,像是在评估某种可能性。
“预言显示,你是唯一的人选。不过……”
“万一你不幸离世,那么预言锁定的‘唯一性’,自然也就不成立了。或许,会出现新的可能性?”
一股寒意从伊莎贝的脚底板直窜上头顶!
她猛地后退两步,后背几乎撞上墙壁。
“冕下…您别吓我……”
这几天她确实被愤怒和绝望淹没,有过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的念头。
但那只是情绪崩溃下的极端想法。
她还没活够!
她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过,那么多东西没吃过呢!
“是你问我的啊?”教皇无辜道。
伊莎贝被他这么一吓,理智回归了不少。
那份惯于审时度势、在不利局面中寻找缝隙的“机灵劲儿”开始运转。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选择接受现实。
是的,接受现实。
当圣女已成定局,反抗无济于事……那么,至少为自己争取点实在的好处。
她挺直了脊背,抬起下巴,努力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
“既然成了圣女,那我要求改变待遇!吃穿用度必须是最好的!还有,我不要那些嬷嬷、修女时刻跟在屁股后面盯着!”
她试图为自己划出一块尽可能舒适的牢笼空间。
“这个嘛……”教皇的脸上露出了真正的为难。
“圣女规仪制度,是百年前就定下的,为了更好地服务「圣灵术环」、确保其能量稳定而精心打造的体系。
任何改动,都需要经过大会审议和表决。即便是我提出,恐怕……”
他缓缓摇头,语气无比笃定:“不,不是恐怕,是绝对无法通过!没有足够的理由,谁愿意去触动那套运行了百年的完美制度呢?”
“呵,完美?”
伊莎贝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是啊,完美!除了圣女本人活得像个囚犯,其他一切都完美得不能再完美了!”
教皇金绿色的眼眸浮现笑意,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他说:
“这样好了,我们来做笔交易——你为我工作,工作的内容,就是‘当圣女’。作为报酬……”
“……我付给你薪水。”
“薪水?”伊莎贝本能皱眉,“在教庭,我要钱做什么?衣食住行不都被安排好了吗?”
话一出口,她心里却猛地“咯噔”一声。
坏了!
她多年来积攒的、准备用作未来逃亡基金的小金库……难道教皇一直都知道?
一股被彻底看穿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
巨大的挫败感和郁闷感让她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教皇唇角的弧度加深,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蛊惑:
“人活着,总要心怀希望。万一、我是说万一,日后你真的有机会离开教会呢?”
“那个时候,一份提前积攒的、属于你自己的钱,岂不是至关重要?”
这番话精准戳中伊莎贝内心深处那从未熄灭的火苗——
离开!
然而,就这么答应他?
岂不是显得自己太好拿捏了?她不甘心就这么顺了他的意!
在伊莎贝犹豫时,教皇好整以暇地抛出价码:“嗯……作为圣女,我每月支付你……两百个铜币。”
“什么?!”
伊莎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尖利,“两百个铜币?教廷里最低等的侍女,一个月都有一千铜币!”
“哎哎,不能这样比较。”
教皇摆摆手,脸上做出一种“吃了大亏”的表情。
“教会成立以来,圣女都是无薪职位,侍奉神明是至高荣耀,何需钱财这种俗物沾染?
这两百铜币,可是我从私库中掏出来的补贴,已经破了天大的规矩了!”
他观察着伊莎贝气得发白的脸,勉为其难地又加了一句:“看你从小在教廷长大的份上……
我再给你加五十铜币。真的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就不给了。”
两百五十个铜币!
这个数字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伊莎贝心口。
因为她藏在床板夹层里的小钱袋,里面所有的积蓄,不多不少,正好是两百五十个铜币。
这绝非巧合!
眼前这位面容温和的教皇,才是真正的掌控者。
他从不强硬,却总能用最“温柔”的方式,将你逼到他预设的轨道上。
归亡家族的延续,教皇位置的稳固,无不证明了这一点。
与他为敌?那是以卵击石。
得罪不起。
真的得罪不起。
最终,那股被碾压的无力感压倒了所有的愤怒和不甘。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声音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
“……好。就按您说的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