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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绝境求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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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文激活的时间定在二十四小时后。林淼返回安全屋后,度过了异常漫长而警惕的一天。他反复检查自身装备,模拟了各种可能遭遇的突发状况及应对方案,同时密切关注着陈陌那边是否接收到任何异常信号反馈——无论是净世会节点的,还是协会内部可能因此产生的骚动。
然而,一切风平浪静。
二十四小时过去,四十八小时过去……陈陌的监控屏幕上,代表东区仓库区地下节点的能量信号,除了在最开始符文预设激活时间点(林淼精确计算并告知了陈陌)有过一次极其短暂、微弱的波动——像是平静水面被投下一颗小石子——之后,便迅速恢复了原有的、规律而冰冷的运行模式,再无任何异常。
没有警报大作,没有傀儡大规模出动搜查,甚至没有看到能量输出模式有明显改变。那三枚精心放置的干扰符文,仿佛石沉大海,连一丝像样的涟漪都没能激起。
“不对劲,淼淼,”陈陌在加密通讯里,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安,“按照符文的设计,就算不能破坏那个‘枢纽’,也至少应该造成持续几分钟的灵能紊乱和圣光泄露,足够触发大多数警戒系统了。可反馈信号显示,干扰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就被……被‘吞掉’了?或者说,被那个装置本身的力量瞬间抚平了。他们的技术……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高,而且对这类干扰似乎有很强的抗性甚至‘免疫’。”
林淼听着,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净世会掌握的技术层次,可能远超协会常规水平,甚至可能涉及某些未知的、对传统魔法或神圣能量有特殊应对机制的领域。他的试探,不仅没能获取有效信息,反而可能暴露了“有人在探查他们”这一事实,尽管对方未必能立刻锁定到他。
更麻烦的是,陈陌在其他方向的调查也陷入了僵局。
协会内部关于肖长明叛变案的档案调阅申请被以“权限不足”或“资料整理中”等理由一再拖延。陈陌尝试通过非正式渠道检索与“净世会”、“秩序之眼”或类似冰冷能量特征相关的记录,结果寥寥无几,仅有的几条语焉不详,像是被刻意清理过。他甚至冒险利用后勤权限,试图追踪近期协会内部异常的资源调动或加密通讯,却发现相关日志被加密得极其严实,以他的技术短时间难以突破,且他隐隐感觉到,有另一股隐蔽的、技术力不弱的反追踪力量在阻碍他。
“就好像……有一张看不见的网,罩在协会的数据库和通讯网络上,”陈陌沮丧地说,“我稍微靠近敏感区域,就会碰到软钉子。淼淼,我觉得我们被盯上了,或者至少,我们想查的东西,被保护得太好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韩恒那边也传来消息,高层会议再次不欢而散,关于资源调配和某些“历史遗留问题”的争论愈演愈烈,气氛紧张。韩恒私下叮嘱林淼近期务必低调再低调,暗示某些派系可能正在寻找“靶子”。
一时间,所有线索似乎都断了。协会内部铁板一块(至少对林淼这个层级而言),净世会神秘莫测、技术高超难以渗透,欧阳曦和邹锦隐在暗处不知所踪,而苏宴……那位亲王的态度依旧难以捉摸。
林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他像一头被困在蛛网中心的飞虫,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收紧的丝线,却找不到撕开缺口的方向。主动出击探查净世会节点,无功而返,还可能打草惊蛇;被动等待,只会让危险日益临近。
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够穿透目前层层迷雾的、足够锐利的切入点。
陈陌的技术和情报支持已经到达极限,受限于权限和对手的反制。韩恒或许掌握更多,但他身居高位,牵一发而动全身,且协会内部情况复杂,林淼不能完全依赖,也不敢将全部信息和盘托出(尤其是涉及苏宴的部分)。
还有谁?
深夜的安全屋里,林淼独自坐在黑暗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腿上“夜陨”匕首冰凉的鞘。匕首内部星辰光点缓缓流转,仿佛在回应他内心的焦灼。
一个危险至极、却又可能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悄然缠上他的思绪。
苏宴。
那位强大、莫测、对他拥有绝对控制权的吸血鬼亲王。
苏宴知道“净世会”,甚至了解其本质和行事风格。苏宴与欧阳曦是死敌,而欧阳曦很可能也与这些事有牵连。苏宴本身……似乎正经历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状态变化,这变化让他偶尔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平和”与“倦怠”,或许……也让他比平时更容易沟通?或者说,更有可能对某些“交易”感兴趣?
最重要的是,苏宴的力量和位阶,足以无视协会内部的权限壁垒,也未必会将净世会那些冰冷的“秩序玩具”放在眼里。他是一条危险的毒龙,但或许,也能成为撕开铁幕的利爪。
关键在于,代价是什么?
林淼很清楚,向苏宴求助,无异于与虎谋皮。他刚刚因为“遗忘权利”而被对方调笑了一番,此刻主动上门请求帮助,必然会被视为软弱和进一步的掌控机会。苏宴会提出什么要求?更多的血液?更彻底的服从?还是某些他根本不愿想象的条件?
但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选择?坐以待毙吗?
不。
林淼的眼神在黑暗中逐渐变得锐利而冰冷。他早已没有退路。从踏上复仇之路,从接受“守夜人”身份,从与苏宴达成那屈辱的“每周觐见”约定开始,他就一直在钢丝上行走。如今,不过是钢丝的另一端,悬在了更危险的深渊之上。
他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哪怕是魔鬼的力量。
他需要一个计划,一个既能从苏宴那里获取必要信息或帮助,又能最大限度保护自己、减少代价的方案。不能直接要求苏宴出手对付净世会或协会内鬼——那代价他付不起,也容易引起苏宴的警觉或厌烦(那位亲王显然不喜欢被当枪使)。
或许……可以从“交换情报”开始?苏宴对净世会和欧阳曦感兴趣,而他,恰好有一些关于净世会在圣城活动(虽然试探失败)、以及可能关联欧阳曦(通过邹锦)的线索。用这些作为筹码,换取苏宴掌握的、关于这些势力更核心的信息,或者……换取一次有限的、不直接涉及苏宴自身的“建议”或“指引”?
甚至,可以尝试将苏宴的注意力,更多地引向净世会或欧阳曦?让他们互相牵制?
这个想法让他心脏猛地一跳。驱虎吞狼,险中求存。
风险极高,但收益也可能巨大。
他反复权衡,直到窗外的天色再次泛起灰白。最终,决心压倒了所有犹豫。
他需要再去一次地堡。不是以“血仆”的身份去履行每周的“义务”(时间未到),而是以一个……潜在的“合作者”或“信息提供者”的身份,去进行一场危险的谈判。
他仔细整理了自己目前掌握的所有关于净世会节点、异常能量信号、以及邹锦(间接关联欧阳曦)的情报,将其浓缩成几个关键点,确保能在最短时间内引起苏宴的兴趣。同时,他也想好了几个试探性的问题,用来评估苏宴的态度和可能索取的代价。
没有告诉陈陌这个决定。那只会让那个单纯的家伙担惊受怕,于事无补。
当天傍晚,林淼再次出发。这一次,他的心情与以往任何一次前往地堡都不同。不再是单纯的屈从或警惕,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冰冷的算计。
矿洞,荧光,寂静的楼阁。当他再次站在黑木大门前时,门并未像往常那样感应即开。他等了片刻,抬手,轻轻叩响。
门内一片沉寂。
林淼皱了皱眉,再次叩响,力道稍重。
依旧没有回应。
难道苏宴不在?或者……不想见他?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第三次叩门,或者考虑改日再来时,大门忽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门后并非往常所见的长廊景象,而是一片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门后连接着另一个空间。
一个低沉平静、却仿佛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传来:
“进来。”
是苏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淼没有犹豫,迈步踏入那片黑暗。
瞬间的失重与恍惚感传来,眼前光影流转。待他重新稳住身形,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
这里不是他熟悉的起居室,而更像是一间书房。四壁是高至天花板的深色木质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材质、新旧不一的书籍与卷轴。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黑檀木书桌,桌上摊开着几份古老的羊皮纸,旁边摆着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油灯,灯火如豆,提供着有限的光亮。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陈旧纸张、墨锭和某种奇异香料混合的气息。
苏宴就坐在书桌后的高背椅上。他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色的柔软长衫,外罩薄纱罩袍,墨发披散,脸色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愈发苍白,眉宇间那缕倦色似乎比上次更明显了些。他手中拿着一支羽毛笔,正在一份羊皮纸上书写着什么,听到林淼进来的动静,并未抬头。
“擅自打扰,总该有个理由。”苏宴的声音平淡无波,羽毛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我记得,离你下次‘觐见’的日子,还有几天。”
林淼站在书房中央,距离书桌约五步远。他能感觉到这个空间里弥漫着一种更强的、属于苏宴的领域力量,隔绝内外,也带来无形的压力。
“我有事相询。”林淼开门见山,省略了所有不必要的礼节和称呼。在这种时候,刻意恭敬反而显得虚伪。
苏宴手中的笔顿了顿,终于抬起眼,纯黑的眸子在灯火映照下深邃难测。他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林淼。
“哦?”一个简单的音节,尾音微微上挑,带着明显的玩味,“我的小宠物,终于学会主动来找主人……谈事情了?”
又是“宠物”。林淼心头微刺,但面上不动声色。他知道,这是苏宴习惯性的姿态,也是谈判的一部分——先确立高低位置。
“关于‘净世会’,”林淼直接切入正题,无视了那个称呼,“以及可能与之相关的欧阳曦。我查到一些新的东西,但遇到了阻碍。我想……或许您会感兴趣。”
苏宴脸上的玩味之色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深沉的审视。“新东西?说说看。”
林淼将他发现东区仓库区地下节点、装置(“枢纽”)的特征、傀儡的样貌与行为模式、以及自己放置干扰符文却几乎无效的经过,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他隐去了陈陌的具体贡献,只说通过“某些渠道”监测到异常信号。同时,他也提到了邹锦与欧阳曦的关系,暗示净世会的活动可能也与那位收藏癖亲王的目标有所重叠。
苏宴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椅臂上轻轻敲击。当林淼说到干扰符文被瞬间“抚平”时,他纯黑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
“‘秩序之眼’那些死板的造物,如果连这点小把戏都应付不了,也不配让我多看一眼。”苏宴淡淡评价,但林淼能听出,他对此并非全然不在意。“你说他们在圣城地下布置‘枢纽’……具体位置,能量输出模式,连接走向,还记得吗?”
林淼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张简略绘制在防水皮纸上的草图,上面标注了他记忆中的节点位置、装置大致外观、以及能量管线可能的延伸方向。他没有标注精确坐标(那太引人怀疑),只给出了相对位置和特征描述。
苏宴接过草图,目光扫过,眼中思索之色更浓。“不止一个……他们在编织网络。”他低声自语,随即看向林淼,“你想知道什么?或者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谈判的核心时刻到了。
“我想知道,‘净世会’在圣城活动的真正目的。他们寻找的‘混乱之源’或‘旧时代遗物’,具体可能指什么?是否与猎魔人协会,或者……某些古老家族有关?”林淼抛出第一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问题之一。
苏宴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轻轻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凉。“绕来绕去,还是想问你们林家那点事,对吗?”
林淼心脏一紧,但没有否认。
“告诉你也无妨。”苏宴将草图随意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净世会’追求的,是一种绝对、静止、可预测的‘秩序’。他们认为,一切变数、情感、自由意志,都是需要被‘净化’的混乱。圣城,这座建立在废墟上、充满了仇恨、欲望、挣扎和无数秘密的城池,在他们眼里,本身就是一块需要被‘清理’的巨大污渍。至于‘旧时代遗物’……任何蕴含着强大力量、不可控因素、或者可能打破他们那套冰冷逻辑的东西,都可能成为目标。你们林家的血脉,你们守护的契约,显然符合条件。”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欧阳曦……那个疯女人对‘净世会’的玩具是否有兴趣,我不确定。但她对‘旧时代遗物’的贪婪是毋庸置疑的。如果‘净世会’在圣城找到了什么让她心动的东西,或者,‘净世会’本身的存在妨碍了她的收集……呵,那就有趣了。”
信息量巨大。林淼消化着这些话,同时抛出第二个试探:“那么,以您之见,我现在该如何应对?协会内部似乎也有问题,我难以借助其力。”
“求助无门,所以想到我了?”苏宴的笑容加深,那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很聪明的选择,虽然也很冒险。至于如何应对……”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久到林淼以为他不会回答。书房里只有油灯芯燃烧的细微声响。
“既然他们喜欢躲在阴影里编织网络,”苏宴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那就找到他们的‘线头’。一个‘枢纽’节点被惊动却无反应,说明要么他们没发现你,要么……他们发现了,但认为你不构成威胁,或者,有更大的鱼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你不妨……再去看看。选一个不同的节点,用更‘直接’一点的方式。当然,前提是,你有足够的本事活着回来,把看到的东西带给我。”
更直接的方式?林淼心中一凛。苏宴这是在暗示他,可以去尝试……触发警报?或者,更深入地探查某个节点,甚至尝试接触或破坏?
“作为交换,”苏宴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下一次‘觐见’,我需要比平时多一倍的量。而且,你要告诉我,你看到的一切细节,尤其是任何与欧阳曦或她那条‘白狐’可能有关的痕迹。”
多一倍的吸血量!林淼脸色微变。这意味着更大的失血和虚弱,风险显著增加。但苏宴给出的“建议”——主动出击,寻找净世会网络的“线头”,并重点关注与欧阳曦的潜在联系——确实为他指明了一个可能的方向,一个风险更高但可能收获更大的方向。
这是一场危险的交易。用自身的鲜血和更大的冒险,换取一个方向和潜在的信息。
林淼沉默着,与苏宴平静却深不可测的目光对视。
他没有别的选择。
“……成交。”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苏宴满意地靠回椅背,挥了挥手。“那么,你可以走了。记住你的承诺。我期待你带回有趣的消息……我的,小探子。”
最后那个称呼,让林淼心头又是一阵屈辱的刺痛。但他没有反驳,只是行了一礼,转身走向书房那扇看似普通、却不知通往何处的木门。
当他拉开门,踏出去的瞬间,光影再次流转,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矿洞的巷道中,身后是那扇紧闭的黑木大门。
夜风穿过矿洞,带来地底的阴冷。
林淼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
新的冒险,即将开始。而这一次,他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履行与魔鬼的新交易。
前路,愈加凶险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