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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北苍王宫 ...

  •   宁安县到北苍王都只有不过半日行程,景色却是天差地别,一边是街城阡陌,鸡犬相闻,另一边则是帐篷如云,牛羊散落,接天连地的青青草场,风吹草地如波似浪,一幅辽阔壮美景色,中原所不能及。
      可这风家一行人行在路上,却没了赏景的兴致,一来这北苍大祭司是否愿意医治阿宝尚不知晓,二来风景行父子二人对昨夜的刺杀仍然心有余悸,那鸩羽凝是朔月特制,如果真是朔月为了阻止此番出使而刺杀,到了北苍也将危机重重,想到此处风景行向众人叮嘱道:“前途凶险,要谨言慎行”,众人应了,便迎着那呼啸的北风向北而去。
      北苍王宫,虽顶着“王宫”之名,其规制气象却远不及中原大泱王宫的巍峨壮丽,宫墙不见鎏金彩绘,唯有风沙侵蚀的斑驳痕迹,殿宇也并无层叠飞檐,仅如一座雄踞于边陲的庞大堡垒。只有那王宫圆顶之上,一杆带有骏马图腾旗子随风飘动,宣示着此地主人的权势。
      宫门前,一六旬老者迎风而立,他鬓发皆白,面如古铜,目似苍鹰,刀刻的皱纹里藏着草原的风雪,金刀佩于腰间,狼裘加身,目光扫过之处,无人敢不低头。此人正是北苍王朱万承。
      朱万承身后站着北苍一众亲族、官员,众人皆身穿狼裘皮弁,已是北地最隆重的盛装,但在中原人看来未免显得粗陋,手中捧着马奶美酒,亦是草原上待客的极品,但在中原人尝来也显得酸涩。
      远处传来了悠悠车马声,那朱万承整了整衣帽,向前迎着风景行一行人,带着众人跪倒道:“北苍王朱万承率众恭迎天使远道而来!小邦得沐天朝雨露,上下同感荣宠,愿皇帝陛下圣体康泰,两国永固宗谊。”
      风景行众人肃立于前,拿出一卷黄绢,昂首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苍王朱万承,忠谨恪恭,恪守藩礼,特赐黄金五十两,宫缎三十匹,龙泉瓷五十件,新茶八十斤,以彰恩赉,望永守臣节,固守藩邦,钦此。”念完圣旨风景行随即躬身扶起朱万承道:“北苍王快请起!”
      朱万承起身笑道:“天使远道而来,小王略备薄酒,为天使洗尘接风,请!”
      风景行躬身作揖道:“有劳王爷,请”。两人手拉手在前,其他一众人在后,进了那北苍王宫。
      当晚,王宫内大摆宴席,载歌载舞,酒过三巡,朱万承问道:“天使此行可还算顺利?”
      风景行把酒杯轻轻放回案上,道:“不敢隐瞒王爷,昨夜我们一家人在宁安县遭了贼人。”
      朱万承闻言,眉间骤然紧锁,道:“有这等事?天使与家眷可安好?”
      风景行哽咽道:“我等俱无大碍,只是我那可怜的孙儿,他中了鸩羽凝之毒,如今已是危在旦夕……”说完以袖掩面,流下泪来。
      席间一人听罢道:“鸩羽凝?可是朔月特制的鸩羽凝?”风景行看向那人,但见此人面容枯槁,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戴一顶鹰羽皮帽,穿一身貂皮神袍,前后挂着铜心镜,腰间系着兽骨玉带。
      “天使,此人是我北苍大祭司朱沐祁”,朱万承抚须笑道:“朱祭司医术高超,尤其善解鸩羽凝之毒,有他在,可保你的孙儿平安无事了。”
      风景行闻言,起身向朱沐祁拜道:“望大祭司施以援手,救我孙儿一命,风家没齿难忘。”风凌云和柳青青也抱着阿宝起身一同拜着。
      那朱沐祁也不起身,只坐在案前,摆手道:“天使大人,我虽可解这鸩羽凝之毒,但我有师训,此生不能为外族人医病,这师训不可违啊!”
      眼见风家几人面露尴尬之色,朱万承道:“大祭司,天使大人祖籍北苍,那孩儿也算是北苍人,你医治他,怎么算是违背师训呢?”
      那朱沐祁一来不敢违背师训,二来极为看不惯风景行以北苍血脉效力大泱的“叛族”行为,于是,借着酒意辩道:“王上明鉴,天使生在上邦,娶的是上邦之女,现已身居上邦朝堂要职,此番也是以天使身份到来,这与北苍……还有何干系?”
      朱万承听罢面露不悦,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把那酒杯拍在案上。
      正当席间气氛僵凝之际,一声清脆的童音忽然响起,只见柳青青怀中的阿宝,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向朱万承,奶声奶气地连声唤道:“爷爷,爷爷!”
      朱万承听罢,朗声大笑,他起身大步向前,小心翼翼地将阿宝从柳青青怀中接过,任由那白胖小手揪住自己胡须。他眼中慈爱愈浓,忽地灵光一闪,转头对风景行道:“天使大人休要见怪,小王一见这孩儿,便心生欢喜,恍如隔世重逢。不知可否高攀,认下这个孙儿?”
      风景行会意一笑,当即躬身道:“王爷垂爱,是小儿天大的造化,外臣荣幸之至,岂敢推辞?”
      “好!好!好!”朱万承连道三声好,将阿宝高高举起,满面红光地唤着“好孙儿”,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他旋即转身,目光炯炯地望向朱沐祁:“大祭司,如今这娃娃是本王的孙儿,算不得外人了,这毒,你肯解了吗?”
      朱沐祁当即跪倒拜道:“臣,谨遵王命!”
      众人皆抚掌而笑,朱万承心满意足,忽又想起一事,向风景行问道:“这孩子,可曾取了名?”
      风景行答道:“尚未曾取名。”
      朱万承思忖片刻,道:“风卷狂沙,烈骨藏锋,当今之世,正当以忠烈为本,刚强立世,小王意欲为他取一个‘烈’字,天使以为如何?”
      “风烈”,风景行深深一拜道:“谢王爷赐名!”
      朱万承抱着风烈回到案前,举杯朗声道:“诸位,今日天使大人来到我北苍,本王又收的一个孙儿,可谓是双喜临门,请满饮此杯!”说完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也皆把酒喝了。
      风景行将酒杯轻轻放回案上,道:“王爷,圣上此次命我前来,还有一道旨意”,说着从袖中拿出一道黄绢,双手向朱万承奉上。
      那朱万承也起身,双手躬身接过黄绢,缓缓展开,但见那旨意上写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朔月李万乾,凶顽成性,屡抗王纲,戕害大泱、北苍边民,狼子野心,人神共愤。今朕顺天应人,决意兴王师以讨不臣,特命云州诸军整装备战,克日北征,另赐北苍军械三万、粮草五千车,西进合围。望卿与我大泱同仇敌忾,戮力同心,共灭此贼,使皇道永昌,寰宇清平。
      钦此。”
      朱万承看罢,双手捧着那圣旨举过头顶,对风景行说道:“天恩浩荡,朔月蛮族长年欺压我族,屠杀我族人,前番杀我大将,我北苍与其有血海深仇,圣上此番为我主持正义,讨伐朔月蛮族,我北苍必将尽心竭力,听候调遣。只是……”他话锋忽转,眉间骤锁,“只是我族几百年里受朔月欺凌,被侵占去许多土地,天使大人可否禀明圣上,事成之后,将那故地重新划给我北苍?”
      风景行思忖片刻道:“这倒不难,待我回去奏明天子,许王爷故地。”
      李万承大喜道:“好,来,满饮此杯。”
      众人方拿起酒杯,只听得殿外传来笑声,一人朗声喊到:“哈哈哈,天使大人,我来晚也!”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两道身影挟风而至,前面那人五短身材,圆滚似球,满脸堆笑,后面的汉子如铁塔擎天,面容刚毅,剑眉斜飞,凛凛生威。
      两人衣袂带风掠至宴席前,矮胖者扑通一声双膝触地,肥硕身躯几乎蜷作肉团。后首壮汉随即单膝点地,甲胄与青石板相撞发出铿然清响。
      “忠顺王朱万顺拜见天使大人!”矮胖男子将脸深埋在地,撅臀弓背。
      风景行起身上前,躬身扶起朱万顺道:“王爷何必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众人皆入座了,朱万顺坐在朱沐祁上首,那汉子站在其身后。
      朱万承道:“天使,我这个弟弟,平日里替我管理些军务,自从我那大将军战死以后,他的事务就比以往多了些,因此来迟了,万勿见怪啊。”
      风景行作个揖道:“王爷言重,在下久仰北苍忠顺王威名,今日有幸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朱万顺道:“小小虚名,何足挂齿。”
      朱万承将那圣旨递予朱万顺,道:“王弟,天使此番前来,为的是邀我等共同讨伐朔月之事。”
      朱万顺看完圣旨,脸上笑意未减,语气中却多出几分忧虑,“圣上有旨意,我北苍自当义不容辞,只是这朔月生性好战,凶残无比,前番还在阵中斩我大将,我北苍军民皆畏其如虎,怕是难当大任啊。”
      风景行拱手应道:“王爷所虑,朝廷已有准备。圣上已下令工部加紧赶制兵器铠甲,令我户部筹集粮草,我云州大军也已箭在弦上,那朔月纵是天兵下凡,也难破这两线夹击之围。”
      朱万顺微微倾身问道:“天使,敢问云州之军,打算何时进兵?”
      风景行神色不变,语气平稳:“此乃军机要务,在下不敢妄自揣测,不过圣上钦点云州主将杨锐,乃当朝大将军杨镇北之子,其已率十万大军与我同日启程,前往云州,相信此时大军已进驻云州,杨将军行前特意嘱托:云州出兵时会送来军报,待云州军报传到之日,便是北苍出兵之时,战机稍纵即逝,万万不可延误。”
      风景行话音甫落,只听朱万顺身后立着的那汉子吼道:“呔!只是一味催促我们出兵,莫不是想让我们与朔月厮杀,你们再捡漏!”
      “放肆!”朱万承拍案而起,厉声道:“上邦天使面前怎敢如此无礼!”
      那朱万顺仍是一脸笑意,也不作声,只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风景行却不恼怒,道:“王爷无妨,这位壮士气宇轩昂,虎虎生威,想必就是二王爷帐第一先锋,肖云虎,肖将军!”
      朱万顺放下茶盏,呵呵一笑,“不过是一介粗鄙武夫,不知礼节,天使抬爱了”,他话锋悄然转向,“不过……云虎虽则鲁莽,话却说得在理。我北苍乃上邦北境一个微末小邦,兵微将寡,自保已属艰难,近年来,上邦皇帝陛下南征北战,天威所至,疆土万里,我北苍别无他求,唯愿能为上邦永守北境,做一忠诚藩屏,于愿足矣,岂敢再有奢望?”
      风景行抚须昂首,语气中多了一丝威严,“王爷,古人云,‘义之所至,不容辞也’,今朔月无道,犯我疆土,此乃天下大义所在,北苍既为我大泱屏藩,正应挺身而出,与王师共襄义举,如此,方不负‘忠诚’二字,况且临行前,圣上金口已开,明示此番联军,意在共诛朔月,绝无兼并北苍之意,天子一诺,重逾千钧,这圣旨便是见证。”
      朱万顺道:“听闻天使祖上乃是北苍族人,小王冒昧问一句,如若有朝一日,我北苍最后被上邦吞并,天使作何感想?”
      风景行略作沉默,目光沉静似水,缓缓道:“不错,在下祖上确来自北苍。然,依在下浅见,无论大泱、朔月,还是北苍,万千黎庶皆顶同一片青天,共踏这一方厚土,百姓们日夜操劳,所求的不过是仓廪充实、寒冬有衣,谁人天生甘愿在那战场刀口舔血,、朝不保夕?况且大家语言相通,文字同源,本应和睦共处,又何苦互相杀伐?”
      他言语稍顿,神色转为凛然,“但如今,那朔月李万乾倒行逆施,暴虐无道,他治下本族子民尚且食不果腹,却仍要对外劫掠,穷兵黩武,此等暴君,纵然让他打下整个天下,也不过是山河破碎,生灵涂炭,天下苍生何有幸焉!”
      言及此处,风景行霍然起身,声音清朗,“在下以为,天下之治,根基在德不在力;万民之福,根本在实不在名,倘若天子在位广施仁政,政通人和,法度昭彰,使我亿万生民皆能安居乐业,老有所终,幼有所长,鳏寡孤独皆得其所养,届时,北苍与大泱之民,皆可共享太平,沐浴仁政,既无战乱流离之苦,复得温饱安居之乐,试问,到那时,无论是‘大泱’还是‘北苍’,一个名字是存是废,与这千万族人的身家性命、实实在在的幸福安康相比,究竟孰轻孰重?”
      朱万顺听罢冷笑道:“依天使高论,只要广施仁政,令百姓温饱,这天下便‘理所当然’是大泱的?那若我北苍也能做到国富民丰,布德于四海,照此说来,这万里江山,岂不是也可以姓朱了?”
      风景行笑着回道:“广施仁政,国富民丰,又岂是那么简单的?当今圣上乃是百年难遇的明君,励精图治,宵衣旰食,方有今日之盛世,此非一般人可比也。”
      朱万顺道:“大泱坐拥中原沃土,四时和顺,自可从容施政,而我北苍苦寒之地,生民温饱尚且艰难,天使又怎知,如果北苍也有中原沃土,成就会在大泱之下?”
      “王爷此言差矣!”风景行敛去脸上笑容,语气陡然转冷,“所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国土皆乃天赐,岂是人力可强求?王爷想必是吃酒吃醉了。”
      朱万顺摆摆手笑道:“小王还算清醒,小王的意思是,若要我北苍冒着灭族的风险去进攻朔月,你们只是给一些军械钱粮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还需要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那王爷想要什么?”风景行目光锐利如刀。
      “蒙——州——之——地!”朱万顺缓缓道。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
      风景行倏然起身,袖袍翻飞,“蒙州乃我大泱国土,讨伐朔月乃天下大义,岂可拿土地做交易?况且,出兵朔月是圣上的旨意,你我谁人担的起这违抗圣旨之罪?”
      “休要拿圣旨压人!”那肖云虎猛地上前一步,声如炸雷,蒲扇般的大手已重重按在腰间的铁骨朵上。
      “大胆!”风凌云反应极快,几乎在同一时刻挺身而出,右手已死死握住刀柄,抽出那腰刀半寸,寒光乍现!
      刹那间,席间气氛已到剑拔弩张。
      “退下!”朱万承和风景行异口同声道。
      那朱万承眼看着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暗自寻思道:“风景行所言,确是在理,依附大泱,不仅能解朔月之患,更能为族人谋一安稳富足的前程,强过在此苦寒之地挣扎求存,至于圣旨……其中虽有驱虎吞狼之意,但我只需虚张声势,装装样子,那杨铭又能奈我何?只是王弟与军中将领多有阻挠,却是个麻烦……”
      他大脑飞速运转,顷刻间已有了计较,便侧身对风景行笑道:“天使大人,王弟与你争论不下,想必再辩到天明也难见分晓”,他转头看向风凌云和肖云虎道:“适才我看风将军仪表堂堂,我也曾听闻风将军师从大泱第一高人杜盛,定是武艺超群,而这肖云虎号称我北苍第一勇士,依我看来,天使和王弟之争,不如交由风、肖两位将军来决定。”
      众人皆问道:“如何决定?”
      朱万承笑道:“不如让此二人明天比试一番武艺,如果风将军胜,就依天使所言,兵发朔月,如果肖将军胜,我们再做计较,不知天使与王弟意下如何?”
      风景行与朱万顺对视一眼,齐齐拱手道:“但凭王爷(王兄)做主。”
      朱万承见二人应了,抚掌大笑道:“好!正所谓云起龙骧,虎啸山林,明日校场之上,咱们便来个龙争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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