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把糖还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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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路呢，”柏文安精准朝苏延玉的方向侧过头，蔫蔫地说。
前路一片平坦，别说电线杆了，连颗草都没有。
苏延玉右眉微挑，大概对没诳到他这件事分外遗憾。
“郑导是不是打电话了？”柏文安问。
苏延玉手机开的免提，郑成那嗓音隔着十条街都能听见。
他刚刚一直留着神，难受归难受，一个有觉悟的青年，怎么也不能让情绪耽误工作。
“嗯。”苏延玉收起手机，“等你踩蚂蚁过来他还能再打十个。”
柏文安小声嘟囔：“走的慢有益身体健康……”
“哪个庸医说的？”苏延玉声音淡淡的。
柏文安立刻闭紧嘴巴，选择装聋作哑。他将赵文洲那张讨厌的脸从脑海里甩出去，深吸一口气。工作是工作，私怨是私怨。
“郑导他们在哪呢？”
学校大得一眼望不到头，光是在校外绕着边界骑自行车绕一圈恐怕都得半小时。柏文安暗自估量，光靠两条腿走，一个小时都不见得能找到人。
苏延玉迈开步子：“教学楼。”
柏文安张了张嘴，那句“教学楼在哪儿”在舌尖转了三圈，最终还是被他咽了回去。作为一个路痴，就算是走过三遍的路，他都能完美迷路，在探路这方面实在没有话语权。
好在苏延玉目标明确，显然是知道具体位置的。柏文安松了口气，决定老老实实跟着苏延玉，少说话，多模仿，能挽回一点形象是一点，绝不能再自爆出来丢人了。
他一派镇定地走在苏延玉旁边，苏延玉先迈左脚他绝不迈右脚，苏延玉身形向左偏他绝不向右偏。
步伐精准，观察入微，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面不改色，镇静自若，这不给他颁个小金人真是说不过去。
一楼某间教室已经被改造成临时片场，拍摄设备早已布置妥当。
郑成又一次抬手看表，指尖在监视器屏幕上不耐地敲了几下，终于扬手道：“不等了。千忆、小乔，先拍你们的部分。”
教室里坐着的六七十名学生中顿时泛起一阵细微的骚动，这些年轻面孔上写满了新鲜，不住地四下打量眼前的拍摄阵仗。
这个决定有些冒险。郑成原本属意有经验的群演，不料这群留校学生自己找上门来，一个个眼睛发亮，跃跃欲试。
他当时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因为他清楚，再熟练的群演也难免带点表演痕迹。而眼前这些学生不同，他们身上有种天然的矛盾气质——疲惫与朝气奇异交织，像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还没睡醒。
高风险，高回报。郑成决定赌这一把。
乔婉比了个“OK”的手势，轻快地晃了晃手指，随即拉着杨千忆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刚坐定，不远处一个女生眼睛亮晶晶的，压低声音兴奋地喊道：“千忆、千忆！我特别喜欢你，你真的特别、特别漂亮！”
杨千忆闻声转过头，抿唇微微一笑，轻声回应：“谢谢你呀，你也很好看。”
那女生顿时激动地摇朋友的胳膊，夸张地做了个双手捧心的动作，朝她飞来一颗无形的“小心心”。
郑成最后调整了一下监视器画面，清了清嗓子。一旁的副导演心领神会，立刻举起喇叭高喊：“Action！”
大学一节课通常两个学时。镜头从课程中途切入，几乎每个人的桌上都摊着一本《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
也有少数人没拿。起初郑成还对这种行为的合理性表示质疑，谁知那学生比他还疑惑，反问道：“这种课还需要带书？”
郑成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也算前辈级的导演了，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类“不上心”的做派。
他当即气沉丹田，正打算对当代大学生这种“敷衍”的学习态度展开一套三百六十度螺旋上升式批判——
那小伙子却格外真诚地补了一句：“要的就是真实感。”
郑导瞬间把话咽了下去，憋得顶在脑门上稀疏的头发都抖了抖。
将近三十岁的年龄鸿沟横在中间，看来这代沟怕是不止一条，得有十条。
此时，饰演马原老师的邓冕正站在讲台上。
“接下来，我们来看量变与质变的辩证关系。”
底下大多数人都在各忙各的，后排的戴着耳机追剧，中间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写得是什么大约就要画个问号了。
邓冕目光扫过台下，剧本只要求顺完这堂课，中间的细节全凭他自己发挥。
他瞧着这底下泾渭分明、自成一派的众生相，一时有些犹豫，正欲出言维持一下课堂纪律。可转念一想，既然连书都可以忘带，那维持课堂纪律似乎也不必过于较真。
时隔五六年，这样的场景依然催眠。手机震动了一下，乔婉勉强打起几分精神，她的戏份终于来了。
这一段剧情大致就是他们导员想要季雨晴参加诗词竞赛，但是季雨晴给拒了，于是她演的这个角色就被迫成了和事佬加中介。
乔婉的“为什么”刚到嘴边，安静的教室里猝不及防响起一声格外抓耳的“timi～”声。
两位演员均是一愣。
欢快的“timi~”在教室蹦了几圈，原本昏昏欲睡的教室仿佛被按下了开关。一个个脑袋纷纷抬起，哄笑着朝声音来源望去。只见一个男生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狂按音量键。
在几十道目光的注视下，男生好不容易终于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内心暗骂：王者荣耀害人精。
这无疑是实打实的拍摄意外了。连监视器后的郑成都不由得寻声望去，眉头微蹙。
什么声音？踢什么？
讲台上的邓冕也一时怔住，把拿着的书放在了讲台上。
“停一下。”郑成把进度条往回拖，盯着画面沉吟不语。
他有些犹豫，这段意外到底该不该留。
从创作角度看，这段意外堪称神来之笔——充满了未经设计的生命力。若是保留，效果必然生动。
可从叙事基调考量，这样的插曲一旦放进正片，又很可能破坏课堂应有的严肃氛围。
郑成一时难以决断，他招了招手，把副导演和编剧都叫到监视器前。画面再次重新播放，三人头凑着头低声商量起来。
编剧看着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倾向于保留这段，毕竟这部剧的目标观众主要是年轻人，而这种真实又带点尴尬的课堂瞬间，最容易引起他们的共鸣。
但两位年长的导演却面露迟疑，副导演扶了扶眼镜：“课堂毕竟是传授知识的地方，插这么段游戏音……会不会太儿戏了？”
几番纠结，编剧实在舍不得这段绝佳的素材：“有个折中的办法，我们先把它作为花絮放出去看看反响？如果观众反应好，热度高，我们再考虑剪进正片。怎么样？”
两位导演对视一眼，郑成摩挲着下巴，最后笑着点了点头：“就先按你说得来吧。”
“继续接上条。”
镜头自那声突兀的“timi～”之后重新推进，邓冕放下激光笔，双手往讲台一撑，皱着眉却笑了一下：“看来是有同学嫌我讲课太枯燥，还特地给我配了段背景音乐？”
他抬手敲了敲黑板，语调陡然拔高：“注意了！都抬头看这儿——要划重点了。”
教室里本能响起一片哗啦啦的翻书声。
——
经过第一次的教训，柏文安学聪明了。
眼见着又有一茬人朝他们的方向走来，他自觉地往旁边让了两步，毫不犹豫蹲下了。
“？？？”苏延玉看着身边突然空了一块，脚步一顿，“你干嘛？”
柏文安静静地仰头看着苏延玉，眼底全是麻木。
不知道为什么，苏延玉脑子里突然闪过柏文安的微信头像。隔得时间不长，那图片还清晰地映在脑中。
动作一模一样地自下而上地看着他，思绪莫名偏了一瞬，确实很像。
柏文安支着腮朝女生那边努努嘴，女生已经走近了：“工作吧，苏老师。”
话音刚落的瞬间，几个女生已经把苏延玉围起来了。
第一次就是这样，他正和苏延玉走着，迎面过来几个女生。起初他还没意识到什么，等意识过来的时候，耳边已经想起了七嘴八舌的“签个名”、“拍个照”、“延玉哥我特别喜欢你”巴拉巴拉的话。
这么大个人杵这，也没人理他，好像有什么信号干扰源，自发地把他屏蔽了。他就这么站在苏延玉旁边不尴不尬地陪着笑，还不能表现出一点不耐和委屈。
明明是最该烦躁的场合，苏延玉反而把平时的那种“都滚远”的气质收了起来，耐心地给粉丝签名，虽然依然不怎么热情。
柏文安咂咂嘴。
那边几个女生签完名，没纠缠多久，就自动离开了。
苏延玉揉了揉额角，转头寻找柏文安，发现他还保持着原来蹲着的动作。
粉丝一走，他又变回来平时淡淡的、疏离的样子。鬼使神差地，柏文安问：“苏老师能给我签个名吗？”
苏延玉：“……”
“你蹲缺氧了吗？”逆着光柏文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听语气大概是挺无语的。
柏文安明白了，苏延玉的职业操守应该分人。
他叹了一口气，拍拍膝盖站起来，他就不该多问那一句。
他诚心建议：“我觉得苏老师应该多吃一些糖。”嘴巴太毒了。
苏延玉显然并不采纳他这个提议，还表现得相当嫌弃。
他上下嘴唇轻轻一碰：“我以为你已经成年了。”
苏延玉说完便往前走。
柏文安跟在他身侧，慢悠悠接话：“刻板印象了啊。”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上次给你的糖你吃没？”
苏延玉说：“没。”
“夏天啊，不吃该化了。”柏文安没辙了，“你不吃要不你还我吧。”
苏延玉瞥了下他：“一颗糖你都要要回去？”
柏文安不太懂：“那你不吃留着过年吗？”
过不过年最后柏文安也不知道，因为苏延玉没搭腔。
此时他正跟着苏延玉在学校里兜圈子，太阳毫不留情地照在头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隐约间，他竟闻到一股焦味，还带着肉质的香。
柏文安简直要给跪了，他现在合理怀疑苏延玉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走，纯属在拿他刷微信步数呢？
他几次三番地偏头看苏延玉，走过一段路看一眼，就差把“是不是根本就不认识路”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意图明显地不能再明显。
苏延玉面对频频扫来的眼神视若无睹，一派平静，八风不动地在旁引路。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把糖还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