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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关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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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望雪没想到,郑家人真是疯了。
郑家下人将她往偏院矮小的柴房内一推,倨傲的看着她。
“奉老爷与夫人之命,姑娘嫌疑未除,真相未明之前,还是暂且在此处待着罢。”
说罢重重合上门。
屋顶的灰都因这带有威慑的力道震下一排灰,梅望雪抬袖沿着口鼻咳嗽了几声,放下手臂,陈年的霉气似有若无的弥漫着。
门扉关紧的瞬间,无尽的暗铺天盖地的涌向梅望雪。
鼓膜在这暗色中渐渐捕捉到心脏渐渐强烈的跳动,她脑海像是被什么猛烈一撞,嗡鸣不止。
昔日被关押在暗无天日,只能感受身侧狱卒磨着锐器利器削去四肢的痛仿佛重现在身上。
梅望雪双眸陡然失了光泽,身形一晃几乎失去支撑。
她肩膀一歪,猛地磕撞向墙面。
霎时涌上的痛楚将她从回忆里拉扯出来,额角的冷汗沁下,她忽而并紧双掌,拱在鼻口周遭,像是溺水的人陡然汲取一大口氧气般粗喘着。
“没事的……没事的……”
“我已经不是那个苏晚漪,这里更不是皇宫天牢。”
梅望雪低声喃喃,不断的重复说给自己听。
她环着手,五指紧紧的深掐在小臂上,强硬的将原身的身份灌输到脑海中。
“苏晚漪已经死在牢中,我如今是梅望雪……”
“也只能是梅望雪。”
随着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她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失神的瞳孔渐渐恢复冷静。
眼睛逐渐适应了屋内的暗,梅望雪强迫自己压下过往的记忆,总算能冷静的审视这间泛着点湿气的柴房。
梅望雪在暗色中找到门,试图拉开,可门一有动静,外头候着的下人立马警觉回头,他屈肘朝着门反向一顶,伴着恶声威胁。
“不想受皮肉苦就给我老实待着!”
面前传来的砸响声让梅望雪后退一步,她抬眸,神情不见一丝惧色。
“看来那郑氏铁了心的要将这罪名安在我头上。”
方才那一屋子乱中,她注意郑夫人与奇怪的管家许久。
旁人或许因着一团乱分了心神,可这两人之间细密的对视,还有那莫名其妙的书生,和郑夫人三番两次想跳过查证将罪名盖章定论的迫切举止——
她笃定,今夜之事与这二人定然脱不了干系。
在郑夫人一行人来之前,梅望雪原先一片空白的脑袋冒出一点零碎的信息。
她如今位处江陵府,郑家。
梅望雪记起圣上曾与她谈及,大雍郑姓虽不知几何,但若属最出名的,当属江陵府郑氏,如今的家主郑爻。
昔日官家有意松口商人脱商籍,散家财可考科举之策时,举国上下唯有郑爻争做第一人。
他一夜间回身白衣,从秀才到举人,最终任职八品洲学学正。
只不过这苗头刚兴起一年,便被草草废除。
众商见郑爻免了徭役,摆脱商贾之名,子孙后代皆可行科举之道后便红了眼,可惜为时已晚,只得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二子郑元鸿乃续弦郑夫人所出,性温和,擅学,如今已是秀才,备考举人,郑爻对他倾注众望。
而郑家长子郑元薛为逝去原配所诞,虽也过了秀才,可喜流连三瓦两巷更大过于读书,惹得郑爻不满。
若郑元薛之事是郑夫人所为……她是想替郑元鸿扫除障碍?
“有可能。从郑元薛如此不着调竟也能考上秀才来看。说不定,在郑家,他对郑氏的威胁最大。”
梅望雪望着这间囚禁她的柴房,眸光清冽,“好不容易还生,我绝不能倒在此处。”
她忽而想起什么,从地上捡起一大捆打了结的柴火抛起掂了掂。
这一捆柴火足有她两个宽,连成年男子都鲜少能做到把玩弹珠似的随意抛起握住,偏生在她手里显得轻而易举。
回想起刚才那些奴仆要强行缉押自己时,身体本能做出闪躲的反应。
梅望雪眸光微微一动。
她摸了摸五指上的粗糙,根本不像闺阁女子五指不沾阳春水呢触感。
“原身似乎有别样的力气,或许有习武?”
这种感觉十分奇异。
与前世的疲乏不同,这副身体有着充沛气血和精力,让她得以在重生的冲击下还能飞快分神应付着眼前的场面。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梅望雪在这屋内四处搜寻着,堆积的柴火被她散乱的抛到中央,总算在角落里看到一柄生锈的柴刀。
在她俯身捡起时,那刀柄忽的脱落砸在脚边,梅望雪脚飞快一缩才不叫生锈的刀面劈在脚上。
还没等她松口气,墙面一处浅浅的痕迹吸引了她视线。
“这是……修补过了?”她伸手一摸,单薄粗糙的木板别扭的钉在墙面上。
梅望雪十指循着木板夹缝间的空隙滑到四角,屈指忽而一使劲,咔嚓一声,那木板竟是被她轻而易举的拆下来。
拳头大的洞口霎时吹进阴凉的风,熟悉的声音十分清晰的从洞口传来。
“开门,我要进去。”
她连忙拎起柴火遮住洞口,装作余惊未消的模样,刚转身,门被推开。
郑元鸿踏进屋内,便对上女子因受惊而瞪圆的瞳眸。
她见到自己后,又连忙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衣袖下蜷起的手指泄露出她的不安。
梅望雪似乎不待见他,语气也意外尖锐,“怎么,郑夫人见罪名按压不成,构陷我也翻了船,终于恼羞成怒,要对我动手了不成?”
郑元鸿先是沉默一会,竟是突然拱手,朝她深深赔罪一礼。
“今夜之事,无论是从动机手段,元鸿不觉得是嫂嫂作为。
只是当时只有兄长与嫂嫂同处一室,然凶犯至今未寻得。母亲素日更疼爱兄长,因此着急被冲昏了理智才出此下策,我先代母亲向嫂嫂赔罪行礼。”
梅望雪轻嗤,“说这好话有什么用?她平白对我动用私刑,企图当众毁我名声时,也不见得你这位正人君子出言阻拦过。
你又何必事后诸葛亮,来这儿与我假惺惺。”
郑元鸿今夜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劲,更觉得梅望雪一名女子新婚夜突然横遭一难,受尽了女子不可忍的委屈,忍不住来看她。
当下被梅望雪这么一刺,脸上顿时漫起一片红。
“我……我……”郑元鸿连憋了几个‘我’后,突然丧了气,微垂着头,“是我之过。”
梅望雪闻言,飞快给他定了印象。
稚嫩,心软,迂腐的书生气下却饱有良善。
她忽而捏着袖子擦拭了几滴不存在的泪,语气带了几分哽咽,“郑二公子也瞧见了我今晚究竟遭了什么横祸。若换做旁的女子,早上吊抹了脖子干净。”
余光瞥见他愈发愧疚的神情,梅望雪啜泣着,“我原本想着自己日后便是郑家人了,不论看到什么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可没料到郑夫人她……”
她说着,似乎才察觉到自己泄露了什么,当下闭紧了嘴。
郑元鸿敏锐的意识到这句话藏着秘密,他连忙上前追问,“嫂嫂看到了什么?”
梅望雪轻咬着唇瓣,姿容本就生的玉色,这欲语还休,让郑元鸿霎时看晃了眼。
“我……”她闭眼,咬咬牙狠下心,“我听到了郑夫人与身旁那个管家的私情!”
“他们似乎谈到了科举,谈到了大公子……我当时不敢听个明白。”
郑元鸿如遭雷劈,他身体一晃,忽而转身朝着后院跑去。
看着郑元鸿的背影,梅望雪脸上的神情渐渐卸了下来,在门被关闭的那一刻,她嘴角微勾。
谁说只有你郑氏能用那无中生有的构陷?
门再次被看守的下人合上,梅望雪快步走向方才发现的一处破洞。
随手把挡在风口的柴火丢到一侧,梅望雪一手撑着墙面,身躯慢慢的俯下。
逐渐靠近那一角破洞时,一双骤然放大的瞳仁在洞的另一侧紧贴了过来。
梅望雪心跳仿佛迟滞了一瞬,她清晰的看到被几缕红血丝占据的白色眼球。
那人也吓了一跳,身子一歪偏了下,梅望雪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听得龇牙咧嘴一阵吃痛声。
只从来人那嘀咕几声,听出是个少年。
“你是谁?”
梅望雪出声,外面那少年一顿,特意放低的音量都压不住飞起来的声线,“是我啊!是我!”
“昨天才同吃一块饼,今天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梅望雪蹙眉,同吃一块饼?
他与原主是什么关系?梅家人?
“喂,怎么不说话?”那少年一只手伸进来,竖起剪刀手朝梅望雪晃了晃。
思绪只闪过一瞬,梅望雪眼皮也不抬,镇定的回着,“你怎么在这儿?”
“你昨日神神道道的说接了一笔生意,干完这笔咱们就发了,我怎么问你你都不肯开口。
我放不下心,怕你这个傻子被什么人骗了,便化作小厮偷偷跟着你过来。”
少年说着,语气带了点果不其然的意味,那吊儿郎当的语气下带了几分责备,“看吧?没你大哥我在,你就是只是颗被人耍的团团转的鸟蛋。”
“……”梅望雪额角轻轻一抽。
没听见梅望雪的声音,少年以为她心虚,屈指敲了敲墙面,“天上哪儿有掉下来的馅饼?别以为我平时的活那么好干。”
“知道错了没?”
少年等了一会儿,洞口处才传来女子闷闷的声音,“……知道了。”
他抵指挠了挠眉心,只觉得她丧气的很,一时又不忍苛责心软了下来。他蹲下,双臂随意的搭在膝盖上,对着那洞口低声道。
“吓到了?莫怕,我会寻个法子将你救出来。”
“阿晚,日后别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相信。”少年虽看不到屋内女子的表情,但说到此处时脸上也不自觉带上几分严肃。
“你说的见到的那个女子,绝对不安好心。”他冷笑,“哪有好人家的姑娘去寻你来替嫁的?”
此话一出,梅望雪心头一震。
这幅身躯是假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