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告白》好厨子一把颜

3、第 3 章

　　睡梦中的江远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惊惧和迫切要抓住什么的感受迫使他清醒过来。

　　心惊，又是这个梦境。

　　他出了很多汗，衣服已经湿透，宛如溺水之人，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气平复心情。

　　再次从噩梦中惊醒，还是很疲惫。其实他今天算是睡得不错了，比平时多睡一个小时，以往只能安稳入睡不过四五个小时。

　　江远从床上起来，打开灯，一看钟表，凌晨四点半。但他也习惯早起了。快步走到衣柜处换掉潮湿的衣服，接上水，打上肥皂用手搓起来。夏天温度高，衣服单薄，干得快。尤其是男人的短袖随便揉两把，搭到窗外。即使是早上，不出两个个小时也就干了。

　　江远手下动作不断，却暗自想起了那个梦。因为过去太久，能想起来的只有片段。其实那一天发生的一切，他自己都是模模糊糊的。梦里是过去十几年一直出现的场景：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女孩毫无戒心的走进仓库……然后大门被锁住……最后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女孩被一群大人抱出来……

　　这么久了，不管江远梦到什么千奇百怪的梦境，最后都会跳转到这个掉了漆的红色仓库门和走进大门的小女孩身上。以往这个穿校服的小女孩只有背影，可是刚才在梦境里他看见小女孩的脸了，就在她回头的一瞬，和白天看见过的她的脸重合了。

　　昨天二中队队长汪明看见他魂不守舍，问他是不是做了亏心事，不然怎么心虚的不敢看人女孩的眼睛。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对了，他没有回答。对她，他一直是心虚的，唯一有底气的一次还闹了一场乌龙，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灾难”，还做了一件特别不是人并令自己后悔至今的事儿。

　　江远曾经无数次懊悔，无数次反问自己，当时自己怎么就答应下来，做了这么混蛋的事呢？

　　那天，他刚同意孙智高的提议——教训一下林夏。孙智高就迫不及待地拿来了一张纸，说是从钱宝贝的同学录上撕下来的。

　　江远接过来一看，正面写了林夏的个人信息，反面写了密密麻麻的小作文，都是祝福语和女生之间的美好回忆。在江远看来，女生之间就爱婆婆妈妈，搞这种东西还真是无聊，不就是转校吗，放学还能再见。再说，只要心里想念，怎么样都能再见到。

　　这张纸正面写着姓名、年龄、血型、兴趣爱好、最喜欢的人、最喜欢的颜色、最害怕的动物、家庭住址、联系电话……

　　一想到这种东西不仅会暴露个人信息，还会给“敌人”留下“把柄”，江远就暗想：切，真是笨蛋，我可不会写这种东西。

　　林夏的个人信息中血型、兴趣爱好、最喜欢的人、最喜欢的颜色都空着，可能不知道或者压根没有吧，但是最害怕的动物一栏里写着：狗、狼狗、很凶的小狗。

　　江远心想：这是什么，扩句吗？

　　他家里就有一条退休的狼狗，名字叫老黑，平时很机警，可能是年纪大了，性格也比较温顺，就是看着个头大比较吓人。江远想：我可以牵着老黑堵在林夏回家的路上，给她一定的威慑，叫她不敢再跟我对着干。

　　当天放学后，王天放自告奋勇，特别积极地跑回去牵老黑，孙智高和江远守在校门口，但是左等不见林夏，右等不见王天放。

　　终于，江远做了决定：孙智高留在原地继续接应，他回到班级去察看情况。

　　刚站到班级门口，就看见林夏一个人正佝偻着背搓地上的垃圾往垃圾桶里倒。原来她一直在打扫卫生。

　　“今天你值日？其他人呢？”

　　林夏抬起头，眼前的碎发有些汗湿的粘在额头上，她瞥了一眼双手空空站在门口的江远，没说话。因为手脏，只能抬起胳膊歪着头蹭了蹭额前的汗，又继续干起来。

　　江远讨了个没趣，只觉自己问的多余，自己真是闲的，这干自己什么事。但又不想丢了面子，摇摇晃晃地走到值日表旁念起了名字：“哼，一群不负责任的‘逃兵’。刘晓霞扫第一组，王军扫第二组，刘昊洋扫第三组，崔好扫第四组，林夏擦黑板摆凳子，江远倒垃……圾。”他一下子站直了身体，怎么还有自己的事儿呢？

　　难怪林夏瞥自己一眼呢，江远明白了，那一眼是鄙夷，以为他故意为之。

　　“我不是故意的。”怕对方不相信，江远赶紧解释，“我就是忘了。”

　　“你能记得什么？”察觉到自己语气有点冲，又像想起了什么，林夏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嗯？”对方话题的转变有点快，江远没理解，也没适应。

　　“班主任跟我说了。你的作业就在家里的桌子上，确实写了。是你妈妈带来的。对不起，我确实冤枉了你。”

　　江远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对于一个小男生而言，一下子收到这么郑重其事的道歉，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难为情，“啊，那个啊，嗐，我早忘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不说，我都想不……”

　　林夏打断了他：“但如果你下次不交作业，我还要记你的名字。”

　　江远脸上的尬笑还没消下去，听到这么一句顿时觉得：这人怎么有点油盐不进呢？但他没想太久，看见林夏继续忙活，也打算肩负起值日生的职责，拎起装好垃圾的垃圾桶就往楼下跑。

　　垃圾桶里的垃圾要全部倒进垃圾车，值日才算结束。

　　林夏收拾书包的时候，江远风风火火的又跑回来了。麻溜的放下垃圾桶说了句“再见”就离开了。

　　林夏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的出现和突然的离开，但是对结果还是满意的，毕竟自己的负担少了一些。

　　江远一口气跑出学校，满脸红晕，对抱着俩人书包蹲在地上的孙智高大声喊了句：“走了！”

　　“啊？不堵那谁了吗？”

　　“不堵了！回家！”

　　江远满脸喜滋滋的表情，心里想的却是：林夏知错能改，我也不能小肚鸡肠。

　　半路遇见姗姗来迟的王天放，他满脸歉意，“对不起阿远，我来迟。都怪老黑！磨磨唧唧的拉都拉不走，好容易走两步又赖在地上拖都拖不动。所以我……只能把它送回去了。”得知“任务”取消，他大呼是自己拖了后腿，下次一定不辜负“组织”的信任，找一条称职的狼狗。

　　在这群小孩子眼里，“敌人”来的快也去得快，“仇怨”结的快也解的快，“报仇”更像是一种游戏。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网吧。”

　　“你被解禁了？”

　　“没有。你就说去不去吧？”

　　“我当然敢去了！”于是三个人又兴高采烈，勾肩搭背地去玩吧了。

　　江远的开心不过两小时，一碗饭的功夫，就被“小人”在背后告状了——说他又去网吧了。

　　据说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穿着和江远一个学校校服的女生告的状。

　　江远没否认，当晚没吃晚饭，被罚站军姿，一站一晚上，第二天腿肿得下不了地，只能连请三天假。

　　“哼，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最恨这种小人了。扎麻花辫的小姑娘不就是她吗？那天她是最晚离校的，肯定看见我们去网吧了。你上次不跟她计较，你看她领你的情吗？我看这次还是要给她一个教训！”王天放义愤填膺。

　　“下不了地的是你吗？人家江远都没说什么？就你瞎咋呼。”孙智高虽然不认同，但没有反对王天放的提议。小孩子是最有正义感的，尤其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兄弟。

　　这次，江远下定了决心，不能再心软。

　　他没来学校的这天，数学老师下楼梯时不小心踩空滚了下去，摔断了右腿。现在做过手术在家休养。

　　数学老师的家也在军区家属院。林夏算是数学老师的得意门生，她也最喜欢数学老师。这天约了两个有相同想法的同学打算一起去看看她，希望数学老师能够早点康复。

　　星期天早上，大家带上自己做的贺卡和苹果就走到了军区门口。但是被拦住了，没人知道军区家属院这么严格，外来访客必须有院里的熟人登记才能领进去。

　　三个小女孩没有老师家的电话，又不忍直接离去，只能徘徊在大门口，期待能不能遇见熟人把自己接进去。一个小时后，其他两个女生等不住先离开了，想着等数学老师回到学校再把祝福送给老师也是一样的。

　　只有林夏不死心，还傻傻的站在门口。

　　将近12点的时候，孙智高从外面回来，看见林夏惊讶了一瞬，像只发现新大陆的兔子似的呲着大牙傻笑。林夏还没有来得及说明自己的来意和请求，他做了个鬼脸就跑进去了。

　　不消一刻钟，江远懒懒散散的走了出来。林夏不想再错过这个机会，厚着脸皮走上去，眼见江远看见自己不仅没有打招呼反而扭身要走，就知道对方不待见自己。但是没办法，有求于人，她立马喊住他，说了自己的目的，请他帮帮自己，还说数学老师对他也很好，这个忙他一定要帮。

　　最后林夏还是被江远领进去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走在长长的林荫道上，林夏就像解决了一道数学难题一样有成就感。

　　看着走在前面一言不发的江远，林夏觉得对方虽然看起来不想管闲事但好歹帮助了自己，自己出于同学情谊和感恩也应该关心关心对方，毕竟他这几天没来上课。而不是跟对方较劲儿，他不说话，自己也不说话，这样看起来更像自己用完人就扔，卸磨杀驴一样无情。

　　“你这几天没来上学是生病了吗？现在有没有好点？”

　　“你不知道？”

　　在江远看起来，她是明知故问，看自己笑话。在林夏看来，这人今天心情不好，自己还是少说为妙。于是又闭了嘴。

　　“你带的这是什么？”

　　“苹果。”

　　“数学老师最讨厌吃苹果。”

　　“你怎么知道？”

　　“她是我姑姑。”

　　“啊？哦。那老师喜欢吃什么？”林夏有一点点窘迫。自己来看望病人，竟然带了对方最不喜欢吃的食物，太不应该了。那现在还要不要进去，她有一点踌躇。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掉了漆的仓库前面。

　　“这是哪里？”

　　“装土豆的仓库。你不是来看数学老师的吗？她最爱吃土豆，你去仓库拿点。”害怕林夏不进去，他又加了句，“别说我不帮你。”好似是害怕难为情，他扭头看向一边。

　　其实，江远心虚极了。

　　装出不耐烦的样子，他说：“你去不去？”

　　“谢谢你。江远。”她伸出手把装了苹果的塑料袋递给他，“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江远用钥匙开了门。

　　谁知道林夏刚进去就发现自己没带装土豆的袋子，想回头问问江远怎么装土豆。

　　仓库门就被关上了，还上了锁。

　　林夏扑到铁门上，使劲敲门，大门发出暗哑沉重的“咚咚”声，“江远？你干什么？开门！”

　　门外传来几个人的嘲笑声：“叫你两面三刀，活该！在里面待到明天吧！”然后几人哄笑着跑开了。

　　江远本来打算蹲在仓库旁边，关上她一小会儿吓吓她就行了。但是遇到了经过仓库的警卫员叔叔，害怕被发现就和孙智高一人一边拥着警卫员叔叔一边聊天一边把对方支使开。最后把钥匙留给了王天放，让他半小时后把仓库门打开。

　　后来发生了什么？

　　王天放去哪了？他明明叮嘱他过半小时就打开仓库门。

　　仓库里面怎么会有狼狗呢？谁关进去的？他明明没带老黑过去。

　　那天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时的江远什么都不知道。等他知道消息，事情已经闹大了。林夏是一身血的被赶来的大人抱出来的。

　　紧接着就送进了医院救助。

　　再接着就是几家大人去医院看望和赔偿。

　　几家大人出于对小孩子的保护，也害怕对方情绪太激动，发生二次伤害，在这个过程中，江远他们三个孩子都没有出面。

　　最后，恍恍惚惚不知道过了过久，林夏也很久没来学校。

　　夏天很快过去，入秋了。林夏转校了，就在六年级下学期的9月份，国庆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