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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我非我 ...

  •   从道观回来后当天夜里,我心里那股想去体验道观义工生活的念头,像被浇了油的柴火,越烧越旺。眼看着月底将至,下个月月初我有四天连休,简直是天赐良机。我迫不及待地在和她们三人分享了这个想法,千尘和知南立刻响应,表示时间没问题。只有李姐因为工作太忙脱不开身,遗憾地表示这次无法同行。

      第二天清晨,我的生活似乎依旧沿着固有的轨道运行。我被准时的“拍醒”,熟练的练完八部金刚功,抄写了几页经文,听完了早课。然后像往常一样,溜达着去我最熟悉的那家牛肉粉店。从小到大,我对牛肉粉有种近乎偏执的喜爱,浓郁的汤头,爽滑的米粉,香烂的牛肉臊子,是我开启一天最踏实的方式。

      “老板,老样子,牛肉粉加个蛋。”我熟练地点单。

      热腾腾的粉很快端了上来,红油赤酱,香气扑鼻。我像往常一样,夹起一筷子吹了吹,送入口中——然而,预想中的美味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带着铁锈和某种腐朽气息的怪味,猛地窜入我的口腔和鼻腔!

      “呕——”我控制不住地干呕了一声,立刻将嘴里的粉吐到了纸巾上。怎么回事?今天的臊子变质了?我皱着眉,又小心地嗅了嗅,那味道似乎又淡了,但刚才那一下强烈的冲击让我对这碗粉彻底失去了胃口。

      “老板,结账。”我勉强压下胃里的不适,付了钱。怕自己低血糖,于是又买了一杯温热的豆浆。奇怪的是,豆浆喝起来却没有任何异味,清甜如常。

      带着满腹疑惑,我走向菜市场,准备买点晚上做饭的食材。刚踏进肉类区域,一股混合着血腥和生肉特有的腥膻气味扑面而来,这一次,反应比在粉店更剧烈!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头顶,我甚至感觉眼前黑了一下,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吐出来。

      我捂着鼻子,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菜市场,站在外面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心里又惊又疑,还带着点自我嫌弃:“我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矫情?连肉味都闻不得了?”

      除了这突如其来的饮食和嗅觉异常,我当天的行为、言谈似乎并无不同,依旧上班、工作、与同事说笑。我心大地把这归咎于“偶然的身体不适”,没太往心里去。

      然而,出现这事儿的第二天,变化更加明显了。

      早起后,我下意识地走向牛肉粉店,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心里有个声音在清晰地排斥着那个选择。最终,我转向旁边的包子铺,买了两个素菜包。去菜市场时,我更是自觉地绕开了肉类区,只买了些青菜回家。

      更让我诧异的是我的食量。平时能吃下一大碗饭的我,现在只吃了小半碗就感觉饱腹感十足,一整天下来甚至没有明显的饥饿感。最最不对劲的,是我的性格和思维模式。

      平时的我,活泼开朗,甚至有点话痨,思维跳跃,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可那几天,我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冷的泉水,整个人变得异常理智、冷静、沉默。看问题变得极其透彻,与人交谈时,对方往往刚开口,我就能清晰地感知到他话语背后的真实意图和情绪,仿佛戴上了一副能看穿人心的眼镜。

      在宠物医院工作时,面对焦躁的宠物和担忧的主人,我依旧能专业地处理病情,但心底却波澜不惊,甚至对主人的絮叨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态度比平时冷淡了许多。我内心清楚地知道“这不像我”,仿佛有另一个更冷静、更超然的意识暂时接管了这具身体,而“原本的我”则像一个旁观者,与她共同体验着这一切,却无法干预。

      这种“分裂”而又“统一”的诡异状态,持续了整整七天。

      第八天清晨醒来,那种莫名的束缚感突然消失了。我几乎是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思维重新变得跳跃,话也多了起来。我特意去吃了碗牛肉粉,嗯,味道正常,香得很!去菜市场,肉类的腥味虽然依旧能闻到,但不再引起剧烈的生理不适。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却又感到深深的困惑。那七天的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心心念念要去道观,潜意识里自我催眠,硬生生把自己“扮演”成了一个清心寡欲、理智超然的形象?

      我把这奇怪的七天经历和内心的疑惑告诉了知南。知南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会儿,说:“那几天和你聊天,是感觉你有点不一样,话少了,反应也特别冷静,好像什么都看得特别透似的。不过你说得对,可能就是你探索欲太强,把自己给‘代入了’,提前进入了‘修道’状态?”

      听了她的安慰,我也只好暂时接受这个解释,不再纠结。只是心底有个声音在低语:那七天的平静和透彻,真实得可怕,甚至让我觉得,如果一直那样下去,走所谓的“无情道”似乎也挺适合……(啧,这想法一出,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果真是小说看多了。)

      就在恢复“正常”的第八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异常清晰的梦。

      梦里,我站在一堵绵延无尽的朱红色高墙前,手中握着一把古朴沉手的长剑。我的左右两侧,一共站着五六个人,同样手持长剑,男女皆有,面容模糊。我们一字排开,似乎在练习一种剑法。

      一位身着青灰色交领窄袖长衫、披散着乌黑长发、留着飘逸长髯的中年男子,正在前方指导我们。他身形极高,气质卓然,即使看不清具体面容,也能感受到那股不怒自威、英武非凡的气场。梦里,我似乎资质愚钝,总是掌握不好剑招的韵律,心里又急又恼。

      那青衣长者踱步到我面前,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抚平焦躁的力量:“勿需犹豫,心随意动,剑随心生。看好了——”他亲自示范,动作如行云流水,一剑挥出,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某种玄妙的轨迹与力道,“如此,一剑便可。”

      我凝神静气,学着他的样子,摒弃杂念,手腕发力,一剑挥出。

      他站在一旁,微微颔首,脸上露出赞许的笑意:“不错。”

      我身高还不到他胸口,被他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就在低头的瞬间,我清晰地看见,他站立的地方,是一双赤裸的、纤尘不染的足。

      梦境至此,戛然而醒。

      我睁开眼,窗外天光微亮,梦中的每一个细节——朱红的高墙、冰凉的剑柄、青衣长者的身影、他赤足站立的样子,甚至他话语的余韵——都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太真实了!他是谁?这个梦意味着什么?

      我第一时间把梦境的详细描述发给了墨宇,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墨宇的回复依旧带着他那特有的、让人牙痒痒的腔调:“是位祖师爷在梦中点拨你,传授你法门呢。至于是哪位祖师,你可以自己猜一猜。”

      又来这套!我心里暗骂,但好奇心却被彻底勾了起来。我根据梦中最鲜明的特征——“披发”、“长髯”、“赤足”、“持剑”,开始在网络上搜索道教的神祇。

      搜索结果大多指向同一位尊神——真武大帝,亦称玄天上帝、披发祖师、荡魔天尊。传说他镇守北方,以降妖伏魔著称,道场在湖北武当山,其形象往往是披发跣足,手持宝剑。

      然而,网络上常见的真武大帝神像,多是威严端坐或脚踏龟蛇的造型,虽然庄重,但与我梦中那位身形高大、动作潇洒、英武神俊的青衣长者形象,总觉得有些微妙的差异。而且,我从小到大,连真剑都没摸过几次!

      虽然心存疑虑,但这是最接近的答案了。我试探着又问墨宇:“梦里教我剑法的……是真武大帝吗?”

      墨宇的回信差点让我气得把手机扔出去:“你猜是就是咯。”

      什么叫“我猜是就是”?!这种模棱两可、故弄玄虚的回答简直是在挑战我的耐心!我气得对着空气连挥了好几拳。

      不甘心的我又去问了千尘。千尘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哎呀呀,真武呀!特征没错,披发赤足嘛!他,我熟啊!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她又开始不着边际的“熟络”发言,我果断放弃了追问。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我心里暗暗决定,等休假有时间,一定要去一趟武当山亲眼看看,或许在那里,能找到我梦境的答案。

      就在这时,墨宇又发来消息:“楠木姐,明天我过来教你打坐。”

      打坐?我好奇心起,是像武侠小说里那样练内功吗?学个新技能好像也不错。于是我爽快回复:“好,明天我下班后家里见。”

      第二天,墨宇如约而至。在我家相对安静的小客厅里,他开始教我打坐的基本功——吐纳呼吸。得益于之前练习八部金刚功,我已经能模糊地感受到体内那种被称为“炁”的能量流动,所以当墨宇讲解“气沉丹田”、“以意领气”时,我并不算完全陌生。

      但问题在于,我的心很难静下来。闭上眼睛,各种杂念就像煮沸的开水,咕嘟咕嘟往外冒。墨宇见状,便先教了我一套简单的、用于扫除杂念的伸展活动——放松站立,随意甩动四肢和躯体,同时放空大脑,直到感觉思绪平复,才让我在垫子上盘腿坐下,开始正式的吐纳,引导我去感受体内“炁”的细微走向。

      在开始前,墨宇的神色异常严肃,特意叮嘱我:“打坐时,务必保持环境安静。过程中,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画面,或者身体产生任何奇异的感觉,切记不要惊慌,不要贸然睁眼,更不要随意回应!守住心神是关键。”

      然而,那天晚上或许是因为白天工作疲惫,或许是因为心思杂乱,我尝试了很久,始终无法真正进入状态,只觉得腿脚酸麻,心烦意乱。最后,我只好无奈地放弃,对墨宇说:“方法我大概记住了,今天状态不行,改天我自己再试试吧。”

      墨宇倒也没强求,点点头:“嗯,反正我的任务完成了,你自己勤加练习就好。”

      “任务?”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奇怪的词,“什么任务?”

      墨宇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站起身:“没什么,你听岔了。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下次再见。”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留下我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接下来的几天,我趁着晚上空闲,自己在家尝试打坐。我记得那天,阿飞难得早早回家。我提前跟他打好招呼:“我等下要打坐,你千万别突然叫我名字,尽量保持安静哈。”

      阿飞虽然觉得新奇,但还是配合地点点头:“知道了,我不会打扰你的。你自己注意点,别……别出什么岔子。”

      我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看了看手机时间,晚上八点整。然后便在沙发上盘腿坐好,调整呼吸,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不知为何,心境出奇地平和。杂念像退潮般缓缓消散,不过几分钟,我便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

      身体不由自主地坐得笔直,呼吸变得深长而均匀,仿佛不需要刻意控制。突然之间,我闭眼后那片熟悉的黑暗被一道柔和而明亮的白光取代。我“看”向那光,周围是白茫茫一片的无垠空间,仿佛置身于浓雾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惊人的发现让我心头一凛——我的身体呢?!

      我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感受不到胸腔的起伏,甚至感受不到呼吸!仿佛只剩下一个独立的“意识”或者“视角”,悬浮在这片白色的虚空里张望。

      一瞬间的慌乱如同冰水浇头!但我立刻想起了墨宇严肃的警告——“无论遇到什么,守住心神!” 我强行压下恐惧,不断默念“心定,神凝”,努力调整着那似乎已经不存在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悬浮和失重感渐渐缓和。我小心翼翼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熟悉的客厅景象重回视野,身体的感觉也一点点恢复。我下意识地拿起身边的手机想看时间——

      晚上八点四十分!

      怎么可能?!我明明感觉只过去了十分钟左右!时间怎么会流逝得这么快?而且,更让我惊讶的是,盘坐了整整四十分钟,我的双腿竟然没有丝毫麻木酸痛的感觉,反而觉得通体舒坦,精神焕发。

      我呆坐在沙发上,心里五味杂陈。有探索到新领域的兴奋和神奇,有对未知现象的隐隐恐惧,更多的,是无法用现有科学知识来解释这诡异体验的茫然。

      看来,下次去道观,必须得找个机会,好好向修行日久的薛道长请教一番了。当时的我认为只有修行多年的道长,才能为我眼前这越发扑朔迷离的世界,提供一些可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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