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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军中绿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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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中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一转眼,距离春节只剩下三天了。
基地里到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虽然依旧是军事化管理,依旧是严格的作息和训练,但那种属于节日的、放松的暖意,还是透过各种细节渗透到了每一个角落。
训练场边的围墙上挂起了一长排红灯笼,是后勤部从城里采购回来的。白天看还好,到了晚上通电亮起来,暖红的光在冬夜里晕开一片,远远看去像一条发光的河。
大队部门口贴上了顾驰野写的那副对联。红纸黑字,笔力遒劲,上联“铁血铸军魂”,下联“忠诚守河山”,横批“保家卫国”。路过的官兵都会多看两眼——不是因为这副对联写得有多好(当然确实不错),而是因为这是“白驹”写的。那个总是冷着脸、训练场上下手最狠、边境任务中一狙一个准的顾驰野,居然能写出这么工整的毛笔字。
食堂的变化最大。门口挂上了彩带和“欢度春节”的横幅,里面的桌椅被重新摆放,留出了中间一大块空地——据说除夕夜要搞联欢会。炊事班从三天前就开始忙活了,各种食材堆满了后厨,空气中整天飘着卤肉的香气和油炸点心的甜香。
这天下午,训练结束后,虎擎苍把一中队全体人员集合在食堂。
“除夕夜的联欢会,每个中队都要出节目。”他背着手站在队伍前,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藏着一丝看好戏的光,“我们中队,出两个。”
队伍里瞬间炸了。
“不是吧老大!我们哪会什么节目啊!”
“唱歌?跳舞?讲相声?这都不是咱们的特长啊!”
“要不……表演个战术小组突击?”
“滚蛋,那叫表演吗?那是训练!”
虎擎苍等他们吵吵完了,才慢悠悠地开口:“节目我已经想好了。第一个,熊仄朗诵。”
熊仄:“???”
“第二个,”虎擎苍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顾驰野身上,“顾驰野和墨笙,合唱。”
顾驰野:“……”
墨笙:“……”(眼神里写满了“我能不能拒绝”)
“就这么定了。”虎擎苍一锤定音,“现在开始排练。熊仄,你的朗诵稿在这里——”他扔过去几张纸,“自己练,晚饭前我要检查。”
熊仄手忙脚乱地接住稿子,低头一看,标题是《我的祖国》,脸都绿了。
“顾驰野,墨笙,你俩的歌在这里。”虎擎苍又扔过来两张纸,“《军中绿花》,会唱吧?”
顾驰野看着手里的歌词,嘴角抽搐:“……会。”
《军中绿花》是军中最经典的歌曲之一,几乎每个当兵的都会唱。但问题在于——这是首情歌,唱的是一位军人和他心上人的故事。两个大男人,还是两个平时一个比一个冷、一个比一个狠的特种兵,合唱这种歌……
画面太美,不敢想。
“解散,各自排练。”虎擎苍说完,转身就要走。
“老大!”熊仄哭丧着脸喊,“我能换一个吗?这、这也太……”
虎擎苍回头,挑眉:“怎么,有意见?”
“没、没有……”熊仄怂了。
等虎擎苍走了,食堂里顿时乱成一团。熊仄抓着稿子,哭天抢地:“我的祖国……这让我怎么念啊!我念出来不得把全基地的人笑死!”
顾驰野和墨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无奈。
“唱吗?”顾驰野问。
墨笙沉默了三秒,吐出一个字:“唱。”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一中队陷入了诡异的氛围中。
训练间隙,总能看到熊仄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对着空气念念有词,表情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柔情似水,跟中邪了似的。
而顾驰野和墨笙……他们找了个最偏僻的器材室,关上门练习。第一次合唱的时候,两人都冷着脸,声音僵硬得像在念作战报告。唱到“军中绿花,你在远方还好吗”时,墨笙的脸黑得像锅底,顾驰野则拼命忍住笑。
练到第三天,两人终于稍微找到了点感觉。至少能完整地唱下来了,虽然依旧毫无感情,但至少不跑调。
这天晚上,虎擎苍来“验收”成果。
器材室里,顾驰野和墨笙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唱完了整首歌。唱完后,空气死一般寂静。
虎擎苍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看了他们很久。
然后他说:“再来一遍。这次,顾驰野,你想想你在唱给谁听。”
顾驰野愣了一下。
“墨笙,你也一样。”虎擎苍说,“别想着这是任务,想想这是唱歌。唱给战友,唱给家人,唱给……你想唱给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
“开始。”虎擎苍下令。
音乐再次响起。
这一次,顾驰野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一些画面。
想起边境雨林里,虎擎苍受伤后苍白的脸。
想起暴风雪夜里,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想起洪水退去后,那个温柔的、带着烟草味的吻。
想起他说“一起好好的”。
当他再开口时,声音不一样了。不再是冰冷的、完成任务式的演唱,而是……有温度的。
“军中有一朵绿花,
她在远方把我牵挂……”
墨笙也变了。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些东西——也许是想起牺牲的战友,也许是想起远方的亲人,也许是想起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时光。
一首歌唱完,器材室里安静了很久。
虎擎苍站直身体,点了点头:“行了,过关。”
他走到顾驰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除夕夜就这么唱。”
“是。”
等虎擎苍走了,墨笙突然开口:“你唱得不错。”
顾驰野看向他:“你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难得地,都露出了一丝很淡的笑容。
除夕前一天,基地进行了大扫除。所有官兵齐上阵,把营房、训练场、食堂、办公楼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顾驰野被分到擦窗户,正踩着凳子够最上面的玻璃时,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拿走了他手里的抹布。
“上面我来。”虎擎苍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你擦下面。”
顾驰野从凳子上跳下来,没争。两人一上一下,配合默契。虎擎苍擦高的地方,顾驰野擦低的地方,偶尔手碰在一起,很快分开,但那种若有若无的触碰,在阳光和肥皂泡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暖。
打扫完卫生,开始布置食堂。彩带要挂起来,气球要吹起来,桌椅要摆成联欢会需要的半圆形。熊仄负责吹气球,吹得腮帮子都酸了,一边吹一边抱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又要朗诵又要吹气球……”
杜磊在角落里安静地折纸花。他的手指很灵活,一张普通的彩纸在他手里翻折几下,就变成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花。极光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拿起纸来学,但折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被杜磊嫌弃地推开了。
顾驰野和墨笙被安排贴窗花。红艳艳的剪纸窗花,有“福”字,有“春”字,有鲤鱼,有灯笼。墨笙负责抹浆糊,顾驰野负责贴。两人都不说话,但动作协调得像演练过无数遍。
贴到最后一扇窗户时,虎擎苍走过来检查。
“歪了。”他指着顾驰野刚贴上去的一个“福”字。
顾驰野看了看:“没歪。”
“歪了。”虎擎苍坚持。
顾驰野懒得跟他争,伸手要把窗花揭下来重贴。但虎擎苍先一步伸出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我来。”
他的手很暖,掌心粗糙的茧子磨着顾驰野的手背。两人一起调整窗花的位置——其实根本没歪,但虎擎苍就是有本事找出理由来。
调整完了,虎擎苍却没立刻松手。他的手指在顾驰野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动作很隐蔽,只有两人能感觉到。
然后他才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说:“嗯,这下正了。”
顾驰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耳根又悄悄红了。
傍晚时分,所有布置都完成了。食堂焕然一新,红灯笼、彩带、窗花、气球、纸花……虽然简陋,但在军营里,这已经是难得的盛装。
官兵们陆续走进食堂,看到眼前的景象,都忍不住发出惊叹。新兵们更是兴奋,拿着手机到处拍照——虽然进了基地就没信号,但拍照功能还能用。
虎擎苍站在食堂门口,看着里面热闹的场景,脸上难得地带着放松的笑意。顾驰野走到他身边,也看向里面。
“像样了。”虎擎苍说。
“嗯。”顾驰野应了一声。
两人并肩站了一会儿,虎擎苍突然低声说:“明天晚上,联欢会结束后,我在值班室等你。”
顾驰野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侧过头,看着虎擎苍的侧脸。夕阳的余晖从窗户照进来,在这个男人硬朗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边。
“好。”他说。
一个字,很轻,但很坚定。
虎擎苍笑了。他伸出手,在顾驰野肩上重重拍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食堂,开始指挥最后的工作。
顾驰野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心里某个地方,软软的,暖暖的。
像食堂里那些红灯笼散发出的光。
像这个寒冬里,奢侈的、珍贵的暖意。
除夕夜就要到了。
而他们,将在新年钟声敲响时,在值班室里,拥有一个只属于彼此的时刻。
这就够了。
对于军人来说,这样的约定,已经足够让他们在接下来可能到来的任何风雨中,多一份坚守的理由。
顾驰野深吸一口气,也走进了食堂。
灯光温暖,人声喧嚷。
春节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