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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肆意而张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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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驰野几乎是号声响起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三个月的特种兵生涯已经把他的生物钟训练得分秒不差。他从床上坐起,揉了揉脸,下床洗漱。
冷水泼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镜子里的人眼睛里有血丝——昨晚写对联写到半夜,虎擎苍非要他写一副“特别霸气”的贴大队部门口,他练废了十几张红纸才勉强写出一幅能让总教官点头的。
走出宿舍楼时,天色还灰蒙蒙的。北方的冬天亮得晚,清晨的空气冷得刺骨,呼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
食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顾驰野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刚吃了两口,对面就坐下一个人。
“早。”虎擎苍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早。”顾驰野头也不抬,继续喝粥。
虎擎苍也没再说话,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早饭。两人之间有种奇特的默契——不需要客套寒暄,不需要刻意找话题,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吃饭,就像已经这样坐了很多年。
吃完早饭,虎擎苍擦了擦嘴:“今天去把剩下的年货买齐。陈钊清单上还有调味料和干货没买。”
顾驰野点头:“几点出发?”
“七点半。先去趟后勤部,把昨天的采购清单交了。”虎擎苍站起身,“停车场见。”
七点半,四人准时在停车场集合。还是那辆破旧的东风猛士,车身上沾着昨天的泥土。熊仄一上车就开始打哈欠,杜磊……杜磊居然没打瞌睡,而是好奇地看着窗外——这对“鹌鹑”来说简直是个奇迹。
“今天去老城区。”虎擎苍发动车子,“那边有个老市场,东西全,价格也实在。”
车开出基地,驶上公路。清晨的公路车辆不多,阳光从东边斜斜地照过来,在路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老城区在城市的另一头。这里的建筑大多有些年头了,街道狭窄,但烟火气很浓。一大早,早点摊就已经摆了出来,油条、豆浆、豆腐脑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散。大爷大妈们提着菜篮子慢悠悠地走着,街边的店铺陆续开门,卷帘门拉起的声音此起彼伏。
虎擎苍把车停在一个露天停车场,四人步行前往市场。
老市场的热闹程度比昨天的批发市场有过之而无不及。狭窄的通道里挤满了人和摊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熟人见面打招呼的声音混在一起,嘈杂却充满生机。
“分头行动。”虎擎苍说,“我去买干货,顾驰野你去调味料区,熊仄杜磊你们去把昨天漏买的几样蔬菜补上。十点在这里集合。”
“是!”
顾驰野拿着清单走向调味料区。市场太大,他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地方。摊位一个挨着一个,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酱油、醋、料酒、香油、蚝油、辣椒酱……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香料气味。
他按照清单开始采购。十瓶生抽,五瓶老抽,二十袋盐,三十包各种香料……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看他穿着迷彩服,手脚麻利地帮他打包,一边打包一边唠:
“解放军同志,买这么多啊?部队过年加餐?”
“嗯。”顾驰野应了一声。
“好事儿好事儿!”摊主笑呵呵的,“你们辛苦一年了,是该吃点儿好的。哎,这瓶蚝油算我送的,炒菜提鲜!”
顾驰野刚要拒绝,摊主已经把蚝油塞进了塑料袋里:“别推别推,一点儿心意!”
买完调味料,时间还早。顾驰野提着两大袋东西,在市场里慢慢走着,顺便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抓小偷!我的钱包!”
人群骚动起来。顾驰野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瘦小男人正拼命往市场出口方向跑,手里攥着一个红色的女式钱包。他身后,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焦急地追着,但跑不快,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远。
市场里人多,通道窄,小偷像泥鳅一样在人群中穿梭,眼看就要冲出市场,钻进外面复杂的小巷里。
周围有人想拦,但小偷手里突然亮出了一把水果刀,刀刃在晨光中闪着寒光:“滚开!别挡道!”
人群下意识地往两边散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顾驰野的瞳孔微微收缩。
小偷已经冲到了人群的这一边,距离他只有不到十米。只要再穿过最后几个人,就能钻进市场外的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怎么抓?
顾驰野的大脑在瞬间完成了计算——绕路来不及,喊话没用,强行挤过去会撞到群众……
他的嘴角忽然翘起一个弧度。
肆意,张扬,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近乎嚣张的自信。
——为什么不耍个帅呢?
下一秒,他动了。
没有绕路,没有挤人群,甚至没有走地面。
他先是一个加速助跑,然后猛地蹬踏旁边的砖墙——不是普通的蹬墙,而是特种部队障碍训练中的标准动作:蹬墙借力,身体在空中完成一个干净利落的侧空翻!
迷彩的衣摆在晨光中划过一道亮眼的弧度。
整个人像一只展翅的鹰,轻盈而迅捷地越过下方拥挤的人群的头顶。
“哇——”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顾驰野稳稳落地,正好落在小偷面前三步远的地方。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动作从容得像只是跳过了个小水坑。
小偷猛地刹住脚步,眼睛瞪得滚圆,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神兵”吓懵了。
但歹徒的本能让他很快反应过来。他握紧手里的水果刀,刀尖指向顾驰野,声音因为紧张而尖厉:“滚开!不然老子捅死你!”
顾驰野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慢慢站直身体。
晨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照在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迷彩服上,照在他平静却锐利的眼睛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小偷勾了勾手指。
挑衅。
赤裸裸的挑衅。
小偷被激怒了,大吼一声,举刀扑了上来!
刀锋划破空气,直刺顾驰野腹部!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有女人捂住眼睛,有男人想冲上来帮忙——
但顾驰野的动作更快。
在小偷的刀刺到一半时,他突然侧身,左手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不是硬碰硬的格挡,而是顺着刀势一引一带,同时右手成掌,狠切对方肘关节内侧!
“呃啊!”小偷惨叫一声,手臂瞬间酸麻无力。
刀脱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顾驰野没有停。他顺势转身,一个标准的过肩摔,将小偷整个人抡起,狠狠砸在地上!
“砰!”沉闷的撞击声。
尘土飞扬。
小偷躺在地上,疼得蜷缩成一团,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从夺刀到摔人,不超过三秒钟。
市场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军人。晨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镶上了一层金边。他站在那里,微微喘着气,迷彩服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然后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红色钱包,拍了拍上面的灰,走向那位还在发愣的大妈。
“阿姨,您的钱包。”
大妈这才回过神,接过钱包,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谢谢……谢谢解放军同志!这里头有我孙子的救命钱啊……他住院等着交费……”
“不客气。”顾驰野说,“应该的。”
他转身,从小偷身上搜出一把零钱和几个偷来的手机,放在旁边摊位的台子上:“这些应该是其他人的。麻烦大家认领一下。”
然后他从腰后摸出一副手铐——军人外出时按规定携带的——把小偷双手反铐在背后。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看向人群外。
虎擎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手里还提着一袋香菇。熊仄和杜磊站在他身后,熊仄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顾驰野朝他们走过去。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所有人都看着他,眼神里有感激,有敬佩,有惊叹。
走到虎擎苍面前时,顾驰野停下脚步。
“处理完了。”他说,语气平淡得像只是汇报今天的天气。
虎擎苍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这位总教官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不是平时那种带着威慑或嘲讽的笑,也不是昨晚看他写对联时那种满意的笑,而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骄傲、赞许,还有某种更深的东西的笑。
“看见了。”虎擎苍说,“很帅。”
顾驰野的耳朵尖微微红了。
“不过,”虎擎苍话锋一转,“下次别在人多的地方玩空翻。万一撞到人——”
“不会撞到。”顾驰野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自信,“我计算过距离和角度。”
虎擎苍挑眉:“哟,还挺得意?”
顾驰野不说话了,但眼睛里闪着光。
这时,市场的保安和闻讯赶来的片警到了。虎擎苍简单说明了情况,把小偷和赃物移交。片警是个老警察,握着虎擎苍的手不停道谢:
“太感谢了!这家伙是我们辖区惯犯了,偷了七八次,每次都跑得飞快,今天总算栽了!”
“应该的。”虎擎苍说。
离开市场时,那位被偷钱包的大妈硬塞过来一大袋苹果:“同志,拿着!一定拿着!不然阿姨心里过意不去……”
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回到车上,熊仄终于憋不住了:“顾哥!你刚才太帅了!那个空翻!我的天!教教我行不行?”
顾驰野系好安全带:“你太重,翻不起来。”
熊仄:“……顾哥你变了,你以前不这样的。”
杜磊在后座小声说:“帅。”
顾驰野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嘴角又弯了弯。
虎擎苍发动车子,驶离老城区。
车窗外,阳光正好。
车里,苹果的清香淡淡地飘散。
虎擎苍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很自然地伸过来,在顾驰野头上揉了一把。
“干得不错。”他说,声音里有种掩饰不住的笑意,“回去给你加鸡腿。”
顾驰野没躲,只是低声说:“幼稚。”
但他没推开那只手。
车在晨光中驶向远方。
后座上,熊仄还在兴奋地比划着那个空翻的动作。杜磊抱着那袋苹果,眼睛亮晶晶的。
而副驾驶座上,年轻的军人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脸上带着很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晨光落在他脸上。
温暖,明亮。
像他刚刚划出的那道弧度。
像这个年纪该有的,张扬而明亮的青春。